11 逸虛真人(一)

逸虛真人(一)

葉遲狐疑的四下裏看了一番,未見一個人影,他心中頗多疑慮,口中道,“誰在那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然天地寂寥,唯有鳥雀“喳喳”了兩聲,勉強給他個安慰。

那聲音響過一聲卻又不再響起,十分像當初小廟引誘他跟殷玄弋的情形,只是現在單單只有他一個人,以他目前的武力值,單刷副本會有點虛。

“它要不再出聲我就當沒聽到。”葉遲剛冒出這個念頭,那聲音忽而又從西北方向響起,“這邊。”

居然還懂得審時度勢。

葉遲這次毫不遲疑,把挂在腿上的鬼娃娃拎到懷裏,往西北方邁去。

無界山終年靈氣充沛,植被都被滋潤出多幾分的鮮活,翠的翠,豔的豔,長勢喜人。又有不知來處的活水穿流而過,動靜結合,十分入畫。

葉遲循着聲音一路往西北而走,走了也不知道多遠,原本只沒腳背的如茵綠草漸漸掃到了他的小腿,周邊樹木也愈發蔥茏,嶙峋山石伫立其間,仿佛置身于一處詭秘的畫境。約莫小半個時辰後,葉遲到了太陽山的邊界,前面再沒有陸地,只餘一條懸空往下的天梯隐入朦胧霧氣。

無界山從不起霧,以修仙的角度來講,霧是瘴而生,是由濁氣引起的,而無界山清氣環繞,是無法生瘴的,這邊的霧氣就顯得相當可疑。

葉遲腳步剛有停頓,那聲音就又響了起來,這次響的急促,十分像是催命。

作為一個又怕死又愛好作死的人,葉遲內心天人交戰了一秒,作死秒勝。他當下小心翼翼的往天梯邁出一步,心裏還在盤算:“要是危險我就跑,怎麽說也是無界山境內,不至于有太邪門的東西。”

天梯傾斜而下幾乎成了一個30度的折角,陡峭異常,又有迷霧遮眼,需要走得十分小心,以至于葉遲沒察覺到懷裏的鬼娃娃額心第三只眼忽然又睜了開來,不過也就一息之間,那只金紅擁簇的白目就又了無痕跡的隐沒下去。

從天梯往下,葉遲耳中一直聽到有水流流經岩石斷層,驟然而下的隆隆巨響,鼻端也聞到了水汽,卻因為迷霧遮擋辨不出流水的方位。他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腳才又踩到了陸地。

底下的霧氣似乎更加濃稠起來,揮一揮手能看到霧氣有如沙盤一樣流動的痕跡。葉遲置身于濃霧中,連前後左右都不能分辨,只能依着聲音的指示摸索着往前。又走得一刻,眼前豁然開朗,霧氣仿佛被利刃破開,天光聚成一束穿透迷霧,把空間分割成兩處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身前是綠茵低垂的一片廣闊草地,身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雲遮霧繞,清氣與濁氣背道而馳,隔成兩方天地。

葉遲舉目望去,綠草如絨絨細羽,只起了淺薄的一層,綿延着往前,他看到天光的中心處有幾方細長的石柱林立,石柱并不規整,被自然溶蝕出一種凹凸有致的詭異平衡。

聲音到此戛然而止,不再作響。葉遲取了背後的桃木劍,握在手中謹慎的緩步靠近石林。而石林叢中,漸漸顯露出了一塊巨大的石碑。

石碑一丈見方,碑上無字,但碑旁卻寸草不生,□□的泥土呈現出一種暗紅的色澤,像吸飽了血一般。

葉遲心裏無端端起了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不敢再往前靠近,而就在這時,原本偃旗息鼓的聲音卻突然在他耳旁炸開,“過來!”

葉遲只感覺腦中轟然作響,他的表情也随之出現了片刻的空白,像被什麽東西攝去了魂魄。鬼娃娃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雙眼猛然睜開,白目細長,斜飛而上,森冷的盯住了無字石碑前突然出現的人影,喉間也發出“嗚嗚”的聲響。

葉遲恍惚間回過一點清明,他心中警鈴大作腳卻不由自主的往碑前的人影靠近,他眼前似乎被什麽蒙住了,定睛幾次都看不清人影的樣貌。而就在此時,鬼娃娃突然就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嘯音,葉遲腦中的混沌瞬間被沖退,他立馬回過神來,聚起靈力,不作他想,一劍直插|入地。

靈力通過桃木劍貫穿大地,四周的細草以葉遲為中心,成排的往後仰去,與不知名的氣流相撞,纏繞在一處,兩廂砥砺一番,再又一同消散。

葉遲被自己爆出的靈力吓了一跳,他的衣帶與頭發被靈流帶動浮動不止,好一會才平歇下來。

四周又歸于悄寂,葉遲呼吸愈見清淺,眼中露出了一點凜冽寒光,他反手拔出桃木劍,劍尖垂地,緩緩看向了碑前那人。但就一眼,他卻又猛得愣住了,那人周身環繞着不詳的戾氣,然而樣貌竟是跟殷玄弋有七八分相似!

葉遲當即問道:“你是誰?”

那人嘴角似乎勾起,倨傲的撇了他一眼,竟然就直接消失了。

葉遲一愣,提了劍緩步往石碑靠近。

走了兩步,他卻又停了下來,心道:“這東西上來就要命,還是暫時不去招惹的好。”他剛想轉身回去,身後猛得又響起聲音,“你是何人,擅闖我無界山禁地!”這聲響居然也裹挾了極強的真氣,葉遲剛被沖擊過一次的腦袋霎時又遭受一輪碾壓,他只感覺太陽穴突的一跳,耳中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葉遲暮的睜大眼睛,他沉着一口氣,背對着來人不動聲色的抹上了鬼娃娃睜開的眼睛,這才緩緩轉過臉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張了嘴勉力道,“我……”一個字沒說完,喉嚨裏腥氣翻滾,他只能強忍着咬住了嘴唇,不再開口,心裏卻大罵:“說話就好好說話,用什麽靈力!”

來人雪亮的劍尖對準了他的咽喉,葉遲勉強維持住一線清明,順着那冷光湛湛的劍芒看過去,首先看到了劍格上的太極圖案,然後才是禦劍之人。那人穿着一身天青色錦繡羅袍,身量颀長,頭發一絲不茍的束起,正神色淡漠的注視着他。

葉遲努力看了兩眼,發現他的樣貌竟然跟是石碑前那人一模一樣,他心下駭然,不知眼前這人到底是什麽情況。

他咽下沖到嘴裏的一股腥氣,開口道,“弟子無意——咳!”翻滾的血氣終于壓制不住,他猛得嗆出一口血來,視線也随之變成猩紅一片,血從七竅滲出,他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把,身體一瞬間失力,倒在地上,終于昏了過去。

鬼娃娃跌在他胸口,小手揪着他的衣襟,口中發出一陣“嗚嗚”似哭泣的聲音,它不安的爬到葉遲脖子附近,把腦袋埋了進去,兩條小辮子軟趴趴的支棱在外面,活像葉遲生了兩撇長相清奇的胡子。

來人漠然的看得一會,佩劍自動歸鞘,他先是無甚悲喜的看了眼無字石碑,這才走上前兩步,右手虛空一托,葉遲的身體飄忽而起,鬼娃娃周身不易察覺的抖了抖,卻沒有動彈,似乎是怕他。那人單手接住葉遲的身體,倏忽一縱,霧氣似有意識一般自動往兩側分開,待他穿梭而過後,才又漸漸圍攏,恢複成原先不知底細的樣子。

……

帶走葉遲的不是別人,正是将将出關的無界山掌門——逸虛真人。

他挾着昏迷的葉遲直接返回上清大殿,殿門口的廣場上,古月、念溪、無色、元德四峰主齊聚,各峰弟子列于其身後,整肅莊重,來迎掌門出關。

他們遠遠的見逸虛真人過來,都先注意到了他手裏的葉遲,心中難免奇怪,尤其是站在側首的殷玄弋,他雖然神色如常,手指卻無意識的蜷縮了一下。

逸虛真人把不知死活的葉遲扔到廣場地面,念溪真人身後的幾名女弟子認出了趴在他身上的鬼娃娃,驚訝道,“那不是新來的小師弟嘛?”她們聲音不大,但以在場幾位的耳力,聽清楚是綽綽有餘。古月真人邁出一步,微笑道,“恭迎掌門師兄出關。”弟子們立刻收了好奇,齊聲喊道,“恭迎掌門出關。”聲音震天,直沖九霄。然而葉遲就像死了一般,絲毫不聞,一動也不動。

逸虛真人審視衆人一番,不露悲喜,問古月真人,“照之,門中一切可好。”

古月真人說,“一切安好。”

殷玄弋這時候走上前去,“師尊。”

見了他,逸虛真人原本清冷的神色才松動了些許,仿佛捎上了一點人情味,他對殷玄弋道,“阿初,你過來。”初是殷玄弋的小名,也就逸虛真人還會如此叫他。逸虛真人不只是他的師父,同時也是他的叔父。

他是殷玄弋父親殷九辯前後腳出生的胞弟,所以兩人才會如此相像。

殷玄弋剛及滿月就沒了雙親,由逸虛真人親手撫養長大,以小就十分溺愛。他是戰神殷九辯與子卿仙子結道而生的孩子,帶着先天靈力出生,天資驚人,逸虛真人又是傾囊相授,是以殷玄弋年紀輕輕,修為已然深不可測,或與峰主有一戰之力也未可知。

殷玄弋微微撇了一眼地上的葉遲,逸虛真人何等眼力,一邊探他脈息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阿初識得此子?”殷玄弋跟他有七八分的相似,兩人站在一處,更是形如父子。

殷玄弋垂了眼道,“他是弟子領上山來的,不知犯了何事?他性格頑劣,是否冒犯了師尊?”

逸虛真人收回手,負手往葉遲走了一步,沉聲道,“此子膽大妄為,不知用了什麽門道,闖入無界山禁地,為我所獲。”

衆人聽了這話,都微微變了臉色。

逸虛真人轉向殷玄弋,淡淡道,“阿初,你可清楚他的來歷?”

殷玄弋愣了愣,斂目道,“弟子……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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