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趙将軍

聽到只是問些問題,老農心中的害怕便退了一些,擰着眉頭仔細想了想,才有些忐忑的開口:“回大人,草民世代在這檀州居住,家中也有後人在檀州商行做夥計,未曾聽說有過這種東西,也不知曉颌曷是不是有了新的吃食,大人若想知道這些,倒不妨找趙将軍詢問一二,趙将軍在檀州鎮守數年,對這颌曷最是清楚,若他都不知曉,那這城中就無人知曉。”

聽了老農的回話,劉主薄有些失望,但也算在意料之中,所以很快就打起精神,謝過老農又着人好生将老農送到門外,便起身去看昨夜吃了這種新鮮吃食的幾種牲畜。

謝景安原本都快到了劉主薄見老農的偏院,得知了劉主薄已經見完老農去了別的院落,只好讓扈從重新帶路,自己一路找了過去。

謝景安到的時候劉主薄正毫無形象的蹲在地上看吃草的兔子看的認真,謝景安來了也沒發現,還是扈從咳了一聲提醒他,才匆匆站起身行禮。

謝景安擺擺手示意他免禮,然後問:“那新吃食怎麽樣了?可弄出個所以然來?扈從說你尋了檀州侍候田地的好手來問,可有頭緒?”

說起這個劉主薄原本喜氣洋洋的臉色就有些黯然,搖搖頭道:“未曾,那老農說未在檀州見過這種吃食,也未聽說颌曷有新的糧食,不過倒是點醒了微臣,微臣欲去尋找防守邊關的郎将趙将軍一問,殿下可要同去?”

自打謝景安轉了性變得平易近人,這個劉主薄就開始一門心思的蠱惑他拉攏人心,不過他回到莫州後要大展拳腳的确急缺人才,聞言思量了片刻,欣然前往。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他正好可以隔着城牆遠眺一下颌曷,順便仔細的再将颌曷了解一番,如今大周朝能這麽安寧全靠着這些武将在此處流血拼命,論情論理,謝景安來一回都不可能不去慰問一下。

讓扈從準備了一些賞賜,上到金銀,下到布帛,雖不多,但也還過得去,然後謝景安帶上幾個宿衛出門翻身上馬。

姜铮來到檀州這兩日已将檀州城的情形摸了個清楚,也不用問人,直接領着就往趙将軍住的府邸而去。

只是他才騎馬沒走多遠,就撞見夏知州從一頂軟轎裏急匆匆的下來,看到謝景安要外出怔了怔,然後跪倒行了大禮,明知故問的道:“殿下要外出?”

若不是要維持藩王的威儀,謝景安真想翻個白眼,沒有理會他的問話,反問道:“夏知州來尋本王,可是王家一案查了個清楚?”

夏知州今日前來便是禀告此事的,他急于擺脫昨日大牢一事給謝景安留下的印象,也無心說奉承話,見謝景安問起,便順勢道:“啓禀殿下,微臣此次前來就是要向殿下禀告此事,關于王家栽贓誣陷林壯士一案,微臣經過連夜審問,已經查了個清楚。”

聽到真是來禀報王家一案,謝景安的臉色就緩了緩,只是語氣依舊冷冰,道了一句随本王回府,便一撥馬頭,重回了臨時行宮。

謝景安有正事要忙,劉主薄盡管對土豆一事心急如焚,但作為順王府的屬官,這會兒也只能跟着一道回了府。

重新在花廳坐下,謝景安也沒讓扈從上茶,更沒讓夏知州入座,直接就道:“你将其中詳情細細禀來,不許欺瞞本王分毫。”

王家辦腌髒事兒的時候被順王府的宿衛撞了個正着,夏知州就是有天大的膽子這會兒也不敢為他開脫,比起與王家昔日的情誼,自然還是自己的官職來的重要。

夏知州微微擦了擦冷汗,盡量斂住神色中的惶恐,恭敬的道:“啓禀殿下,微臣昨日受殿下指點,連夜就搜查了王家,還派了差役将王家一幹人等鎖回來問話,果然如殿下所料,送往平州糧草一案,根本不是賊匪所為,而是王家一手自導自演,既能将那些糧草收入自己庫中,還能因此陷害林壯士,為的就是強逼林家女眷賣身為妾。”

夏知州說到這裏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謝景安的臉色,才繼續道:“如今證據确鑿,微臣已将王家一幹人等關押,按大周朝律例,王家主謀判絞刑,秋後執行,牽連三族,流放一千裏,不足年歲幼童一律賣身為奴,殿下以為如何?”

聽完夏知州的話,謝景安不是滿意,而是着實吓了一跳,雖然他穿越過來有段時間了,但還是對動不動就牽連幾族的律法實在不适應,更何況不止是牽連成人,連孩子也要遭殃。

謝景安心有不忍,可貿然說出來又怕驚世駭俗,沉吟了良久,問夏知州:“這王家在檀州風評如何?除了這樁案子,可還有其他作奸犯科欺壓百姓的惡事?”

夏知州捏不準謝景安是什麽意思,偷偷看一眼也不見他是喜是怒,斟酌了許久,到底不敢為王家說話,老實道:“回禀殿下,這王家看似像是個普通富戶,其實是荊州王家的遠支,這王家在檀州還有一個別稱,叫王老虎。”

老虎老虎,吃人不吐骨頭。

謝景安原本還猶豫王家這刑罰是不是重了,如今一聽,頓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心裏對大周朝世家豪門更有了一層了解。

王家只不過作為荊州王家的一支遠支,就敢如此橫行跋扈,欺男霸女,老百姓連老虎這個外號都起了,可見被這王家欺壓到何種地步,連一個遠支都這樣,那近支呢?又或者王家的族長一支,那又該如何嚣張?

想到王家可能做過的各種令人發指的事,謝景安心裏的一點不忍直接就按了下去,盡管對那些孩子還是覺得這樣太殘忍,可思來想去,到底還是沒有說出赦免那些孩子的話來。

畢竟大周朝自建朝起還沒有這個先例,更何況就是說了也一定會被劉主薄阻止,說不得還要被他懷疑,所以思前想後,算是默認了這個結果。

看着夏知州退下,謝景安也沒了去慰問鎮守邊關将士的心思,他原本覺得憑借自己在現代學的知識,以及淘寶這個金手指,定能将封地好好經營一番,雖然不可能像後世那樣,但至少百姓豐衣足食,有書讀,有學上,知羞恥,懂自尊,可直到今天才真正意識到,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之下,其實很多事情不是憑自己能力就能改變的,即使他是身份尊貴的藩王也不行。

大約是察覺到了謝景安心中的悵然,劉主薄勸道:“殿下可是心生不忍?”

這個謝景安自然不會承認。

只是沒等到謝景安搖頭,劉主薄就摸着胡須緩緩道:“殿下能有這份仁愛之心,固然是好事,但一味良善過了頭,那就是壞事,殿下現下如何看待大周朝局勢?”

原本謝景安聽開解聽的認真,沒想到劉主薄還沒說幾句就陡然換了話題,不由有些反應不過來。

只是劉主薄問的認真,他也不好不答,仔細回憶了一遍在莫州時想方設法了解來的大周朝的情況,小心得道:“表面看似國泰民安,實則如空中樓閣?”

謝景安只是試探性的說一句,沒想到劉主薄眼睛一亮,誇贊道:“微臣只以為殿下聰慧,不想殿下如此通透,倒讓微臣汗顏。”

謝景安才是汗顏,不過好在劉主薄只誇贊了兩句,就神情凝重的繼續道:“殿下所說不錯,大周朝如今看着繁花似錦,天下昌盛,其實危機四伏,微臣與殿下說過,大周朝如今能天下太平,無甚戰事,其實這都是建立在有宋将軍這等虎将一直牢牢将蠻族擋在關外,宋将軍率麾下軍将為大周朝流血賣命,可大周朝卻如何待之?”

劉主薄言語中頗帶了幾分氣憤道:“宋将軍此等虎将,能征善戰,自從軍以來鮮有敗績,朝廷卻因他長相不夠周正,就如此欺辱于他,更甚者還有人克扣送往邊關的軍糧,以至于軍将食不果腹,餓着肚子殺敵,這是在自毀長城啊。”

劉主薄痛心疾首:“殿下以為為何檀州這般貧瘠,連百姓都尚不能飽腹還要抽糧送往平州,就是因朝廷給的糧草不足,檀薊平三州百姓以及官員為了不死在蠻子的屠刀下,不得已省下口糧,這已經成了這三州的慣例,足足持續了七年。”

“七年啊殿下,”劉主薄激動道:“足足七年的時間朝廷卻一直不聞不問,官員醉生夢死,互相傾軋,又如何不讓三州百姓心冷,天下士子齒寒,微臣懇求殿下,殿下如今貴為封地之主,無論如何一定要支持宋将軍,萬萬不可讓鎮守邊關的将士心寒啊殿下。”

劉主薄一聲比一聲凄厲,說到最後幾乎要跪下來給謝景安磕頭,謝景安被吓得回過神,連忙伸手将他攙扶起來,不自覺的神情越發凝重,就連肩膀也壓上了看不見的重擔,鄭重承諾道:“本王不會的。”

雖然只是輕飄飄一句話,但在劉主薄看來卻重逾千金,剛才還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這會兒就喜笑顏開,欣慰不已。

盡管劉主薄的話讓他觸目驚心,但謝景安的的确确心裏好受了許多,封地現今的情形有太多需要他改變的地方,都說亂世用重典,雖然大周朝算不上亂世,但對謝景安來說也差不多了,而且這也算是殺雞儆猴。

希望王家的下場傳出去後能讓那些世家收斂些,讓他不需要騰出手來專門收拾。

用過午膳後,謝景安到底還是同劉主薄一同去找了趙将軍。

趙将軍正在城牆上巡視,看到謝景安便服前來十分受寵若驚,七尺高胳膊都快比謝景安大腿粗的大漢激動的連話都不會說了,結結巴巴了幾次才順暢的說出一句見過順王。

其實也不怪這趙将軍大驚小怪,實則是大周朝國情使然。

大周朝是在唐朝滅亡之後突然崛起的,很多還沿襲着唐朝的制度,但在武将待遇上卻比唐朝要差的多,雖然沒有宋朝那麽誇張,但也實實在在的重文抑武。

在大周朝文官是不向比他高品級的武将行敬禮的,可想而知武将在大周朝的地位。

不過這一點在謝景安眼中可不一樣,但凡後世的男人,哪個不向往一身好武藝,血戰沙場,就連在女生眼中也是有肌肉的比白斬雞受歡迎,所以謝景安不止不輕視不識大字,還五大三粗的趙将軍,反而心裏對趙将軍頗有些羨慕。

肌肉這麽堅硬,力氣一定很大吧,能在檀州這座險城抵擋颌曷幾十年而不破城,武功一定很高吧,是不是殺人如切菜?來去快如風?

将以前看過的各種武俠電視經典片段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謝景安漸漸拉回天馬行空的想法,含笑道:“趙将軍不必多禮,本王聽聞趙将軍骁勇善戰,特來一觀,如今見了果然名不虛傳。”

謝景安發自內心的誇贊了幾句,劉主薄一臉欣慰,趙将軍也激動的不能自已,連連擺手說不敢不敢,笑聲卻震耳欲聾。

謝景安的确挺喜歡這個直腸子的将軍,又誠心誠意的誇贊了幾句,才話音一轉說了來意。

趙将軍被誇的有些飄飄然,但在正事上卻不含糊,皺眉細想了片刻,又問了問幾個副将和親兵,才道:“回禀殿下,殿下所說的這種物什,末将并未見過,派出去的斥候也并未在颌曷的部落中發現,不過也許是颌曷遮掩了起來也說不定,不若讓末将抓個颌曷的舌頭來,如今是秋收之時,城中多了不少颌曷商人,末将已确定其中有幾名探子,每年都要抓上幾個,拷問一番便知。”

這倒也是個主意,雖然謝景安知道不可能問出什麽,但這個過程省略不得,當下就點頭應允。

得了謝景安的命令,趙有山只覺得整個人身上的血都沸騰起來了,當下就派了幾個親兵前去拿人。

達到了目的,謝景安也沒急着走,将賞賜頒了,又和顏悅色的問了些趙有山關于颌曷部族的問題,當然鼓勵的話也沒少說,直把趙有山說的恨不得斬殺百十個颌曷人立個大功,才意猶未盡的回了臨時行宮。

比起有些固執文绉绉的劉主薄,顯然還是趙有山這等武将合他胃口,只是可惜趙有山身有重職,又離不開檀州,不然謝景安真有把他調到身邊培養一番的想法。

回到行宮謝景安沒有歇息,而是徑直先去看了林言,見林言還昏着,懷疑光昨天一次的藥效不太夠,又避着照看的扈從給他喂了一次藥,見他傷勢有好轉沒什麽大問題,才溜溜達達的去用晚膳。

只是想不到才進花廳,膳房還沒将晚膳呈上來,姜铮卻先來禀報,說林家女眷,林言的妹妹林婉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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