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科考

宋良落後一步站在謝景安身側,微擡手臂指着遠處依稀可見的颌曷大軍道:“殿下請看,這就是颌曷這次南下派來的六萬大軍,說是六萬,其實不然,末将派斥候查探過,其中有将近五千人是數十年前檀平關被破之後從檀薊平三州擄去的大周朝百姓,還有兩萬是不曾見過血的新兵,餘下的才是能真正殺敵的老兵,這樣算下來,能在這場戰役中起作用的也就三萬五千人罷了。”

說到這兒宋良自豪的笑了一聲,語氣裏滿滿都是自信:“若這六萬颌曷兵士都是老兵也就罷了,興許末将會緊張些,可其中近一半都是沒見過血的,就算将這六萬人全都堆上來,這平州城他們也破不了,末将之所以求援,也是想早些結束這場戰亂,免得謠言四起,讓百姓又不得安生,現在正是秋收之時,若是耽擱了秋收之事,來年百姓就要難過許多。”

宋良說着不知想到了什麽,原先的神采飛揚頓時變得黯然,說罷之後更是嘆息了一聲。

宋良這幾句話看似沒什麽,但所含信息量實在巨大,謝景安想了一想才有些明白過來,盡管努力壓抑着自己的心情,仍舊帶着幾分震驚,擡起的手也有幾分顫抖,指向颌曷大軍的方向問宋良:“宋将軍這話是何意?為何颌曷派軍南下,還要帶上這些擄去的大周朝百姓,莫不是要以這些大周朝百姓的性命威脅守城将士?”

謝景安一邊等着宋良的回話,一邊在腦子裏亂轉曾經看過的小說電影電視上類似的情節,莫不是真像他猜測的那樣?颌曷以這些大周朝百姓做炮灰,即是減小了自己的損失,也順道煞煞平州城守城将士的氣焰,侮辱了他們一把。

就在謝景安腦子裏亂糟糟的時候,宋良開口了,聲音很是低沉,甚至是沉重:“殿下所言不錯,那颌曷賊蠻的确是拿這些被擄去的大周朝百姓的性命威脅我等,只是那賊蠻想的好,卻不知我大周朝的軍隊怎會受這種要挾,只是可憐了那些百姓,不止被擄去受了這麽多苦處,最終還要把命稀裏糊塗的丢在這裏,不過也算是落葉歸了根,比那等死在颌曷連個草席裹身都沒有的百姓要好上些許。”

宋良每說一句話,謝景安就覺得耳朵翁嗡嗡響的聲音更甚一分,他剛才還一直祈禱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如今被宋良徹底戳破,謝景安除了震驚,更多的茫然,困惑,還有無所适從。

他穿越過來足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雖然一直在盡力融合進這個時代,催眠自己就是這封地之主,一藩之王,可骨子裏還是那個随遇而安,知足常樂的21世紀普通青年謝景安。

就連他最初想要發展封地也是因為這個時代的食物實在太單調,道路太颠簸,缺乏娛樂生活,連個像樣的集市都沒有,完全找不到生活的樂趣在哪兒,再加上有淘寶這個金手指,不好好利用一番簡直有愧于自己穿越的身份。

直到現在謝景安才真真正正的意識到,他究竟為何要發展封地,工業也好,商業也罷,通通只是兩個字,強大,必須強大,不然他治下的百姓就會被別人奴役着,想殺就殺,甚至比不上一頭牛羊來的珍貴。

徹底想明白這一點,謝景安猛然打了個激靈,頭腦也第一次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甚至已經開始計劃好,回到莫州後要怎麽從莫州世家富戶手裏敲到第一桶金。

見過了宋良,也知道了平州不會城破,謝景安也沒了繼續留在平州的心思,事實上他是想近距離的觀察一下古代的這種冷兵器戰争,但是一想到他封地內貧瘠的現狀,自己留下來又派不上用場,謝景安就覺得多停留一個時辰都是在浪費時間。

只是大戰在即,就這麽離去像是害怕逃離一般,謝景安硬是在城裏停留了兩天,直到押送糧草的檀州隊伍到達,自己也将平州大大小小有些官職的守城将士慰問了個遍,這才在平州上下官員頗為敬重的眼神中啓程快馬加鞭趕回莫州。

對于謝景安這麽快就回莫州,劉主薄頗為意外和不理解,自己琢磨了兩日,終是沒忍住在一日天黑安營紮寨之後找到謝景安問出來了:“殿下,微臣有一事尚未參透,還請殿下解惑。”

這麽風餐露宿一起趕路了一個多月,謝景安如今對劉主薄很熟悉,劉主薄也把謝景安的脾氣摸索出了幾分,是以才敢這麽問。

劉主薄問話的時候謝景安正喝着膳房呈上來的鮮魚湯,雖然露營在外條件很差,但膳房一直竭盡所能沒虧待過謝景安的胃,每次只要一安營紮寨,立馬就會有扈從四散開去找新鮮食材。

盡管這個時代的調料很單一,但膳房手藝不錯,魚湯炖的奶白奶白的,裏頭還添了一些野菜,因為要盡快趕回莫州,所以這一路謝景安都是自己騎着馬和宿衛扈從一起狂奔,趕了一天路早就又累又餓,待崔同試完毒沒問題後就迫不及待的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個幹淨,才有閑心回應劉主薄:“你說。”

劉主薄道:“殿下,微臣觀殿下在平州與宋良宋将軍相談甚歡,若再有個幾日功夫,怕就能将宋将軍收服,甘心以殿下馬首是瞻,殿下已知曉宋将軍的本事,何以在這個關鍵時刻放棄了?”

若不是知道了那番讓他如坐針氈的事情,謝景安還真會在平州多停留幾天,既與宋良好好溝通了感情,也能多知曉些颌曷的根底,只是在聽了宋良那番話後,哪怕謝景安有心按原定計劃走,最終還是抵不住心裏的慌張,他總感覺自己在平州多停留一分鐘,他的封地就會多一個百姓死亡,就是這種想法把他壓的喘不過氣來,才執意啓程回莫州。

謝景安如今是一門心思的想把封地發展起來,再加上他與劉主薄相處時間不短了,也不害怕劉主薄會懷疑他不是順王本尊,因此把宋良說的那番話,以及自己的壓力和想法,挑挑撿撿将能說的都說了出來。

劉主薄顯然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怔仲了片刻,當即就熱淚盈眶,心中感嘆自己果然沒看錯明主,俯身便拜下去:“微臣替這十三州的百姓,謝過殿下。”

謝景安只不過是想将自己心中的壓力發洩一下,倒沒想到會讓劉主薄這般激動,并且對古代這動不動就行跪禮的習俗頗為怨念,盡管還餓着肚子,也只好放下手中的吃食,親自将劉主薄扶了起來,安撫道:“本王身為封地藩王,發展封地讓百姓安居樂業是本王的本分,何須劉主薄這般答謝,若劉主薄當真要答謝本王,不如回到莫州多邀些有識之士輔佐本王治理封地才是正理。”

聽到謝景安這般說,劉主薄本就有此意又如何會不答應,當下就說一回去就會寫書信快馬加鞭送到同窗和好友手中,定将他們勸說到莫州來,說什麽也要助殿下成就這樁大事。

看劉主薄鄭重的眼神和話語,若不是他知道自己只是想好好發展封地,光聽他的話還以為自己要造反撺掇皇位呢。

說起有識之士,謝景安又想起一樁事,斟酌了片刻,還是同劉主薄說了出來:“本王欲回到莫州後便開科考,多網羅人才,以才學加以重用,劉主薄以為如何?”

說到科考,劉主薄不複方才的癫狂,沉吟了良久,才撫着短短的胡須道:“微臣以為此事大善,但急不得,需從長計議。”

謝景安不解道:“為何?”

劉主薄道:“殿下初至封地,各處官衙還沒有接手,封地內情形也不甚清楚,更甚者百姓或許都不知曉殿下已至封地,若此時貿然開科考,只怕會為他人做了嫁裳,人才沒有網羅出幾個,卻被安插進不少細作,微臣以為,當下還是用引薦為好,不論是同窗還是子侄,皆是知根知底,若真是出了事故,也好處理些。”

聽完劉主薄的分析,謝景安才恍然大悟,這倒是他的疏忽了,只一心想把封地盡快發展起來,忘了他的封地上并不是鐵板一塊,畢竟世家之所以地位這麽超然,就是把持了進學科考這條路,這個時代雖然也有寒門出身的學子,但多是官位不顯,若謝景安真貿然開了科考,只怕真正的有識之士沒招來幾個,招來的全都是各個世家富戶塞進來鍍金的。

對于這一點謝景安自然是深惡痛絕,只是短時間內也沒法改變,所以只能按劉主薄的意思,暫且将這一想法抛之腦後,待謝景安對封地有了一定掌控力再提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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