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一張人面03

不過當然不是現在。

愛意被悄無聲息從體內抽走，不等希凜往後退開身，爺爺原本環抱住他後背的手臂，已經先一步來到他的肩膀。

跟着一股大力傳來，希凜被爺爺給一把猛力推搡開，希凜似乎全然沒有防備到，他踉踉跄跄間，撞上後方的桌椅，發出一陣哐當的聲音。

希凜臉色詫異，他盯着面前的老人，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回來幹嘛？不是嫌我掙不到錢，離家出走嗎？繼續走啊，這個家不是你的，你的家在你爸那裏，你去找他，不要再回來了。”爺爺頃刻間變了一個人似的，對希凜說着冷漠又刺耳的話。

希凜嘴唇顫抖着：“爺爺……”

“別叫我，我不是你爺爺，自從你住在這個家裏，就沒有一天太平過。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爺爺心裏只有對希凜的恨意，他腦子裏想的都是，不管刮風還是下雨，他都在外面擺小攤位，賣點早飯之類的，然而最近城市施行綜合化管理，不準随便擺攤設點，他之後找過幾個地方，結果還沒有擺上幾個小時，就遇上巡邏的執法部門相關人員。

到現在，已經有好些天沒有外出擺攤了，家裏那點存款，早就耗盡到不剩幾個。

希凜父親很有錢，住在高檔小區裏，希凜是他的親生兒子，他有義務照顧他，而不是他這個年邁的老人。

希凜搖頭，淚水在眼眶中晃動，随時要掉落下來，爺爺冷漠地盯着他，手臂往右邊的卧室裏一舉。

“收拾東西，馬上離開。”

“爺爺，不要趕我走，我不上學，我成年了，我可以出去工作，求你，不要攆我走，爸爸早就不要我，我沒有地方去。”希凜試着走向爺爺，想撒個嬌什麽的，也許爺爺就不會生氣，趕他離開了。

爺爺看他要過來，一聲厲喝：“不許過來，你不想走是吧，好，房子給你，我走，我走，可以吧。”

爺爺說着轉身就要跨出門，情緒太激動，腳沒擡起來，拌到門檻，差點就那樣一頭栽地上，好在他慌亂中及時抓住了旁邊門欄。

希凜沖上前，伸手去扶爺爺。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希凜手臂被爺爺大力打開，他皮膚細白，那麽拍一下，頓時就開始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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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碰我，不要把你的黴氣傳到我身上。”

爺爺以一種怨恨的目光盯着希凜，希凜擡起的手顫顫地落下去，他眼簾緩慢垂下去，不再靠近爺爺。

轉開身，希凜到卧室裏，拖出放置在牆角的行李箱，開始整理行李，往箱子裏塞。

東西并不多，加起來也沒幾件衣服。收拾的速度很快，提着箱子，希凜到堂屋。

爺爺在對面的木椅上坐着，看到希凜出來，只眼簾掀了掀，面上沒有一絲的挽留之情，厭惡之意倒是溢于言表。

希凜嘴角彎了彎，笑容說不出來的苦澀，他看着爺爺，依舊尊敬地道：“爺爺，我走了。”

爺爺揮手，趕流浪狗一樣：“走走走。”

希凜深吸了一口氣，扭過頭，跨出房門。

他們的聲音不算大，不過也不算小，院子裏有人聽到了，不過的确如同爺爺說的那樣，西林就是個掃把星，到哪裏，哪裏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因此他離開，大家就在一邊看着。

這個世道，雪中送炭的永遠沒有錦上添花的多。

走出四合院，走到院子外，希凜站在院門口，左右兩邊都是空蕩蕩的巷道，面前一睹高大厚實的灰黑色牆壁，他低垂的眼簾一點點掀開，剛才還有的悲傷和難受，一瞬間就煙消雲散，只剩一片滿足和飽腹。

老人對西林的愛意足夠濃烈，讓希凜一次性吃了個飽。他舌頭舔着嘴唇，回味着那股馨甜美好的味道。

吞食愛意，滿足的是他的靈魂，但身體還是覺得餓，腹部像是有萬千只螞蟻在啃噬，并鑽來鑽去，他該尋找能夠飽腹的惡意了。

“這附近哪裏有開放性質的公園？”先前從右邊來，一路過來都人口密集，希凜于是選擇往左邊走。

系統打開搜索，幾秒鐘後，找到了一個小型公園。

“離得不遠，往南面走，約莫四五百米。”

“有特殊交易進行過吧？”希凜從巷道快步走出來，走到了平坦的街道上，把行李箱放下來，抽出拉杆，在滾輪滾動的聲音中，擡頭下來天，從太陽墜落的方向，推出南方位置，走了過去。

“特殊交易？”這個詞讓系統覺得挺陌生。

“就是皮.肉交易。”希凜解釋。

“哦，有啊。”系統愣了下，旋即答案肯定。

希凜默聲。

系統跟着不吱聲，希凜腿長，走得很快，眼看着就要走到公園邊上，系統忽然像是才想到什麽一樣。

它驚訝地直嚷嚷：“難道你要去賣？”

離公園邊界線還有十幾米距離遠，希凜停下了步伐，他将推杆摁下去，擡眸往茂密的灌木林裏看，時間差不多七點，已經開始有人在裏面晃蕩了。

“為什麽不是我去買？”希凜剛呑食過一團愛意，心情不錯，加之一會就能品嘗到許久沒有吃到過的惡意，身體和心靈都一并得到滿足，這是最快樂和令人興奮不已的事了。

系統裝作打量了一下希凜瘦得跟紙片的身體，還真不是它瞎說，希凜這個樣子，只有別人圧他的份，沒可能他圧別人。

“還有上位啊。”希凜同系統思維共通。

“我覺得他們會圧扁你。”系統說話不留情面。

玩笑始終是歡笑，有時間限制的。

希凜單方面停止和系統的談話，他在一邊找了石臺，也不管上面髒不髒，把樹葉給擦掉，就坐了上去。

行李箱挨着腳邊放置。

他身體往後移，靠上後方的石欄，腦袋低垂，眼簾半掩，整個人縮小成一小團，看情況，似乎打算這一晚上就以這種姿勢睡過去。

并沒有讓他等他久，一陣微風拂過，空氣裏隐隐蕩漾一種美味可口的味道，像水果蛋糕，有點甜，有點酸。

他的食物要來了，希凜臉頰邊的酒窩變得非常醒目，他緩慢擡頭，拿手揉搓着酸澀不已的眼睛。

忽的，眼前光亮被一個黑影給遮擋，希凜微怔，他仰起頭，随後對上一雙隐約有着瘋狂欲望的眼眸。

那是個個子不高，穿着簡樸的男子，年齡可能在三十歲上下，開初時面孔灰白，和周遭景色一般無二，但慢慢的，他的臉孔在希凜眼裏變得鮮活起來，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眉毛，饑渴貪婪的眼神。

男子最近打牌，手氣不好，把錢都輸得差不多，現在全身上上下下，加起來不到四十塊。

而公園裏幹某行的，最低價格都要五十，他一邊咒罵着，一邊準備往回走，意外在圍欄外看到了一個卷縮成一小團的男生。

男生身體單薄，旁邊一個褪色的行李箱，身上衣服漿洗得發白，頭發柔軟地貼服着額頭，但他皮膚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玉白瑩潤，光是那麽遠遠看着，都覺得，若是撫上去，一定非常細滑。

男子算是雙性戀，男女都不忌，大多時候，玩的都是女的，可又沒啥錢，便都是些年老醜陋，腰腹的肉松松垮垮的。

像男生這樣年輕美好的身體，只在很多年前玩過。

男子細長的眼睛眯了起來，整個面孔都相當猥瑣，他快走到希凜面前。

一把伸手，就攥住了希凜手腕。

一如他所想，掌心裏的皮膚細嫩滑膩。

希凜被男子忽然的動作整的一呆，他眨眨眼，一副懵懂不知的樣子。

男生看起來瘦瘦小小，像是沒有成年，男子頓時就想起來曾經在他身下哭喊嚎叫的那個小男孩。

“你怎麽不回家？都天黑了。”男子雖然眼底一片貪婪，但他控制着語氣，避免吓到男生。

男生眉眼清秀，一只眼睛上有個小小的疤痕，另一只眼睛眼尾部位一顆細小的黑痣，看起來天真又單純，是個好騙的。

希凜嘴角一抿，一副欲哭的可憐小模樣。

“我沒有家，被……趕出來了。”

“和家裏人吵架了？這麽晚在外面不安全，到叔叔那裏去吧，我那裏有間空房，可以讓你住幾天，等到家裏人氣消了，再回家。”

“我……”希凜正要回話，忽然就冷得一哆嗦，打了一個噴嚏。

男子看到，立馬把自己外套脫下來，披在希凜肩膀上，也不等希凜給他答複，拉起希凜的行李箱，就開走。

希凜身無分文，真的是走投無路，男子态度殷勤，像個長輩一樣，希凜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選擇跟上去。

他們剛一離開，停靠在遠處的一輛車，也跟着緩緩駛上了另一條相反的街道。

駕駛位坐着一個年輕英俊的男生，他眸光沉靜無波，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微微點了一下，剛才接了個電話，原本不會停車的，但意外看到公園外面那兩個在交談的人，其中一個他隐約有點印象，應該和他一個學校，沒有認錯的話，就是不久前那個暗戀自己的人。

喜歡他的男男女女都很多，然而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對任何一個人動過心。仿佛打從娘胎裏開始，他就像患有感情缺失病，對世間諸多的存在，都興致缺缺。

對于那個暗戀自己的人，在他看來，和路邊的草芥一樣，喜歡什麽的，在他這裏是絕對廉價的存在。

然而意外在這裏碰到男生，對方就這樣跟着一個明顯對他有企圖的男人走了，周嘉只覺得他蠢鈍到了極點。沒想過去幫對方，自己犯的錯，得自己來買單。

這個小插曲，很快被周嘉丢在了腦後，他驅車快速離開。

希凜和拖着他行李箱的男人就這麽一前一後走過公園，十多分鐘後，登上一棟老舊的居民樓。

樓道裏到處都是扔着垃圾，入口那裏還有老鼠從腳邊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