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二張人面24

“……應該要懂得滿足。”希凜往後退了半步，退到陸季安手指碰觸不到他的地方。

但這句話, 與其說是對陸季安說的, 不如說是希凜對自己說的。

每換一張面皮, 都會和不同的人有糾葛牽連, 要說真心如死海, 毫無波動, 那也是騙人的。他曾經為人過，雖然現在已經是非人, 可不表示就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他有過動心的時刻, 不過他也相當擰得清, 知道不管當下身邊有着誰, 一旦沒有可以食用的愛意或者惡意後, 他就必須離開。

似乎可以留下來，如同周嘉說的那樣, 相信只要他開口, 他會幫他尋求惡意。

然而，一直都戴着別人的面皮, 某些時候，他還是更想用自己真實的臉皮, 哪怕一旦他撕去他人的皮, 他就再也無法進食, 只能被動忍受蝕骨的饑餓感。

這兩者間，沒有可以調和的可能。

他無法停下來，他也停不下來。

陸季安仰頭看着上方的希凜, 男孩面色冷寂，眸光機械冰冷，瘦削的身體，被濕漉漉的衣服包裹着，他凝視着希凜的眼，仿佛間，好像看到了希凜的心在流淚，陸季安只覺得肺腑鈍痛，他兩臂抽往前伸，想去夠到希凜的身體。

希凜最後給了他一個不帶感情的笑，然後轉身，漸行漸遠。

身後有拳頭砸擊地面的沉悶聲響，希凜腳下步伐不僅沒放慢，反而更加地快了，他往左邊斜了一眼，随即又正回眼瞳。

往上游走了幾分鐘，在經過一個草地時，希凜忽然停了下來，他脖子轉向右邊，在河流的對面，此時站了一個人。

對方顯然同樣發現了希凜，然後那人從岸邊往水裏走，河水轉眼就漫過他的膝蓋。

河流不算寬闊，但河□□，到處都是湍急的漩渦。

希凜遙視着周嘉，頭顱搖了兩下，那是示意周嘉不要再往前走的意思。

他沒有奪人性命的愛好，他尊重每一個值得尊重的生命。

何況周嘉和陸季安，都曾為他提供過美味可口的佳肴，他感激他們，非常。

周嘉落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他有預感，這一次的離別，将變成最後一次。

未來，以後，多半再也不能見到對面的那個男孩了。

他曾經自以為冷傲，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對誰心動，現實狠狠給他上了一節課。

若早知有今日，他一定，一定……

時間無法溯回，所有的假設，都不成立。

周嘉只能任由自己，眼睜睜看着已經住進心底的人，從他觸及不到的地方，再一次，離開他。

其實應該滿足了，至少他曾經擁有過希凜，和他抵死纏綿過。那些美好的回憶，仿佛就在眼前。

那樣如天使美好的少年，不該是他這樣的人，可以擁有的。

周嘉在希凜快從視線中消失時，轉過了身，兩人就這麽背離着，然後彼此都變成荒野中的一個細小的黑點。

穿着一身濕透的衣服，希凜走着走着，發現周圍環境似乎越來越熟悉了。

“對，你之前來過。”

希凜凝眸思考了片刻，很快就想起來，他什麽時候來的這裏。

穿過一條石泥路，四周樹木往身後退開，繼續朝前走了四五分鐘，來到一棟灰棕色的樓宇前。

從這裏開始，然後在這裏結束，這一次，到是首尾相應。

希凜走進屋前空曠的院子，房門是禁閉着的，耳邊只有沙沙的風聲，還有此起彼伏的鳥鳴。

看起來屋裏似乎沒人。

這個猜測，很快得到證實，的确是沒有人，屋主人外出工作，大概要晚上才會回來。

“換一家嗎？”系統問道，不然就得一直等到天黑。

希凜搖搖頭：“不換。”要麻煩，就麻煩一個人，而且他自信，對方若是看到他，會非常高興。

他不是那麽吝啬的人。

劉楊驅車緩慢往院子裏行，遠遠的，就發現自家房門前蹲着一個黑色的身影，對方坐在最上一層臺階，曲腿，臉枕在膝蓋上，看起來好像睡着了。

腦海裏搜索了一番，劉楊不覺得自己身邊有類似這樣的人，更何況對方似乎等了很久。

熄了車，劉楊推門下去，他往階梯上走，走到一半的路程，忽的，他看着男孩後頸露出來的那片皮膚，瑩白雨潤，如同最上等的美玉，瞬間，他表情都是一陣。

有點難以置信，無法相信，男孩會出現在他家外，他一度以為和對方不會有再相見的機會。

一方面劉楊心中無比激動，一方面，又生出一絲怯意，擔心是他看錯了，這人不是以為的那個。

希凜安靜地卷縮成一團，熟睡着，劉楊不想去打破這一刻的靜谧，于是無聲且沉默地凝視着希凜。

希凜沒有睡着，在劉楊汽車出現的那會，就已經将意識從深海裏拉了回來。

他本來想等着對方先叫醒他，等了很久，對方都沒有動靜。

希凜睜開眼，然後擡起了上半身。

兩人就這麽一上一下的目光筆直交彙在一起。

“回來啦？”希凜嘴角一彎，笑容溫暖，像是朋友間的招呼。

劉楊怔了一怔，忙不疊地點頭：“你……”他想問希凜怎麽會來這裏，但話還沒出口，就被希凜給打斷了。

“又要麻煩一下了，我衣服濕透了，在你這裏洗個澡，可以吧。”希凜眸光星火燦爛。

他現在用的是自己的臉，一開始到劉楊這裏的也是，這個人對他只有愛意，就算中間他換上過席麟的面皮，不過整體輪廓是沒有大變的。

“可以，當然可以。”劉楊快速跨到門邊，拿鑰匙開了門，退到門邊，讓希凜先進去。

希凜從劉楊身邊走過，眉目裏都是柔和的笑意。

來過一次，對屋裏的環境基本熟悉，希凜直接去了浴室。

劉楊跟着到浴室外，不多時，裏面就有水流聲，劉楊吹落眼睛，看着門把，有那麽一會時間沒有動作。

随後轉身，去卧室裏給希凜拿衣服褲子。

正襟坐在沙發上，衣物整齊疊放在兩腿上，劉楊背脊直挺，就眼珠子不時往浴室那裏看一眼。

大概有五分鐘時間，浴室門自裏打開，白色的霧氣随同裏面的人一同出現在劉楊視線下。

男孩不躲不避，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樣随意從容。

“衣服找來了吧？給我啊。”希凜望向劉楊，然後說道。

劉楊兩只眼睛粘在希凜美麗的面龐上，手臂僵硬地伸過去。

接過衣服，重新關上門，希凜擦拭幹身上的水跡後，快速将衣褲都套上。

穿戴好後，拉開門，門外的人，還愣愣地站着，維持着關門前的姿勢。

“謝謝。”希凜笑容不減。

劉楊看希凜穿着他的衣服，男孩身高和他相仿，但身形要消瘦一些，衣服看起來就大了半個號，袖口往上微卷了一圈，下面的皮膚因剛洗過澡的緣故，而泛着微微的粉紅，劉楊看着那截皮膚，眸色逐漸加深，想去碰一碰。

希凜微微眨了下眼，自然猜出了劉楊這會心底的真實想法。

這些人都惑于他的皮囊，不知道這具皮囊下，是一個早就非人的異類。

“衣服我過段時間會洗幹淨，快遞給你。”希凜自劉楊身側走過，他偏着頭看向劉楊。

“不、不用還了，你拿去穿就行。”劉楊接口道。

“也行，你應該不缺這套衣服。”希凜轉回頭，往門口走。

看他的模樣，好像是準備離開，劉楊追過去，拽住了希凜的手臂。

“外面天都黑了，你這會要去哪裏？今天就住這裏吧，我這裏有空房間。”

劉楊做着挽留，希望希凜可以留下來，臉上眸裏都是渴求。

掙脫出手腕，希凜微笑着拒絕：“不了，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明天不行嗎？”

“不行，必須今天完成。”希凜道。

那是不容人辯駁的語氣和态度，劉楊看着希凜到門邊，拉開了門。

在希凜一腳踏了出去時，他立刻想到這附近不方便打車，心中頓時一喜。

“我開車送你，這裏基本不會有出租車。”

這回希凜沒拒絕了。

“那就麻煩你了。”

引擎還沒有完全冷卻，再次發動起來。

希凜借劉楊的手機，給褚昭打過去電話，詢問他現在在哪裏。

那邊忽然響起一連串噼裏啪啦的聲音，似乎有很多東西掉落到地上。

挂了電話，希凜将褚昭給的地址，轉述給劉楊。

“你朋友？”劉楊下意識問了一句。

希凜将手機還回去，笑出了聲。

“男朋友。”他回道，視線轉而望着車窗玻璃前方，沒去看隔壁的人會有什麽表情。

汽車開到褚昭提及到的地點，希凜坐在副駕駛，搖下車窗玻璃，隔壁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拍攝劇組，正在拍攝雜志封面。

在群人裏尋找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那個他要見的人。

“發個短息，說我到了。”希凜對浏陽道。

劉楊随即給褚昭發信息過去。

褚昭聽到信息提示音，拿出來一看，兩秒鐘後，視線搜過來。

他以為希凜會晚點過來，沒想到十幾分鐘的時間。

旁邊有人同褚昭說話，詢問他的意見，褚昭手臂一擡，打斷了對方。

他從人群裏往街道方向走，越走越快。

“開車吧。”在褚昭準備橫穿馬路，過來時，希凜忽然就來了這麽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還不确定，明天這個面皮結束，至于還會不會有第三張，明天再決定。

喲喲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