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周五下午,程之餘毫無意外地又被高數虐得體無完膚,下課後再次愁容滿面,就差兩淚漣漣了。
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她先去了蔡姨的店裏幫忙。
剛到店裏沒多久,程之餘就看到昨晚追着她要電話的那幾個人走了進來,她面色尴尬,幾番努力扯了一個僵硬的笑出來。
那幾人看到她卻沒昨晚那般不正經,對着她還友好地問了聲好。
程之餘心裏有些奇怪,也沒去深究,轉眼就開始忙活起來。
因為是周五,所以店裏也不算太忙,她送了兩趟外賣回來,蔡姨就喊她休息并給她下了一碗面。吃完面,她就離開了店。
一般周五她都會去學校圖書館看書,今晚也不例外。
程之餘先回了趟宿舍洗澡洗頭,把剛才在店裏沾的煙火氣洗去,換了套衣服後才背上書包出門。
到了圖書館,她照例在一樓的自習區角落找了個空位坐下,放好書包後就認命地拿出高數書和筆記本。
筆記本一翻就翻到邵珩寫的那頁,程之餘盯着他的字又有些發愣。
今天下午老師在課上講解了上周布置的作業,她比照了下,他做的全對。
真是奇怪。
程之餘搖搖頭,往後翻到自己下午在課上做的筆記開始複習。
一開始她還能看得進去,過了沒多久她的腦子就被書上的數字整得有些犯渾,注意力就怎麽也集中不起來,一個步驟要反複看三四遍才能勉強理解。
程之餘拿着筆算着算着就開始在一旁的空白處塗抹了起來。
一畫畫,她整個人都精神了,腦袋擱在桌上,沒束起的長發随意地散落在桌,拿着水筆越畫越起勁兒,連身邊何時坐了個人她也沒發覺。直到她畫好一個小卡通人物才收手,看了看自己的畫作,她把筆放下,撐起腦袋想要活動下筋骨時,頭皮突然一緊。
她扭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一绺發絲正被坐在邊上的人拿在手上繞着玩。
程之餘把目光移到那只手的主人上,有些吃驚地低聲問道:“你怎麽在這?”
邵珩還在用手指繞着她的頭發,程之餘一把奪回自己的頭發,不忿道:“你幹嘛呢。”
邵珩手上一空,這才轉過腦袋身子一探湊近她,一雙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小魚兒,來圖書館怎麽也不叫上我啊。”
程之餘腦袋往後仰了仰和他拉開距離:“叫你幹嘛。”
“一起學習啊。”邵珩回答得理所當然,還伸手翻了頁面前的期刊,又斜睨了眼她桌上的書,“需要幫忙嗎?”
程之餘把椅子往旁邊挪了挪,把自己的高數書拿過來,嘀咕着:“我才不要。”
邵珩笑了,他這兩天發現了她的一個特點,每當她不大高興時都會自己悄悄地說話,既想表達不滿又怕別人聽到似的,真急了會和你瞪眼睛,但是嘴巴上卻說不出什麽狠話。
一條軟骨魚,真他媽可愛。
程之餘刻意無視他在身邊的存在感,拿過筆記開始做今天布置下來的課後作業,她拿着筆在草稿上算了又算,最後越算越煩躁,在本子上畫了個大叉,洩氣地把筆往書上一丢。
正當程之餘郁郁不樂時,聽到身邊人突然說了句:“紙撕一張給我。”
她瞟他一眼,拿了自己的草稿本,撕了張空白頁放桌子上推過去。
程之餘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盯着高數書上的題目郁悶地嘆口氣,正當她無奈地拿起筆打算重新開始演算時,邊上推過來一張紙。
她瞄了眼,上面洋洋灑灑地寫了幾行數字。
邵珩的手還在桌上敲了敲,她擡眼看過去,他挑了挑眉往紙上示意。
程之餘抿嘴盯着那張紙猶豫,邵珩就在邊上饒有興致地看着她臉上略微糾結躊躇的表情,沒過一會兒就見她伸出了手把那張紙拿了過去。
他毫不意外地輕哼一聲,果然是一條軟骨魚,情緒都不過七秒,一點骨氣都沒有。
程之餘拿了那張紙過來細看,上面寫的果然是她現在正在解的這道題,她一步一步地往下看,自己也動手在稿紙上算着,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她把解題過程抄正後就開始着手做下一題。
有了例題之後,她又連着做了幾題微積分小題都還算順利,就是到了最後一道大題的時候再次犯了難,找不到頭緒了。
程之餘勾起自己散落的一邊頭發挂到耳後,小心地微微偏過腦袋觑了他一眼,他正拿着本雜志在看。
她還沒來得及收回眼,邵珩就先一步看過去,兩人的目光碰個正着。
邵珩合上雜志放桌上,探身過去看她的書:“又哪兒不懂了?”
程之餘有些慌張,垂下眸子,伸出纖長的手指指了指攤開的書:“這題。”
邵珩掃了眼題目,伸手從她手裏拿過筆,在一旁的稿紙上開始解題。
“先求導……看它的區間取值……算極限……”
邵珩邊寫邊低聲講解,明明是漫不經心的語氣聽在程之餘耳朵裏無端有了種諄諄教導的意味。
他微弓着腰,腦袋就在咫尺之遙,低垂着眼睑,嘴巴一張一合地在說話,低醇的嗓音很有質感,程之餘微微恍了下神。
“聽懂了嗎?”邵珩眼角上挑問她。
程之餘忙低下頭,慢半拍應道:“……哦。”
“啧。”邵珩把筆丢桌上,“做一遍我看看。”
程之餘還有些心虛,順從地拿起筆從頭開始算。
邵珩擡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去看她的解題過程,起初視線還放在她的手上,最後就慢慢轉移,落到了她的側顏上。
她把一邊頭發勾起,露出了小半的臉,此時神色嚴肅,抿着嘴顯得十分認真。
他輕嗅了下,鼻尖都是她身上的香味。
那個成語怎麽說來着?心猿意馬,對,他現在可不就是有點心猿意馬,要不是考慮這裏是圖書館,他就要點煙了。
邵珩又挑起她的一縷頭發絲繞着玩。
“好了。”程之餘停筆,一轉頭就和他對上了眼,兩人之間的距離湊得近,有些暧昧。
她往後躲了躲,頭皮又緊了下。
“你別玩我頭發。”她伸手從他手中把自己的頭發解救出來。
邵珩搓了搓手指,拿過她的筆記本快速地掃了眼,點了下頭:“可以了。”
程之餘松口氣,嗫嚅着說了句‘謝謝’。
邵珩問:“就這樣?”
他看着她,眼底的意味不言而喻。
程之餘別開眼,支吾着說:“我幫你……借幾本書?”
“啧。”
高數D她不懂,四兩撥千斤倒還挺懂。
程之餘做完作業就沒打算在圖書館多呆,收拾好東西後看了眼邵珩。
“要走了?”他問。
“嗯。”
邵珩起身:“走吧。”
他把雜志放回書架上,和她一起走出了圖書館。
剛出館,後邊就有人追着喊:“之餘,之餘。”
程之餘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是班長李倩。
李倩追上她:“正好碰上你了。”
程之餘問:“有事嗎?”
李倩看了眼她身後的邵珩,說道:“你今晚有空嗎?幫我個忙,院裏有幾份表格明天要交,但是我今天晚上有事做不了,你回去能幫我弄弄嗎?”
程之餘本想今晚早點回去還能畫幅素描練練手的,心裏有些不想接這個差事,但是看到李倩殷切地看着她,她想拒絕的話又說不出口。
“好。”程之餘應道。
“我真是太愛你了,那我一會兒把資料和要求發你郵箱。”
“嗯。”
“麽麽噠。”李倩朝她擺擺手,“謝謝你啦,我不打擾你約會啦。”
“欸?”程之餘發窘,要解釋時她已經跑遠了。
程之餘有些尴尬,邵珩卻是自在,他樂得其所,最好所有人都誤會,他就省了一大番功夫就能逮到她這條美人魚。
“走吧。”邵珩示意道。
“哦。”程之餘乖乖地跟着,難得他沒打趣她,她才不會主動挑起話頭。
走了段路,邵珩瞥了她一眼說:“你從小數學就差?”
“哪有。”程之餘辯解,“我高中以前的數學都挺好的。”
邵珩笑:“高中之後呢,基因突變了?”
程之餘解釋說:“高中數學難,我又是藝術生。”
“學美術的?”
“嗯。”
邵珩點頭:“難怪了,學美術的一般數學都差。”
程之餘撇撇嘴,沒有反駁,因為他說的是事實。美術需要畫者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不拘常規的創造能力,而數學則是一門嚴謹的學科,衆多的公式定理都是為了最後能證明出一個已經固定的答案,這就要求數學家有嚴密的邏輯了。
兩門學科在思維上有所抵牾,但也不是絕對,歷史上既當了畫家又當了數學家的大師也不是沒有。
邵珩低頭看她:“學美術的為什麽要做高數?”
程之餘沉默了下,擡頭和他對視,反問道:“你呢,數學好,英語好,還是留學生,為什麽不考個好大學?”
邵珩的眼神一下子黯了下來,回過頭,似是不在意地說:“我無所謂。”
程之餘低下頭:“我也無所謂。”
學不了喜歡的,那麽學什麽都無所謂。
那些喜歡的東西是他們自願放棄的,又能抱怨什麽?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邵珩仰頭望天,突然開口說了句:“今晚月亮挺圓的。”
程之餘聞言也仰起了腦袋,一輪皎皎的明月正懸挂在天幕上,浮雲也掩不住它奪目的光華,周圍的一圈光暈更是像是用畫筆暈開顏料般美妙,中間的一只玉兔清晰可見。
她說:“明天就是中秋,有月餅吃了。”
邵珩低頭看過去,神色古怪:“老子在和你告白呢,你就回答這個?”
程之餘神色一僵,扭頭不可思議地說:“告白?”
“‘今晚月亮挺圓的’,日本不是有個作家說過這個是‘我喜歡你’的意思?”
程之餘聽完,憋不住笑了:“那句話是夏目漱石的‘今晚月色真美’。”
邵珩明白自己說錯了一點也沒不好意思,點點頭看着她說:“今晚月色真美。”
天上月像是落進了她的雙眼裏,似兩汪清泉,此時漾起圈圈漣漪。
程之餘眼神微閃,指了下前面:“我到宿舍了。”
她往前小跑了兩步回頭,聲音裏狹着笑說:“‘今晚月亮挺圓的’,你自己看吧。”
說完溜個沒影了。
“啧。”邵珩擡頭看了眼那輪圓月,他好不容易文藝一次還被笑話了。
他又想起她最後的笑,不是之前那種好聲好氣客套疏離的笑,而是真心的對他笑,心底眼底,眼角眉梢都溢着笑意。
邵珩望着她最後消失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真是條磨人的美人魚。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請假一天,後天見。
解釋一下,這本是我臨時起意寫的,向陽寫完後就想着寫篇輕松的,所以很随意就開文了,沒多少存稿,也沒像之前那樣寫細綱,只有粗綱,所以現在每天都是邊想邊寫。
這本就想輕松着來,我會保持更新頻率的,但是偶爾請假休息一下希望能諒解。
這章留評不用圍繞着作者有話說,還是說點文中的事吧,我愛看。
後天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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