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傍晚, 程之餘從蔡姨那回到宿舍,洗好澡出來後, 一看手機,發現微信上有條信息, 是邵珩發來的,只有兩個字——後門。
她撇撇嘴,猶豫了下回複他:知道了。
換好衣服, 把頭發吹個半幹,程之餘從宿舍的置物架上拿下自己的箱式畫架,用抹布擦了擦表面, 這個畫架還是當年爸爸給她組裝的, 她很珍惜,到現在還存護得好好的, 因而用了兩年看上去還是七成新的樣子。
背上畫袋,提着畫架,她前腳剛踏出宿舍,後腳就聽到身後李倩喊她。
程之餘回身。
李倩拿着資料追上她, 問道:“之餘,你現在有空嗎?幫我去打印下資料?”
程之餘抿着嘴沉默了下, 口袋裏的手機正好震動了兩下, 她嗫嚅着有些為難地開口:“班長,我現在有點事要出去一趟,可能……”
她停住,李倩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點點頭說:“沒關系,你有事我就不麻煩你了。”
程之餘和她道了別,轉身往前走,心想拒絕好像也不是那麽難開口。
她一手提着畫架,一手拿出手機看了眼,是邵珩發來的信息:人呢?
她沒回,加緊了步子往後門走。
七點鐘的光景,天空還有些亮,明月未升,河漢清淺,曉風輕拂。
程之餘看到邵珩背靠在校門邊上,一手夾着煙,一手拿着手機低頭在看,人來人往,就他一人伫立着,顯得懶散。
她小跑着過去,微喘着氣在他面前站定。
邵珩看過去,收起手機,掐了煙問道:“怎麽這麽慢?”
程之餘呼勻了氣,說:“洗澡。”
邵珩站直了身子,一手勾起她的一绺半濕發繞在指尖,低頭看着她要笑不笑地說:“洗澡啊。”
程之餘的回答明明很正常,不知道為什麽經他的口中這麽一說好像就變了味了。
她從他手上扯回自己的頭發勾到耳後。
邵珩彎腰去拿她手裏的畫架,程之餘沒松手,問他:“讓我帶畫架和畫袋來幹嘛?”
“畫畫啊。”
“什麽?”
邵珩手一使勁就接過了她的畫架,直起腰說:“帶你去一個适合畫畫的地方。”
他說完轉身就走:“跟上。”
程之餘愣了下,忙跟上去:“在哪兒?”
“附近。”
程之餘蹙眉有些懷疑,她在清大呆了一年,怎麽就不知道附近有畫室。
邵珩帶着她沿着街道往前走,過了清職繞進了一條小巷裏,小巷裏只有昏黃的燈光鋪灑下來,彎彎繞繞,程之餘越走越狐疑。
直到邵珩把她帶到了一個小區門口,她停住了腳步不再往前。
邵珩發覺她沒跟上,回頭問:“怎麽了?”
“你要帶我去哪兒?”
邵珩搓搓額角:“到了不就知道了。”
程之餘擡頭打量這個小區,她從沒見過哪個畫室會開在這種地方。
她搖搖頭:“我不去。”
“啧。”邵珩朝她勾勾手指,“過來。”
程之餘站着不動。
邵珩笑了:“我還能把你騙去賣了?”
程之餘撇嘴。
“跟上來,快點。”
他徑直往小區裏走,故意走得快了些。
“诶,我的畫架。”程之餘咬了咬唇,見他并不打算止步,只好無奈跟上。
邵珩按着電梯等着程之餘心不甘情不願地磨蹭着進來後,才按了十樓。
程之餘心裏有些忐忑,雙手不安地絞着畫袋的帶子。
邵珩見了,覺得有些好笑:“你怕什麽?”
程之餘擡眼看他,鼓了下嘴:“你。”
邵珩一見她像魚一樣鼓嘴就想伸手去戳,動作剛到一半就被她偏頭躲了過去,他的手轉了個方向就去捏她露出的耳朵,輕輕地揉了下:“老子要想對你怎麽樣還不用這麽麻煩。”
‘叮’地一聲電梯門開了,邵珩率先出了門,程之餘就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打量着走。
這一層總共有四五道門,有道門前還擺放着鞋架,明顯是住了人的。
邵珩停在一道門前,掏出鑰匙開了門就走進去,打開了燈後往沙發走,把鑰匙往桌上一扔。
程之餘就站在門口往裏打量了眼,這間房根本不是什麽畫室,就是标準的公寓。
“傻站着幹嘛,進來把門帶上。”
程之餘往前走了一步,沒關門,就問他:“這是什麽地方?”
邵珩往客廳後的那塊空地走,邊走邊回答她:“我的公寓。”
“什麽?”程之餘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邵珩把落地窗前的燈打開,把畫架置于空地中央:“你以後就在這畫。”
“???”程之餘還有些不明狀況。
這都什麽跟什麽?
“過來。”邵珩勾手。
程之餘不動。
“啧。”邵珩過去,拉着她的畫袋帶子拉着她走。
“诶……你帶我來你公寓、畫畫?”
邵珩回頭噙着不懷好意的笑,反問她:“不然你想幹嘛?”
程之餘攢眉沒搭理他的戲弄。
“你不是沒有地方畫畫,我這裏正好空着。”邵珩問她,“需要椅子嗎?”
“不用……不是,你是什麽意思?”
邵珩回身看她:“啧,傻了?人話都聽不懂了?”他把她往空地中央一推,随意道:“自己收拾收拾,想怎麽弄怎麽弄。”
程之餘還有些犯傻,怔怔地站着,剛才急着弄清情況沒太在意,此時站在頂燈底下,她才察覺出奇怪的地方。
她擡手去看灑在手上的光線,手心手背翻轉着看,不由詫異,不是一般家居白熾燈的白光,而是一種近乎于大自然的裸光。
“這光……”她吶吶出聲。
邵珩裝作不明白,問她:“燈不合适?”
程之餘搖頭:“不是。”
這光和學校畫室裏的自然光燈的光線差不離,她仰起頭去打量頂上的大燈,眯了眯眼不禁問道:“你的公寓是用來幹嘛的?”
邵珩嘴角又挂上了習慣的壞笑,看着她別有深意地說:“藏嬌。”
程之餘努了下嘴,就知道他嘴裏沒個正經。她也沒多問,興許是以前的業主裝上的燈。
邵珩走了幾步坐到沙發上,從煙盒裏叼了根煙咬着,側着腦袋對她說:“你現在想畫就畫,不想畫……我們可以做點別的。”
他特意放慢了語氣,在‘別的’兩個字上加了重音,頗有暗示意味。
程之餘聽到他暧昧的話,鼓了鼓嘴,問他:“我畫畫,那你幹什麽?”
邵珩點了煙,眯着眼說:“看你畫。”
“……”
邵珩從沙發那側拿過筆記本,說:“你畫你的,不用操心我。”
說着就帶上了耳機,點開了游戲界面。
“哦。”程之餘站在原地掙紮了會兒,最終沒抵得過這一大塊‘私人畫室’的誘惑,把自己的畫袋放下,把畫架支起來。
邵珩餘光看到她的動作,勾着唇笑了。
程之餘找了個最合适的地方放好畫架,正好側對着落地窗,她熟練地固定好畫布後扭頭往沙發那邊看,邵珩就随性地抱着筆記本窩在沙發裏,似乎一點都不關心她在這幹什麽。
他沒注意反倒讓她更加放松。
程之餘從畫袋裏拿出畫具開始作畫。她投入繪畫時很是專心致志,執筆熟練地塗抹,也沒覺得環境的改變有什麽不适,更沒覺察出那一道觀察着她的目光。
邵珩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把筆記本随意地放在膝上,撐着腦袋看着落地窗前的那一道倩影。
她抿着唇,眼神專注,神情認真,和平時大不相同。她執筆繪圖的手靈活地動作着,熟練地更換着不同的畫筆,時不時往後退幾步去端詳自己的畫,偶爾還會歪頭思考一會兒。
燈光從頂上灑下,她的影子縮成毛茸茸的一小團黑影蜷縮在她的腳下,跟随着她的移動而移動。
邵珩沒見過她畫畫時的樣子,真他媽迷人,這還讓他怎麽慢慢來?
他盯着她看得入定,搓了搓手指突然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麽。
是相機,他想,從他這個角度拍一張肯定很好。
他覺得自己的攝影之心似乎跳動了下,許久不曾出現的感受,真他媽奇怪。
時間分秒流逝,公寓裏除了畫筆作畫的聲音外,再無聲響。
程之餘停筆後退了幾步撞到了一個障礙物,驚吓回頭就看到邵珩低着頭在看她的畫。
她往前走一步離開他。
邵珩掃了幾眼她今晚畫就的畫,精致的構圖,自然的顏色過渡,就連照在海面上的陽光都被畫出了好幾個層次出來,海面浪花朵朵,天空上浮雲翩跹。
這副畫足見功底。
他點點頭說:“畫得不錯。”
說得好像他懂行似的。
不過程之餘也确實對今晚畫的這幅畫很滿意,大概是因為今晚的注意力格外集中,沒有任何外界幹擾。
她最後再潤了色就大功告成了。
“這幅畫叫什麽?”
程之餘望着平靜的海面,眼神裏有一絲懷想,她回答:“‘海燕’。”
這幅‘海燕’和高爾基形容的海燕謬以千裏,可這幅畫卻确确實實是她人生暴風雨的前奏。
程之餘放下調色盤,從畫袋裏拿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包裹住今晚用的畫筆準備放回畫袋時邵珩拉住她的手:“你的畫筆不用洗?”
“我帶回去洗啊。”
“不用,就在這洗。”邵珩指了下她的畫板又指了下她的畫袋,“你的東西都放這兒,省得背來背去,麻煩。”
“……啊?”
“以後都在這畫。”邵珩沖她笑,“我愛看。”
“……”程之餘抿嘴。
邵珩松開她的手:“啧,還想什麽,免費給你間畫室你不用,傻嗎?”
程之餘鼓了下嘴,小聲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邵珩微彎腰,戳了下她的臉:“那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圖什麽。”
程之餘躲開他的手,覺得他真是‘長蟲過籬笆——無孔不鑽’。
邵珩沒指望她這條軟骨魚能說出什麽話,只要餌在他手上先把她套牢了再說。
“以後每天晚上都來找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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