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寡婦

秦心坐在大巴的後排，穿着校服，背着書包，和其他同齡學生沒有什麽區別，這是開往鄉鎮的中巴，栗子鄉并不是終點站，只是路過的第一站，車上來往的人很多，并不都是同鄉，上車的人對秦心挺好奇的，不過秦心的模樣太過出挑，大夥都不敢找她說話。

“心心！”一個少年面帶笑容的一路跑來，有些氣喘，只見他手中小心翼翼的提着個還冒着熱煙的杯子。

“哥。”原本靜靜的坐在位置上的少女看到男孩過來，揮了揮手，臉上也展開了笑容，使得原本就好看的臉蛋更加光彩照人，這亂哄哄的中巴，沒有減少她的喜悅她的美麗，反而襯托的這份美更加出塵。

“知道你喜歡吃中醫院門口那家丸子，我給你打包了一份，沒有加香菜。”哥哥秦華獻寶一般把那杯丸子小心翼翼的打開，頓時一股濃香飄來。

秦心本來就給哥哥占了個位置，不過來的有些遲，就剩後排了，後排是一長條，一共可以坐五個人。

“快點趁熱吃，你還沒吃早飯吧。”秦華跑的有些風塵仆仆的，坐下來才松了一口氣，臉上有些期盼的看着妹妹。

捧在手心的丸子湯，秦心低頭喝了一口，肉丸的香氣夾雜着目魚的鮮味，胡椒的辣味，陳醋的酸，很是開胃。

她喝了一大半的湯，又吃了兩個丸子，就把剩下的給哥哥了。

“我吃過早飯了，好久沒喝丸子湯，真的很不錯，跟記憶的味道一樣。我吃不下這麽多。”

秦華見妹妹吃的高興，他眉飛色舞的，把剩下的接過來，心中卻想着妹妹也最多一年沒吃，都成了記憶中的味道，哪裏知道秦心在以後，真的只是記憶中有這樣的味道。

冬日和哥哥一起，坐在販子挑擔的旁邊的小矮凳，看着丸子在小煤爐鍋裏的湯中翻滾，搓着手，等待輪到自己的那碗，便宜好吃，又帶着多多的滿足。

自己到泰西後，嫌髒再也不會去那裏吃，再過些年，即使回憶起來想吃原意屈尊，卻據說那煮丸子的婆子回家帶孫，再也沒有那麽好吃的丸子湯，也再也沒有記憶中的味道。

原本大夥就對獨坐角落的秦心很好奇，秦心鮮少回家，大夥都不太熟悉，況且如今她模樣也變了，更是沒人知道是誰家的閨女，可是看到秦華，還是有人認識的。

“這不是秦家的兩個娃！”坐在前排的一個年輕媳婦，手裏抱着一個奶娃開口道。

“老秦？可惜了，他家兩個娃生的真好，比城裏人還俊。”年輕媳婦旁邊坐着的中年胖女人接嘴道。

“是啊，聽我媽說，當年那老秦就長的俊，十裏八鄉的閨女都想進他家門。可惜好人不長命。”年輕媳婦是從栗子鄉嫁出去的閨女，聲音壓低了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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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可惜，人走茶涼，聽說最近伍家村的人相中了柳寡婦，天天買魚買肉的上門，打得火熱。”中年胖女人卻不太忌諱，或許是看不慣柳愛平一把年紀了還有人上門讨好，聲音大的很。

秦心和秦華都聽到了。

秦華暑假在外頭打工，上了高三後更是忙碌，這還是第一次回家，他乍一聽別人這麽說，頓時就急了，而且那女人說這話的時候一臉鄙視，寡婦門前是非多，縱是什麽事都沒有，大家都有話說，況且如今有人來相看。

秦心看到哥哥恨不得上前去跟人理論，連忙用手握住了哥哥的手。

記憶中是有這麽個事，有人來相看媽媽，媽媽根本不同意，自己那時候剛剛被退婚，想回家，在路上遇到自己的大伯母，大伯母是爺爺兄弟的兒媳婦，她跟自己說媽媽給自己找了後爸，有房有車，以後可以享福了。

那時候自己的性子本來就左，再加上聽到莫興寧出國的消息，傷心透頂，卻不想回家居然聽到媽媽要改嫁的消息，真正是憤怒的無話可說，只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抛棄了自己，然秦心還是抱着僥幸心理回去的，回到家果然看到一個個子高大的黑臉中年男人坐在自家老宅大廳裏，看到自己和大伯母過來，在大伯母笑眯眯的說這是愛平的孩子，他十分熱情，當面抽出錢包，塞了兩百塊錢給秦心，硬抓住她的手，要把錢塞給她。

把秦心惡心壞了，她雖然被餘露莫興寧設計拍出那些照片，可是卻絕對沒有跟別人有過什麽關系，拉手都不曾，居然被這樣一個黑粗漢子抓住，一見面就塞錢是什麽意思？顯得你財大氣粗嗎？

自己那時候本來性子就傲，是個爆脾氣，直接給了那男人一巴掌，這一幕卻正好讓媽媽看到了，媽媽開口就說自己怎麽能這麽沒禮貌。

那男的剛剛還十分憤怒，看到媽媽出來，立刻臉上堆笑的說：“沒關系。”

大伯母也跟着說自己的不是，秦心是對家裏徹底失望，飯都沒吃就跑了，也不在村裏等班車，一個人走了五六公裏的路腳都磨破了才搭上了車。

之後就徹底退學走了，也不跟家裏聯系，只不過後來媽媽終究是沒有改嫁，可是家裏的祖宅卻被大伯母家占了，說媽媽不守婦道，不配住秦家的房子，那時候哥哥高考落榜，自己亦混的十分落魄，也不知道媽媽被趕出來如何生活，那時候秦心心裏怨恨母親薄情，竟是不管這事，還跟外人一樣覺得是母親的問題。

“哥哥，回家再說。”秦心握住哥哥的手，看着他。

秦華看着妹妹，心中亦冷靜下來，這種事跟別人說只會越說越沒譜，何況他一個男孩是怎麽都吵不過鄉下大媽的，白給別人添談資，他相信媽媽，絕對不會是那種人。

“嗯，回家再說。”秦華握着妹妹的手，很是憤怒，卻也無奈，恨不得時間能快進，自己趕快長大，不像眼下，小小年紀人言輕微，什麽都做不了主，倒是妹妹經過上次的事情懂事了許多，可是這份懂事卻讓秦華更加心疼。

秦心有心轉移哥哥注意力，看到他換了眼鏡，問道：“哥哥買新眼鏡了嗎？”

“嗯，說也奇怪上次那三個小混混回頭居然找我硬要給我錢，說是賠我眼鏡，不過我看他們年紀都不大，也不容易，沒有要。”

就知道哥哥的性子肯定不會要，當作結個善緣吧，男孩在外面跟人打交道的多，秦心只是這樣想，卻不知道後來倒真是讓紅毛他們幫了哥哥大忙。

鄉鎮班車沒有個準點，人滿了就走，這車臨發動的時候，有人才趕過來。

巧了，卻真是秦華的大伯母，她也看到秦華兄妹了，拎着一個大袋，硬是擠了過去，擦着汗道：“小華你們怎麽今天回，你媽也沒有說，正好伯母買了菜，一會到我家吃去。”

秦華看到大伯母拎着大包喘着氣，畢竟是長輩，他站起來讓大伯母坐。

大伯母眉開眼笑的坐下，嘴裏挎着：“小華真乖。”

秦心上輩子是挺喜歡自己這大伯母的，覺得她比媽媽親切，性格爽利，有好吃的都叫自己，媽媽卻總拘着自己不讓上門。

就見大伯母剛剛坐下，就誇張的抱着秦心，又是摸她手，又是摸她臉的，剛剛的眉開眼笑也換成了憂傷。

“我可憐的侄女，這被人退婚了，以後可怎麽辦？”大伯母聲音洪亮，跟哭喪一般，居然真的擠出了眼淚，大聲嚎起來，滿車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秦華的臉色不好看了，妹妹還小，好不容易情緒穩定了，人也變好了，大伯母為什麽要這樣。

以前的秦心看到大伯母的時候，她也是這個作态，為秦心哭的傷心不已，讓秦心很感動，可是現在秦心看到滿車好奇的目光，已經沒有那傻乎乎的感動了。

大伯母自己有個女兒，比自己小一年，不在泰西，也不在英華，因為中考成績一般，去了九中，九中在市裏根本排不上名，校風也不是很好，記得自己以前每次回來，大伯母對自己都熱情的不得了，一直讓她女兒跟自己玩。

“伯母你不是跟堂妹說莫家門戶太高，我們尋常人家高攀不起，我嫁過去不幸福，如今解除了婚姻，你應該為我高興才是，怎麽反倒哭了。”秦心的手看似柔弱的拍着大伯母的背，卻對着她的頸椎處用力拍下去，大伯母本來頸椎就有老毛病，這一下疼的跟殺豬一樣，更加嚎了起來。

秦心松開手，雙眼含淚的道：“大伯母你對我太好了，不如你替我去莫家跟他們說說。”

本來想發火的大伯母聽到秦心讓自己去莫家，瞬間就不嚎了，她可不敢去莫家，早年是有過這樣的心思，想着秦心這樣的都能跟莫家有婚姻，自己女兒為什麽不行，還腆着臉去了莫家，後來就再沒有聽她說這話，大約是吃虧吃狠了。

那以後她對秦心越發好了，也不敢太欺負柳愛平孤兒寡母，可是現在聽女兒說秦心被退婚了，又動了心思了。

“秦心，你是伯母看着長大的，這麽好的姑娘，他們莫家不要是他們虧了，總歸你還小不要着急，呵呵。”大伯母伸手揉自己的後背，想着這丫頭看起來瘦幹幹的力氣怎麽那麽大，拍的自己疼死了。

一邊揉她一邊嘴巴閑不住，又開口道：“你們是有福氣的，你媽媽給你們找了個後爸，有車有房，以後日子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