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永平鎮在古時是一處濱海的衛城, 屬于軍事要地。古代只要有城的地方, 必然有一座城隍廟,永平鎮的城隍廟便是這樣存在着, 并且數百年幾經毀壞, 幾經修葺。
柯師成走到城隍廟大門口, 沒看到秦吏的身影,身為鬼差, 終究是鬼, 畏懼烈日。柯師成朝城隍廟昏暗、陰涼的後殿走去,果然在一處側門, 見到抱胸倚靠在門口的秦吏。
這座城隍廟, 也一度香火興盛, 不過這些年來,信徒逐漸少了,除去隆重的節日外,城隍廟都是冷冷清清, 門可羅雀。
秦吏完全是一副現代人的打扮, 穿着牛仔褲, 頭戴棒球帽,只不過他手裏拿的不是棒球棍,而是一根殺威棒。秦吏看到柯師成過來,立即離開側門,往城隍廟後一片蔭蔽的林叢走去。
柯師成沉默無聲,跟随在身後。秦吏将身影隐匿在樹林中, 他停下腳步,将棒球帽拉了拉,抵擋穿透林間的陽光。
“師成,你怎麽會到永平鎮來?”
秦吏先開的口,他的聲音聽起來真年輕,還帶着少年的味道。
“我來這裏接一個委托。”
柯師成會出現在永平鎮比較正常,畢竟他平日時常四處奔波,倒是秦吏這位Q市城隍的手下,怎麽跑永平鎮來了。
“那真是巧,哎呀,我還以為你也發現這裏孤魂野鬼都被捉光了,跑來調查。”
秦吏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被青王差遣來永平鎮做調查。
“你被青王派來?”
永平鎮的城隍是鐘侯,雖然和青王交情還不錯,可也沒道理讓其他管轄地的鬼吏過來幫忙。
“說來話長,我一直在調查鬼魂失蹤的事,不只永平鎮,師成,東鎮的孤魂野鬼好幾天前,就已經發生大量失蹤的事。”
東鎮歸青王管轄,也就不奇怪,為什麽秦吏會前來永平鎮,兩地都發生同樣的事,給“并案”了。
“你覺得是什麽人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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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秦吏調查的時間長,掌握的信息應該更多。
秦吏在帽子下,露出一雙犀利的眼睛,他看着柯師成,笑得很欠揍說:“就是像你這樣的道士,而且還會旁門左道。說不定就是你,要不我把你一鐵鏈鎖上,回去跟青王交差得了。”
整個鬼月累成死狗,秦吏當然想盡快完成任務,休假幾天,不過他這句話明顯是在開玩笑。
“這個神秘人士懂得設置法陣,而且靈力非常強悍。”
從小巷裏殘留的靈力場就能看出,他的能力,很可能在柯師成之上。
“要不是我們相熟,我真得要第一個懷疑你。師成,我在東鎮,聽從神秘人手下逃脫的鬼說,神秘人使用的也是拘魂球。”
秦吏無奈挖挖耳朵,對于青王和鐘侯兩位大佬來說,這個為非作歹的人,用的兇器居然是拘魂球,這可就相當麻煩。拘魂球,地府特産,裝備人員,鬼差和得到城隍授命的道士。道士到城隍那邊領任務時,發配一只拘魂球,交差時,需要還回去。
“為城隍效力的道士,也沒有幾個,一直沒查到?”
柯師成聽到說使用拘魂球,他并不怎麽驚訝,這件法器,捕捉鬼魂效率高,而且好攜帶。小小一只球,不到巴掌大,可以裝成百的鬼魂。
“雖然鬼月裏亂糟糟,但都做了排查,不是我們那邊的人,也不是鐘侯這邊。”
全國各地有那麽多城隍廟,而那些聽從城隍差遣的道士,全部算起來,也有将近百人。
“不要光問我,師成,你到這裏來,接的什麽委托?”
來得也太巧,秦吏不是懷疑柯師成,純粹好奇。
“老街肉粽店的蔡老,他孫子在兩天前失蹤,他們懷疑小孩是被鬼魂拐走。”
“哈哈,想多了,永平鎮的孤魂野鬼在兩天前,全都失蹤,哪裏還顧得上拐小孩。”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因為這些鬼魂逃脫鬼籍,都是在人界飄蕩多年,經驗豐富的老鬼,卻就這麽無聲無息,消失不見。
“同在兩天前,看來孩子失蹤這事沒那麽簡單。”
現在不能排除,蔡家孫子的失蹤和鬼魂無關,終歸是太巧合了。
“你那邊有什麽眉目嗎?”
秦吏問柯師成。
“有一只失蹤的鬼,是王家樓的一個小男孩,有他的遺物,可以使用通靈術。”
這就是柯師成的想法,他打算尋找這個小男孩的鬼魂。從王家樓收集的信息顯示,小鬼和蔡家的孫子确實有往來。
“是個好辦法,不過我聽說這個法術相當兇險。”
秦吏摸摸下巴,看着柯師成。他雖然歡迎柯師成早日到青王那邊報到,和他成為同僚,不過還是希望他好好活着。
“試試吧。”
失蹤的是一位七歲小男孩,很可能不是被人販捉走,而是落入更為兇惡的境地,不能袖手旁觀。
通靈術必須在夜晚舉行,柯師成和秦吏約好晚上王家樓見,柯師成離開城隍廟
這一天,柯師成獨自一人,在鎮裏走動。小鎮時常有游客,對于外來人習以為常,柯師成不至于引人注目。柯師成在尋找靈力留下的蹤跡,這樣的蹤跡,不明顯,細心的話,能覺察到。
柯師成一路走,一路找尋,偶爾拿出手機,面無表情照着無處不在的老宅咔嚓一聲,僞裝游客。
傍晚,柯師成回到老街,進入一家老餐館吃飯,吃的是當地小吃。熱氣騰騰的牛肉羹一碗,和一份壺仔飯。
柯師成在等牛肉羹涼的時候,打了何清的電話。
這時,何清已經放學,很可能也正坐在飯桌前,吃着晚飯。
“師成,有什麽事嗎?”
突然接到柯師成的電話,何清有點驚訝。
“沒,就是突然……”
突然想你,自然是說不出口。
“嘿嘿,是突然想我嗎?”
何清坐在食堂的飯桌前,也不管身邊還有其他人,笑得特別暧昧。
“手好些了嗎”
柯師成換個話題,他不習慣去說情話。
“好多啦,不用擔心我,打水打飯都有室友代勞。”
何清對坐在他對面的秦旭堯眨了下眼睛,秦旭堯無可奈何說:“我是被逼無奈的好嘛。”
“師成,你身邊怎麽這麽吵,你在哪裏?”
以何清對柯師成的熟悉,他知道柯師成特別怕吵。
“我在永平鎮,有個委托。”
“聽說那邊有很多老房子,我還沒去過,你先探探路,下次我們可以一起去玩。”
何清聽說過永平鎮,知道是一座古城。
“今天份的狗糧,我已經吃飽了。”
秦旭堯啃着雞翅,一臉委屈,他身邊是一對情侶,而何清正在和他男朋友?打電話。
“好。”
只要是何清的請求,柯師成還從沒拒絕過。
“師成,你自己要小心。”
雖然不知道他接的是什麽內容的委托,不過肯定都跟鬼怪之類的有關,比較危險。
“嗯。”
“是什麽樣的委托?”
何清還是決定問一下,這樣心裏有個底,雖然柯師成沒打算主動說。
“找一個七歲的小男孩。”
柯師成告訴何清,委托的內容。他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不安。
“走失了嗎?”
柯師成偶爾會幫人找尋遺失的物品,何清知道。
“何清,你去吃飯吧。我事情辦好後,就去找你。”
柯師成拿起一對消毒筷子,看着還在冒熱氣的牛肉羹。
“好,我等你。”
何清很高興,他很期待跟柯師成的見面,雖然兩人才分開一天。
不長的通話挂斷後,何清暖暖的笑聲,還在耳邊,柯師成着手解決跟前的晚餐。
夜幕降臨,柯師成翻躍王家樓的圍牆,借着月色,他身姿矯捷沿着石柱,攀上二樓的欄杆,跳進陽臺。
聽到外頭有聲響,秦吏迎了出來,見到是柯師成,他露出一個笑容。柯師成留意到秦吏身邊有一只瘦弱的男鬼,一身破爛的衣衫,頭上戴着一頂舊時的瓜皮帽。
“瓜帽鬼,就是我說的那只從拘魂球下逃脫的鬼。”
秦吏介紹瓜帽鬼,瓜帽鬼對柯師成點頭哈腰,一臉谄媚。鬼差和道士,本來就是捉鬼的好手,身為一只逍遙在人間的鬼,會畏懼他們很正常,雖然這方式讓柯師成覺得不适應。
“你當時看見他的樣子嗎?”
柯師成詢問瓜帽鬼。
“小的太害怕了,沒敢仔細看,像是位四十來歲的漢子,穿件對襟的衫子,好像是湖藍色。”
瓜帽鬼提供的這些信息,比較有價值。茫茫人海裏,可能不好找,但是通靈術需要接近通靈對象,所以柯師成很可能會遇到那位神秘人。
“師成,百多年前,曾有位黃道士擅長煉鬼之術,借助鬼魂的力量延長壽命,獲得強大力量,十幾個天師府的道士,都打不過他。”
“我知道這人,他後來死在我師祖手裏。”
柯師成還知道,堕魔的道士,遠遠不只這一人,每一代總會出幾個,只是能力有別,大多沒掀起浪花就被同門或者同宗派打趴。
“總之你小心點吧,我第一次見到通靈術,還是在二十年前,那時候,施法的人,是你師父。”
秦吏沒多說,柯師成明白。
當年确實很兇險,不過那時林金開是在受傷的情況下施行通靈術,差點回不來。柯師成有師父的經驗在前,他自己清楚風險,也知道去躲避。
一人兩鬼走進王家小孩的寝室,柯師成從背囊裏取出作法要用的香燭法器,在床上布置。
“秦吏,你和瓜帽鬼到門外去。”
法術施行時,最忌諱被人打擾。
“好咧,師成兄弟,早去早回,別耽誤回來!”
秦吏帶着瓜帽鬼退到門外,秦吏把房門關上。
柯師成沒有回應秦吏的話,他坐在床上,摸出一束蠶絲拴在自己左手的小拇指上,蠶絲的另一頭,系在床腳,為能确保原路回來,他做了防範。
柯師成纏好蠶絲,人躺在床上,他身體四周點着小蠟燭,蠟燭将他擁簇在中間。柯師成左手拿着一本發黃的課本,右手執劍。他将靈力聚集在左手,手裏的課本就像着火燃燒那樣,飄出火星,借着火星越來越多,直到課本消失不見。同時消失不見的,還有柯師成的魂魄。
在魂魄離開身體的瞬間,柯師成感到一陣陰寒,他喚出王家小鬼的名字——名字就寫在課本的第二頁。
“王知遠……”
柯師成感覺自己在往下墜,墜入黑暗的深淵,就在不停地下墜中,他感應到一些金黃色的光,在身邊萦繞,像一顆顆閃耀的火星,也是在同時,無數的影像從腦海跳動,像快進的影帶,那是衆多鬼魂的臉龐,它們擁擠在一起,有二三百之多。它們撕心裂肺的嚎叫,痛苦地掙紮。他們看到柯師成,發生一陣騷動,争先恐後,你推我踩,想從囚禁它們的地方爬出來。柯師成閉上眼睛,靜心感應着,倏然,他睜開雙眼,在衆鬼之中認出了王知遠,無數的火星聚集在王知遠的身旁,将他的身子映亮。
“王知遠,手伸出來,快!”
王知遠竭力掙脫衆鬼的擠壓,他艱難探出一只細白的手臂,柯師成一把抓住,無數鬼魂的手,也在這時抓住了柯師成。柯師成激出靈力,他的靈力強悍,像光一樣炸開,驅逐糾纏不休的鬼魂,終于将王知遠從鬼魂的汪洋裏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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