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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麽走了幾步,顧淵又覺得有些不妙,黎穆先前的紗笠已在魏府丢棄了,他的尾巴尚且能夠靠着外衣遮掩,可耳朵實在太過醒目,怕是在城外便要被人攔下來,若是晚上進城,尚且可以偷偷摸摸溜進去,要是拖到了白天,滿大街都是行人,委實困難……顧淵不知該要如何才好,只想着車到山前必有路,便攙扶着黎穆,先向鄰鎮趕去。
黎穆畢竟有傷在身,他們無法禦劍前行,走的并不算快,日已西沉,連月亮都漸漸升了起來。今日的月夜倒是分外晴朗,現下是初春,天氣有些寒冷,顧淵扶着黎穆,愣是熱出了一身汗來。黎穆的身量較他要高,自然也是比他重的,雖說黎穆刻意不把體重壓在他身上,可走的久了,顧淵仍是覺得有些疲憊,黎穆見他額間已泌出了細汗,知道他是累了,便故意說:“潛之,我累了。”
顧淵松下一口氣來,點了一點頭說:“好,那我們就暫且在此休息吧。”
他扶着黎穆到路邊坐下,一面四下望了一望,這是在荒野山間,夜色這麽照将下來,倒別有一番靜谧之感。遠處立着幾間連着的茅草小屋,外面以樹枝斷柴撐起了一處籬笆,裏面養了些家禽,一副鄉野人家的模樣,卻是獨門獨戶的,周圍再無其他人家。
顧淵心想,以他們現今的速度,趕到鄰近小鎮最快也得到明天早上,而早上城門洞開,街上行人衆多,他們是不能用其他辦法溜進城去了。顧淵思來想去,便想着到前面那戶人家,向他們借個帽子或是鬥笠,想法子擋住黎穆的耳朵。
現下黎穆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他便讓黎穆在此處休息,自己先過去看看。
黎穆在遠處候着他,顧淵走到那戶人家門外,見柴扉半掩,他原想在外敲一敲門,忽然聽見屋內傳來細微聲響,裏面果然有人在家,顧淵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到屋內傳來一陣□□,顯是極其情動的模樣,他怔了片刻,忽而明白過來裏面發生了些什麽,登時滿面通紅,哪兒還敢向人家要什麽帽子鬥笠,捂着臉便急忙轉身回去。
黎穆還在原地等他,見他空手回來,便好奇問:“潛之,那戶人家不肯将東西借給你嗎?”
顧淵的臉上仍是發着燙的,心中慌亂不已,随口便說道:“不……不是。”
黎穆不明所以,皺着眉看他,問:“你的臉為什麽這麽紅?”
顧淵支吾說:“扶着你太久,我有些累了,太熱了。”
不想黎穆竟信以為真,說:”那待會我自己走吧。”
顧淵急忙說:“無妨,我還可以再扶你一會兒。”
黎穆幹脆拒絕他:“你那麽累了,我自己走便好。”
顧淵十分懊惱,他想自己又挖了一個坑讓自己跳,心中郁卒不已。他在黎穆身邊坐下,發了一會兒呆,忽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讓黎穆在那小夫妻門外過了一夜,回來之後,黎穆絕不肯告訴他自己聽見了什麽,莫非黎穆聽到的也是這些……他已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越覺得臉上發燙。
而黎穆見顧淵坐着休息了這麽久,臉上反倒是越來越紅,更加覺得奇怪,他想顧淵修為極差,應當是不能抵禦嚴寒的,現今雖是初春,卻仍然冷得很,顧淵将衣服給了他,莫非是凍壞了中了風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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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聲喚了顧淵兩句,顧淵仍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并未發覺,黎穆幹脆便伸出手來,摸了摸顧淵的額頭,發覺顧淵并未發燒,更加覺得奇怪,
顧淵忽然被他這麽摸了額頭,吓得幾乎從地上跳起來,睜大眼睛望着他,支支吾吾說:“你……你做什麽?”
黎穆說:“你臉紅的這麽厲害,莫不是發燒了?”
顧淵急忙否認:“沒有!”
他的語調大約是有些沖了,黎穆愣了愣,耳朵一下便耷拉了下去,說:“對不起,是我越矩了。”
顧淵看得出他是極不開心的,當下有些心虛,覺得自己是故意将氣撒在了黎穆身上,他不該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便和黎穆道歉,說:“是我的錯,我不該這樣對你說話。”
兩人便這麽安靜了下來,氣氛尴尬至極,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他們這麽發了一會兒呆,顧淵心想,該上路了,他正要開口,黎穆卻忽而問他:“潛之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顧淵微微一怔,很快笑道:“我年少時氣盛,遇事總是不加思考,又喜歡強出頭。且我家中勢大,我父親總擔心我會闖禍,他想告訴我潛龍騰淵不露鋒芒的道理,幸而現今我已改了性子,否則你我第一次見面時,不論實力差距如何,只要一言不合,我一定已一劍捅了上去。”
黎穆十分吃驚,他想不出那樣的顧淵會是什麽模樣,大約是他目瞪口呆的模樣太過有趣,顧淵已忍不住笑了起來,又伸出手摸一摸他毛茸茸的耳朵,笑吟吟道:“我歇好了,我們動身吧。”
他心知黎穆是為了讓他休息才謊稱自己累了,他當下雖不曾拆穿黎穆,卻也十分感激。黎穆拄着劍勉強站起來,顧淵要伸手扶他,他卻一臉固執地推開顧淵的手,說:“我自己能走。”
顧淵只好跟在他身後,見他走得實在辛苦,便故意沉下臉來,氣呼呼道:“我生氣啦!”
黎穆不明所以,回首看他,問:“你怎麽了?”
顧淵說:“我不高興。”
黎穆滿心莫名,不明白自己哪兒惹了他不開心,小心翼翼地問他:“為什麽?”
顧淵冷哼一聲:“你不聽話,我自然就不開心了。”
黎穆更加不解,顧淵竟真的不理他了,他不知如何才好,萬分着急,卻聽得顧淵接着說道:“你走過來。”
黎穆只得乖巧走過去,顧淵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攙住他的手,說:“明明受傷了,還要如此逞強,我如何不生氣?”
黎穆先是一怔,随後幾乎連尾巴都翹了起來,十分高興,主動挽住顧淵的手,說:“可是潛之你累了!”
顧淵搖頭笑道:“我無妨的。”
他一面在心中想,這小狼崽子就是好哄,随随便便兩句話他便開心成了這副模樣。
到城外時,天已大亮,他們走不進城,只得躲在城外野林子裏,顧淵又燒了一張紙符,将此事告訴易先生,易先生傳話回來,說他會出城找他們,讓他們在原地等着。
顧淵與黎穆在原地等了片刻,易先生果真趕了出來,他為黎穆帶了遮擋耳朵的鬥笠,一面又檢查過黎穆的傷勢,覺得并無大礙,便以術法為他療傷。
顧淵在一旁坐着,他覺得易先生療傷的手法有些生疏,顯然是不經常用這個法術的。這倒也是正常,他畢竟不是專攻此道,好在他修為深厚,不多時黎穆身上的傷口便已經愈合了大半,結起痂來,他大約是覺得很癢,卻又忍着不敢去撓,只皺着眉頭一聲不吭,待療傷結束,易先生又為黎穆複原了衣裳,顧淵這才走上前去,與易先生道:“多謝先生大恩大德——”
他一句話還未曾說完,易先生已扶住他的手攔住他,捋着胡須笑道:“顧少莊主,你已要結草銜環了,現今還想要如何報答?”
顧淵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言下之意便是不要顧淵再如那一日般謝他了,顧淵正不知如何是好,易先生卻又拉着他走到一旁,像是防備着黎穆不讓他聽見二人交談一般,說:“顧少莊主,老夫不求你結草銜環來報,只有一事你要記着,若你能做到此事,那便足夠了。”
顧淵慌忙道:“先生請說。”
易先生看一眼黎穆,反是閉了嘴,以術法催動聲音傳入顧淵耳中去,顯是極不想讓黎穆聽見此事。
“顧少莊主,此話讓你那朋友聽見了終歸不好,所以老夫只能告訴你。”易先生說道,“我雖不是迂腐恪守正道之人,可你記着,今日他已下手殺了數人,那難免便會有下一次。”
顧淵仍是皺着眉,他不知如何回答這一句話,想要搖頭,心中卻也有些害怕。
那劍上的黑氣仿佛已經植進了黎穆心中,上一回也是,黎穆不曾拿着劍,只是生了氣,手中便有黑氣萦繞,而他心神似乎都受着那黑氣影響,并非完全能由他自己控制。
顧淵開口道:“前輩,你且等一等。”
他轉身回去,讓黎穆将劍給他,又拿到易先生面前,交給他仔細查看。易先生伸手摸了摸劍鞘,想要将劍□□,那劍卻紋絲不動,他皺起眉,說:“劍上有古怪。”
黎穆道:“我能将劍□□。”
世上認主的劍不少,這本不是什麽稀奇之事,易先生卻慌忙阻止他,又令黎穆伸出右手來,他摸了摸黎穆的手腕,黎穆顯是并不喜歡被人觸碰的,微微皺着眉,卻礙于顧淵的面子而不曾發作。
顧淵問:“前輩可是看出了什麽?”
易先生口中喃喃念了一句咒決,手中掐了劍指,按在黎穆的手腕之上,仿佛捏住了什麽東西,憑空往外一扯,竟帶出一抹濃黑之氣來,顧淵大驚失色,黎穆卻吃痛般悶哼一聲,按住自己的胳膊,額間滿是細汗,顯是痛苦不已。
易先生見他如此難受,慌忙停了下來,那黑氣消散不見,黎穆咬牙捂住自己的手腕,渾身緊繃,顧淵猶豫片刻,便走上前去,輕輕按住黎穆的肩。
黎穆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他松開手腕,反而是握住了顧淵的手,低聲說道:“潛之,我沒事。”
顧淵想要抽回手來,黎穆卻稍稍用了些力氣,算不了握得太緊,而顧淵也只是稍稍一掙,便任由他握着。
易先生卻并未注意到二人的小動作,他一臉嚴肅,對黎穆說:“你絕不可再碰這一把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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