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越青峰身上那一件道袍已被鮮血染盡, 他提劍立于滿地狼藉之中,望着二人,目光中殺氣騰騰, 竟有些吓人。

顧淵見他渾身均是細碎傷口, 甚至臉側眉峰也被劃出了幾道血口子,好在看起來并無致命傷, 倒也并不礙事,想來是在與尹千面的争鬥中贏了。

顧淵問他:“賀仙師呢?”

恰逢越青峰開口同時開口問他:“賀潺呢?”

兩人均是一怔, 随後便見越青峰一瞬臉色慘白, 先前那副傲然神色也已在一瞬之間消失殆盡。

“他的肉身尚在此處。”越青峰驚慌不已, “可銅鏡不是在你們手中嗎?”

顧淵見賀潺的肉身的确在越青峰身後放着,越青峰渾身是傷,但賀潺的肉身卻毫發無損。顧淵不由愁眉苦臉, 他心中內疚不已,想着全都是自己的錯,若不是自己剛剛脫了手,現今又怎麽會不知道那銅鏡在何方, 喃喃說道:“這……這都是我的錯。”

越青峰心中已然明了,不由緊皺起眉,急沖沖地問道:“你将鏡子丢在哪兒了?”

顧淵心中更加愧疚, 嗫嚅說:“我不知道。”

越青峰徹底慌了神,他左右踱了一圈步,像是在想辦法,随後便說:“那銅鏡上刻有咒文, 這些碎石應該傷不到它,你們方才就站在此處,那鏡子應該也落在了這裏才是。”

顧淵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他只得點頭。

那鏡子或許是落在了這裏,可也有可能被尹千面拿去了,若是後者,這罪過只怕他要一輩子記着。

越青峰不再同他們說話,他四下裏走動,一點點将周圍的碎石用術法掘開,去仔細尋那一面銅鏡,可終究無所收獲。顧淵與黎穆也幫着四下找尋困着賀潺的那面銅鏡,顧淵原以為那面銅鏡就落在這附近,畢竟他應該是在這附近松的手,可他們将這附近的碎石全都翻便了,卻什麽也不曾見着。

越青峰的臉色已顯得極不好看,他看起來并不是想要怪罪顧淵的樣子,他只是臉色蒼白如紙,如同遺失了什麽心愛之物一般,不知所措。

顧淵已不知如何是好,黎穆身上的傷口未愈,倒也握跟在他身後,陪他四處找尋。

而顧淵滿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這兒找不到賀潺的銅鏡,那麽那面鏡子或許已被尹千面拿走了,若是真落到了尹千面手上,賀潺如何還能有好結果?輕則被煉了魂魄,重則……顧淵已不敢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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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自己真是千古罪人,方才洞穴坍塌時為什麽就不能握得再緊些呢?這念頭在腦子裏一晃,忽而便聽得越青峰大聲喊道:“找到了!”

他喜形于色,終于不是平日裏那副冷淡不已波瀾無驚的模樣,他手中拿着那面銅鏡,好似捧着失而複得的心愛之物一般。

賀潺在銅鏡中仍未散去,他見着了幾人,也甚是驚喜,再一看越青峰的神色,覺得甚為可怕,不免皺起眉來,說:“掌門師兄,你……你吃錯東西了嗎?”

越青峰仍是欣喜不已,懶得同他去鬥這一句嘴,總算沒有在再與他針鋒相對。

顧淵心中的那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他一瞬覺得腳步虛軟,幾乎癱坐下去,黎穆扶着他的手,而顧淵低聲喃喃着一遍遍重複說:“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賀潺不明所以,他見氣氛如此古怪,只是為了緩解當下的氣氛,便打趣着說道:“顧少莊主,剛才天旋地轉,你那一脫手,可幾乎将我吓死了。”

顧淵急忙與他認錯:“都怪我,若不是我脫了手,你也不會……”

賀潺急忙道:“這怪不得你的,當時情況那麽複雜,慌亂之下出了什麽差池都是正常的事,若我是你,但保不齊要出什麽事了。”

他們不過說了幾句話的功夫,越青峰已恢複了往日神色,此刻聽賀潺如此說道,便冷冷地答上一句:“廢物便是廢物。”

賀潺一句話噎在喉中,無言以對,而顧淵只覺得心情大好,絲毫不介意越青峰如此說他,反倒是與幾人說道:“賀仙師,現今已找到了你的肉身,我們快去尋易先生,請他幫忙将這術法破了吧。”

賀潺正要點頭答應,越青峰卻顯得不高興了。

“區區一個陣法,何必去尋易水千來幫忙。”他冷然說道,“我便可幫你破除。”

顧淵只覺得尴尬不已,越青峰是賀潺的師兄,若他能破除此法,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他先前忘了此事,胡亂說了這麽一句話,又要惹的越青峰不高興起來。

賀潺倒不忘頂撞越青峰一句:“你既然如此讨厭我,為什麽還要替我破法。”

越青峰惡狠狠瞪他一眼,并不理他。

賀潺見了他這副眼神就生氣,幹脆扭過頭去,與顧淵說:“顧少莊主,煩請你帶我去找易先生。”

顧淵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才好,他轉頭看了看越青峰,正想要勸上一句,越青峰忽而開口說:“若我真的讨厭你,那幾日前我就不會來清玄山尋你了。”

賀潺呆怔不已,正要說話,越青峰忽然便念了咒訣,面無表情的将銅鏡與他們之間的聯系切斷了,再轉頭冷冷瞪着顧淵,說:“你看什麽?”

顧淵憋笑說道:“沒什麽。”

可他想一想鏡子中賀潺此時臉上的表情,卻更加想笑了,他想當局者迷,這可真是兩個小傻子。

黎穆可沒他們心中那麽彎彎繞繞,他直接便開口說:“你們為什麽要這樣拐彎抹角?”

顧淵輕咳一聲,示意他切莫要胡亂說話,轉而問道:“越掌門,尹千面呢?”

方才只顧着尋找賀潺,倒是到了此時才想起這個問題,不過顧淵心中已有了答案,越青峰既然無事,那麽輸的必然是尹千面了,而四下見不到尹千面屍身,尹千面想必是逃了。

果真越青峰說道:“他受了重傷,已逃了。”

終于了結了此事,顧淵當然也是極為開心的,他想這一路幸得有越青峰相助,所以才能夠如此順暢,否則他們只怕要将這一條命搭進去,尹千面雖還活着,可那畢竟是之後的事了,顧淵稍稍松一口氣,朝越青峰拱手道:“這一路多謝越掌門照拂相助。”

越青峰說:“不必。”

顧淵想了想,又好心勸道:“越掌門,言語可為利劍,你若長久如此,他只會越發恨你。”

越青峰忽而被人看穿心事,一時挑眉怒目而視,可他見顧淵神色尋常,不像是有半點兒譏笑他的模樣,皺一皺眉,緩和下了神色,卻再不肯去談這件事情,轉而說道:“我會帶賀潺返回觀中,若無他事,我們就此別過吧。”

顧淵也朝他道:“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他同黎穆出了這洞穴,既不用易先生幫忙解開那鏡上的陣法,那麽他們無論如何也得通曉易先生一句。畢竟易先生有心幫助他們,無論如何也得好好謝一謝他,再将現今的情況告訴他。

更何況途中他回了一趟山莊後又變了心意,他想請易先生去告知他的母親妹妹,告訴她們,他現今還活着。加之他先前也聯系過易先生一趟,至今并無回應,他也有些許擔憂,不知是出了何事。

這一回易先生的回複卻來得極快,他們不過朝死陣走了半日,便已收到了易先生的回應。

易先生顯是沒想到他們竟會在此處遇見越青峰,既然賀潺之事已了,他便放了心,告訴顧淵先回死陣中等候,他手頭有些急事,待事情結束,他自會前往飛雲山莊向他母親與妹妹澄清此事。

顧淵自是不勝感激,而易先生又在回話中囑咐他切莫心急回了山莊,以免徒生事端。

顧淵心想的确如此,母親畢竟已十分年邁,受不得太大驚吓,易先生答應了這件事,他也不過太擔心,安心回死陣等候消息便好。

他們一路趕回束桐鎮,跨入死陣時,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守陣獸正以原型趴在屋子外邊曬太陽,覺察到他們回了死陣,撲騰爬了起來,轟隆隆便朝着二人跑來,震得屋瓦上簌簌往下落了一地塵土。它極為開心朝着兩人繞圈小跑,吓得顧淵拽緊了黎穆的衣袖,不知所措,生怕守陣獸一腳下去就将他二人踩成了肉泥。

黎穆只好大聲怒道:“別鬧了!”

守陣獸急急剎住步子,不敢再胡亂跑動,只好十分委屈地擺起了那一條比人還要粗的尾巴,以示歡迎。

登時四下裏塵土飛揚,顧淵捂着口鼻哭笑不得,幹脆伸了手,守陣獸心領神會,極為高興地低下頭,讓顧淵輕輕摸了摸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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