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向來準時遵紀,金笙第一次上班遲到發生在遇見人魚的第二天。

原本還做了趕早市買海鮮的準備,誰知折騰整夜,再睜眼已經臨近上班時間。

其他日子還好,偏偏趕上這個月一號,又是星期一,部門有晨會總結,不可缺席。金笙慌忙起身,着急下床被大.腿傷口的疼痛制住動作險些摔倒在自己床邊。

‘保命自殘’,手生的頭一次沒有把握好力度,好在傷口沒有裂開崩血,否則又要收拾好一陣。耐着疼痛迅速換了衣服,即使現在打車去公司來得及,金笙也率先去了小區臨街的早市。

好像比起人類的會議,對人魚的承諾更加重要。

……

S市臨海,環境優良,不僅海産品豐富,質量也高,能夠用最便宜的價格買到最肥美的海鮮,飼養人魚的話……在這座城市格外便利。

不知道人魚喜歡吃什麽,是不是也有忌口,金笙幹脆包下所有分類,每一樣都買來一些,直到手裏再拎不下袋子,這才從早市離開。

路上走得急,傷口似乎有開裂,但趕時間的上班族也顧及不了這麽多,反而趁着等電梯的時間看了眼被人魚治愈過的小臂。昨晚還鮮血淋漓、不能完全包紮的傷口,早就愈合的不留痕跡,不知是不是錯覺,皮膚甚至比之前更光滑了些。

早知道……不行!

搖搖頭晃掉奇怪的想法,金笙進了電梯,費力隔着塑料袋按下公寓樓層。

八樓不高,很快就到了,開門回家,鞋子也沒換,徑直走進廚房清洗買回來的海鮮。塑料袋裏取出,簡單清理過後将它們規矩擺在小盆裏,這才送去給人魚。

浴室門口敲兩下,緩緩推開大門正對上人魚的眼睛,微合的眼睛遮掩鋒芒,俯在浴缸壁沿的模樣格外乖順,包裹着無害的假象。

“早上起晚了,我還有工作,所以東西買的比較匆忙,就……放在這裏了,買了很多所以盡管吃,晚上我會再帶一些回來。”将手裏處理好的生海鮮放在浴缸邊,人魚的目光随着金笙的動作移動着,“我不在的時候不要離開浴室,我會盡快讓你離開你這裏。”

生怕自己不在的時間人魚出什麽意外,或者被別人發現、被送去研究解剖,擔憂多叮囑一句,人魚卻沒給出一點兒反應,只是淡淡看一眼金笙辛苦帶回來的‘食物’,然後沒入浴缸,再無聲息。

“你……”不喜歡吃麽?還是依舊防範我。

話沒來的及問出口,被衣兜裏手機的震動聲打斷,只好扶牆起身先接電話,可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號碼卻讓他皺了眉。

“喂,張姐……恩謝謝……好,我知道了,很快就過去。”晨會已經開始,不允許任何人缺席,好在公司同部門的前輩替他找了理由,暫時拖延了時間。

“那我先走了,晚一些見。”挂了電話,對無應答的人魚輕輕嘆了口氣,辛苦一早上才準備好的食物不被接受,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關了浴室外門,摸了摸傳來陣痛的傷口,金笙對着鏡子整理了儀容,這才離開公寓,為了保護人魚不被發現,特意鎖全了玄關門。

大門的落鎖聲傳入人魚耳朵,精靈一般的尖耳朵抖動兩下,像是在安然享受着泡澡,待金笙上了電梯、真正離開後,才睜開眼睛,厭惡的掃視一眼送來的食物,緩緩起身,探尋着這個陌生的地方。

……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魚麽?

即使瀕臨生死邊緣,又單獨相處了一晚,天色亮起後還是會再次懷疑,畢竟這種生物的存在超出了他的認知。

沒坐地鐵,趕時間直接打了出租車,時間有些晚,路上不算堵,金笙到公司時會議還不過半。一路風風火火,忍着腿疼直接跑了起來,到會議廳坐下後明顯感覺到傷口裂開了。

短時間內不能重新處理傷口,本打算會議一結束就去洗手間處理,誰知道月初加周一,這會一開就開了一上午,險些占用全部的午休時間。

散會留到最後一個才離開,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實在太異常,被人見了詢問說辭上難免有披露,既然已經決定了保護人魚,幹脆遮掩一切。

沒有合适的醫療用品,談不上換藥和重新包紮,只是小心拆掉繃帶看了看傷口。昨晚結的痂因劇烈的活動已經崩開流血,邊緣處也紅腫了起來,希望不會有炎症感染。傷勢比想象中嚴重了許多,下班後必須要去趟急診上藥,甚至還有接受縫合的可能。

若放在平常,下班後随便去哪都行,一人獨居,金笙沒什麽需要挂念的東西,完全說走就走、不需要報備,但現在不一樣了,第一次開會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人魚,總擔心那家夥會出什麽事,或者,自己的家會出什麽事。

走神太多,時間過得特別快,沒那個功夫等到最後一個離開,而是第一個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被同部門相熟的同事順道攙扶着,不意外的問他是傷到了哪裏,只簡單回複道是扭傷了腳。

謝絕了‘送回家’的待遇,金笙打車先到最近的醫院挂了急診,驗證了傷口發炎的預感,注射了針劑又縫合了傷口,怕是走路不便,買了副拐杖這才準備回家。

好像還要買海鮮。

早上見到海鮮就買,也不知道人魚吃哪種,吃多少,中午沒來得及回家,晚上只能繼續瞎買,秉持越多越容易中的觀點。

暫時擔任了飼養人魚一職,好在只有一周的時間,買一個星期的海鮮不會對金笙的收入狀況造成太大影響——無論如何,他要對那家夥負責,要讓他健康的回到海裏。

其實,金笙沒有必須要保護人魚的理由,何況一人一魚的初次見面很不愉快,但大概是人類的某種求知欲、新鮮感以及責任感的聯合作用作祟吧。

離開醫院,馬路斜對面就是一家商場,拄拐過馬路被路人照顧攙扶,畢竟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架勢,地方又靠近醫院,都以為是生了什麽大病需要特殊照顧,人類這種生物,同情心總是多的用不完。

實在不是金笙矯情,傷的位置阻礙行動又生了炎症,确實需要多加注意。拄着拐‘招搖撞騙’的樣子是狼狽了些,但為了行動快捷、省事,又不惡化傷口,也只有這一選項了,反正外貌形象對他來說又不怎麽重要。

又包下了海鮮分區的所有種類,這一次多買了兩條鲅魚回家自己吃,刺少不腥,海鮮一欄中,金笙只對這一類魚情有獨鐘。超市裏買的不比市場便宜,帶着海鮮區大叔‘崇敬’的目光,金笙推着滿滿一車海鮮走向了收銀臺。

——為了那只人魚,真是下了血本啊。

“蛋糕促銷啦,今天新做的巧克力蛋糕,只剩下最後一份啦~”

路過促銷處聽見一道甜美女聲,應聲看過去,一眼就看見了女銷售手裏端着的品嘗樣品以及列架上最後一個巧克力蛋糕。

雖然是男性,但金笙頗好甜食。這家超市的巧克力蛋糕是他偶爾發現的,吃過一次後便被他奉為‘鎮店之寶’,雖然有些誇張,但幾次分享、吃過的人沒一個能抵抗它的誘.惑,連他之前那個從不吃巧克力的前男友也是如此,交往的一年的時間裏,兩人每星期都會來買一次蛋糕。

好好的,怎麽想起那家夥了。

不知哪裏泛起一陣苦澀直直抵上喉嚨,更想吃些甜的緩一緩,意味不明哼笑一聲,推着車子、拄着單邊拐杖,沖着‘最後一個’這樣的噱頭靠近了架子。

“能幫忙包一下麽,買了太多海鮮,蛋糕我想單獨拿着。”

“當然可以啦,這可是最後一個呢,我們店這蛋糕買的是最好的,兩周年店慶才在這搞活動。”

銷售小姐穿了一身複古廚娘裝,棕色的底裙白色圍裙,白色發帶系成蝴蝶結,臉上化了極淡的妝,輕輕一笑,微甜的語調直達心底,她利索的包好蛋糕,看金笙行動不太方便的樣子格外給了紙袋多包一層,更好提些。

雙手送出蛋糕,想直接放進購物車,順眼看清了客人的長相,動作停頓了片刻,似是在思索着什麽,半晌後恍然道:“啊,顧客,好久不見啦,我還以為您吃夠我們家蛋糕了呢。”

“恩?你認識我?”

“當然,之前每周都來,當然認識。您都不知道,店裏只有這一款是店長親手烤的,我們店長之前周末都會單獨給您留一個,可好久都不見您來,還痛心走失了一位忠實顧客和知己呢。”

“怎麽會。”因為總吃同一種蛋糕被記住有些尴尬,金笙笑了笑,伸手接了包好的蛋糕,:“前一陣出了些事,一直沒來得及買,這不今天來了麽,或者下次你算一算數量,讓我把之前‘欠了’的都買回來補上。”

“哈哈,那我這最後一個蛋糕賣的真值!”銷售小姐被金笙逗笑,扯了扯裙擺,“對了,之前總是跟您一起的那位呢?啊……是不是也受傷了?”

“……不是,我這是不小心跌到劃傷了腿,并不嚴重,也跟他沒有關系。”看小姑娘目光挪過來,提到了前任,愉悅的心情受了幹擾,頓時沒了敘舊的興致,佯裝低頭看一眼時間,道:“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呃那……您路上注意安全,下次來店裏啊,讓我們店長給免單!”未發覺金笙的變化,銷售小姐熱情的同他揮了揮手。

“恩,謝謝。”客氣應謝,笑容依舊挂在臉上,卻明顯變成了客套。

收銀臺結了賬,兩個大號袋才裝得下那些海鮮,一只手需要拄着拐杖,金笙單手拎袋子、提蛋糕不太輕松。為了不給自己和別人添麻煩,一早決定了打車到家,也不覺得這重量超出負荷,只是被剛才的銷售小姐提起不願想起的人後,金笙就總有種奇怪的預感。

加快了離開超市的步伐,雖不明确,也不想那預感成真。

緊繃的心情直到他走到商場外的小廣場才卸下,四處搜尋着待客的出租車,提東西的手也有些酸。正是下班點,S市的交通格外繁忙,可得到最後一個蛋糕、給他帶來了幸運,離小廣場最近的馬路邊很快停了一輛出租車,燈牌由‘載客’撤成了‘空車’。

“先生,麻煩等一下。”

剛要伸手與那邊停下的出租車示意,金笙身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青年大喘着氣沖到自己身邊,喘的上氣不接下氣:“請問你手裏的是這家超市的蛋糕麽,是不是……最後一個?”

——這個人,好像在哪見過。

蹙眉轉頭,看向依舊大喘氣的纖細青年,不知道他跑了多久,光滑潔白的額頭已經沁出了一層細汗,對上自己的目光,笑着歪了歪腦袋,柔.軟黑發、精致的五官,特別是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眼,十分可愛。

眼前的青年十分眼熟,思索片刻,金笙确實見過,名字就挂在嘴邊、怎麽都想不起來。

“李尚寧,你慢點跑!”

李尚寧?

真的是異常熟悉的名字,思緒被打斷聽見一聲呼喊由遠及近,不需回頭,長達一年半的交往時間裏早就知道了來者何人,一動也不動,待那腳步落定在身邊,金笙身子微僵,攥緊了拳。

——預感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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