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阿寧跪了多久,姜知南就站在窗前看了她多久。
現在時間已經接近淩晨,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外面的氣溫很低,時不時便會有刺骨的寒風刮過。
在這樣的溫度下,哪怕只是待上一小會兒渾身上下都會被凍個通透。
更何況阿寧還穿的那麽少,身體也那麽單薄,恐怕會更加的承受不住吧。
姜知南嘆了口氣,在猶豫良久後終于打開了房門,随即便快步來到阿寧面前站定,低聲問了她一句:“你知道錯了麽?”
阿寧沒說話,只是抿着唇,身體依舊跪的挺直。
姜知南見她不語,于是便又重複了一遍自己方才的問題:“我在問你話呢,知道錯了麽?”
這回阿寧依舊沒有做出回答。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姜知南皺起了眉,随即便将手向前伸去輕輕托起了她的下巴。
結果這一托可不得了,她發現阿寧竟然哭了。
姜知南的心底頓時就咯噔了一下,一陣心疼的感覺瞬間洶湧了上來。
在和她相處的這一個多月裏,姜知南從未見阿寧哭過,往常她總是笑着的,跟在自己身後柔聲叫着小姐。
可這次她卻哭了,模樣看起來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晶瑩的淚珠無聲的向下淌着,明明嘴唇和臉色看起來非常蒼白,但眼角和鼻尖卻是紅紅的。
活生生像是一只被主人抛棄了的小狗兒。
“別哭了。”姜知南輕聲說,随即便從自己身上尋了塊帕子,動作輕柔的幫阿寧擦着臉上的淚珠,“起來,跟我回去。”
“我對不起小姐……”阿寧搖了搖頭,依舊跪在地上不動,“是我給小姐添麻煩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輕,小心翼翼又可憐兮兮的,那模樣又是叫姜知南難受的不行。
“下次注意就好。”到最後姜知南就只是這樣說,心早就軟了。
她嘆了口氣,伸手去拉阿寧的手,卻發現她的右手裏好像攥着什麽東西,一直都不曾打開過。
姜知南低頭去看,竟然從她的手上看到了幾近幹涸的血跡。
“你這是怎麽弄的?!”姜知南吓了一跳,連忙扒開了她的手,一眼就見到了那枚早已碎成了幾段的簪子。
在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什麽。
……
阿寧發燒了。
姜知南把這孩子拉回屋裏後,才發現她的額頭竟然燙的驚人。
“去床上躺一會吧。”她嘆了口氣,命令阿寧先去床上等着,自己則趕緊去準備水和毛巾。
等一切全都準備完畢後,阿寧卻早已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唉。”姜知南搖了搖頭,随即便放緩了自己的腳步,走上前去将濕毛巾放在了阿寧的額頭上,又輕輕的幫她掖好了被子。
“好好睡一覺吧。”她道,眼底裹着一片溫柔。
阿寧沒有回應她,只有那雙長長的睫毛在輕輕扇動着,似是有些不安。
姜知南見她這樣,又起身去抱了床被子,輕輕蓋在了她的身上。
做完這些後,天色已經完全亮了起來,外面有丫鬟過來敲門,問姜知南早上有什麽想吃的。
“噓。”姜知南開了門,将食指放在唇邊做噤聲狀,“輕聲點,阿寧剛睡着。”
“哦,哦……”小丫鬟連聲應着,眼底帶着抹疑惑。
“随便準備些就好了,我今天沒有什麽胃口。”姜知南說,“還有,等早飯後叫冬雪來我房間裏一趟,我找她有話說。”
“知道了。”丫鬟應着,輕聲退了出去。
眼前的那扇門又被重新關上了,裏面的一切全部和她都沒了幹系。
那丫鬟一邊往回走一邊想事情,滿心都是疑惑。
那個阿寧到底和小姐是什麽關系,怎麽放了大火燒了屋子都能被原諒,這會兒竟然還在小姐的床上躺着。
還有啊,其實阿寧根本就沒有睡着不是嗎。
自己方才和小姐說話的時候她明明還睜着眼呢,嘴角也挂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不過她并沒敢去告訴小姐,冬雪差點被燒死的那事兒以及昨晚的熊熊大火她還歷歷在目,萬一她要是說錯什麽話被阿寧聽見了,那麽下一個倒黴的肯定就是她。
想到這裏丫鬟搖了搖頭,腳步匆忙的離開了。
姜知南吃過飯後,冬雪已經被丫鬟們帶了過來。
她這會神情明顯和平時大有不同,像是被吓破了膽子,渾身上下都在哆嗦。
“知道我把你叫來是為了什麽嗎?”姜知南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緩緩來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冬雪不……”她搖了搖頭,原本想要抵賴,卻突然見到阿寧正在床上躺着,頓時就變了臉色。
那句不知在喉中哽噎了片刻,最終還是變成了:“對不起小姐,全是冬雪的錯,求小姐饒我一命吧!”
“錯在哪了?”姜知南問,“你和我詳細的說說。”
“知道了……”冬雪應聲道,從阿寧贏了她那事開始說起,一直說到她偷偷潛進了阿寧的屋子,摔碎了她的簪子,将自己對阿寧的嫉妒和她做的這點壞事全部全盤托出。
姜知南聽了半天,覺得這姑娘也是作的厲害,哪怕真想報複阿寧,摔什麽不好,非得去摔她那支簪子。
不過既然她已經可憐兮兮的瞎了只眼,自己再過于嚴厲的懲罰她倒也說不過去。
于是到最後姜知南就只是說罰她三個月的工錢以示懲戒,同時也算是警示了其他人,沒事不要互相招事掐架。
至此,這件事也就算是這麽過去了。
阿寧一連燒了幾天,病好後身子骨明顯不如之前健康明朗。
姜知南見她這樣,也就故意縮短了自己教她的時間,叫阿寧沒事就多出去轉轉,這樣身體自然也會恢複的快些。
阿寧一一應承,果真如她所要求的那般,在每次課程結束後便會出去四處溜達溜達。
其實……哪怕姜知南沒有那麽要求她,她也會這麽做的。
她是想要看看,自己的那把火到底給她帶來了怎樣的收獲。
畢竟她才來不久,論資歷和人脈全都比不上那些府裏的老人,哪怕別人從未明顯的表現出來,但阿寧還是能夠感受到的。
那種排外之心。
冬雪為什麽會看她不爽,還是因為她和小姐走的太近,所以便自然而然的引來了嫉妒。
那時她原本是想私下解決冬雪的,這樣所帶來的風險固然小,她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逃脫,叫人并不會将冬雪的死歸結到自己身上來。
但……這之後呢?
時間一久,究竟還會有多少的“冬雪”跳出來找麻煩,她根本就說不清。
與其這樣,她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掐滅源頭,叫大家知道如果惹怒了她,那麽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小姐的身邊只能有她一個。
想到這裏阿寧笑了笑,擡腳走進了廚房,站在廚娘身邊低着頭看她準備午飯,眼底帶着滿滿的愉悅。
“去去去!”廚娘一開始根本就沒看清來的是她,随即便開口厲聲轟人,“誰啊,沒看見我這兒正忙着呢,沒事別來搗亂!”
“我想跟您學學做菜,提高一下我的手藝。”阿寧輕聲說,非但沒走,反而又往前湊了湊。
廚娘皺着眉擡起頭來看,見來者是她後頓時就擠出了一抹笑,連聲說着:“好啊好啊,我教你,我現在……正好不怎麽忙。”
話裏明顯是帶着幾分恐懼的。
阿寧勾起了嘴角,面帶笑容的問她:“您這是在做什麽呀?”
“我在蒸饅頭。”廚娘趕忙說。
“那我今天就和您學這個吧。”阿寧點了點頭,随即便去專心致志的洗完了手,非常禮貌的對她說了句,“麻煩您了。”
“不用謝不用謝。”廚娘說着,拿起一塊面來放在了阿寧的手心裏。
“你怎麽……突然想起來要學做飯了?”緊接着她這般問了一句,言行舉止皆是萬般小心。
“我想做給小姐吃。”阿寧道,眼睛亮亮的,“我之前試着給小姐做過一次,但她好像并不是很喜歡。”
畢竟在那次之後,她偶然看到了姜知南倒在花盆裏的湯,就連那菜葉還在花根上挂着呢。
所以從那時起她就明白了,原來自己做的飯是非常難吃的,只是小姐為了顧及她的感受,所以才強迫自己說了好吃。
多麽溫柔的一個人。
阿寧勾起了嘴角。
就是因為這些生活中的小事,才叫那時正準備去找冬雪算賬的她賭了一把。
自然是賭小姐究竟會不會救她。
如今看來,顯然是自己賭贏了。
不過說實話,哪怕當時的小姐并未救她,她也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怨言,畢竟路都是自己選的,是死是活全看自己的造化。
那時的阿寧想了很多,在心底也做了無數的假設,本以為在這之後無論會發生什麽事自己的心态也一定會非常平靜。
可不得不說,在她看到姜知南為救自己而跪下了的那一刻,她還是沒忍住啞然落下了幾滴淚來。
她得……趕緊成長起來,叫那個寧願舍棄尊嚴去救她的小姐一輩子都能過的幸福快樂。
她帶來的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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