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出逃（二）

小碧回來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清歌正在院子裏的秋千上，盯着天空發呆。這秋千不知道是誰紮的，很是好看。

她一向喜歡這樣的小東西，蕩起來的時候腳下随風，那感覺，仿佛她有一雙翅膀，正在天空中飛翔一樣，這樣坐在秋千上，很自由。後來，她成了這個大玥王朝最尊貴的人的妃子，搬到了豪華寬敞的玉瀾殿時，那人也曾親手為她做過一個秋千，用的是北國稀有的榴紅金線朽香木。那時，世人都說他給了她最極致的寵愛，那時，她也知道他愛她，或者說，她以為他愛她，可這都是後話了。

這個世界的天空很好看，藍的時候是深如碧海的藍。而在這傍晚的時刻，天上雲霞萬頃，勾勒出一片絢爛華麗的色彩，虛幻的如同她在這宮中生活的短暫時日。

“小姐，東西都收拾好了，去冷宮的路線也打聽好了，奴婢還親自跑去确認了一遍，從咱們的院子一直走，繞過那荷花池旁的樓臺，在走一會兒就到了。”

“你辛苦了，小碧。”清歌點頭。

“咱們入夜就出發，你先下去休息吧。”

“小姐，咱們一定能出去的。”小碧一臉憂心忡忡，“小碧在回來的路上，聽其它宮女說，今天晚上宮中有大事，慕雲國國主來訪，皇上要在乾元殿為他設宴洗塵，禁衛們大多被派去了那裏，這樣一來，守衛後宮的人定是少了許多。”她向前走了幾步，又折回來，說道。

清歌笑笑，她倆上的擔心有這麽明顯嗎？連小碧都看出來了。

“小碧，當然會順利。”她說。

可是真的會一帆風順嗎？

入夜，二更已至。

清歌和小碧偷偷走出屋門，來到正廳，清歌看到對面紅衣的房門。

她這一走，紅衣又成了一個人，不知會過的怎樣，紅衣實則是個冷面熱心的人，這幾天，暗着對她的照拂不少。她在她門前站定，許久，終究是沒有推門而進，只是後退一步，凝着那緊閉的門扉，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她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沒有再回頭。

晚上的風微涼，黃昏時刻明明還好好的，這時卻不知怎的變了天，濃重的烏雲遮住了星光，仔細聽，還能聽到陣陣悶雷。這樣讓人壓抑的天空，冬天的夜晚，怎麽會出現這樣悶雷的雨。清歌雖不迷信，此刻還是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她們走到院子門口，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地方，這裏，她大概再也不會回來。

突然間，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帶着撕裂天空的氣勢，筆直地砸了下來，在清歌的眼前散開了一片耀眼的光芒，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孤零零的立在屋頂上，好像，在看她。

“小姐，怎麽了？”小碧輕聲問。

“沒事。”清歌回頭，淡淡道。

她再向那處看去，可是卻什麽都沒有，她眯了眼，那個影子，是幻覺嗎？

“走吧，小碧。”

小碧，扶住清歌手臂邁入了前方黑暗複雜的道路。

身後的屋頂上，一個影子突然出現，暗黑的分不出身形，他的臉上在陰影中，隐隐約約只看到一張好看的薄唇，他負手而立，靜靜看着清歌離開的方向，她們的身影早已不見。半饷，他自言自語般吐出幾個字，模模糊糊，好像是“常清歌。”

那聲音，就像是天上最清澈的脈脈泉水，卻又混雜了最寂寞無聲的嘆息，讓人難以捉摸。

乾元殿內，一派歌舞升平，舞姬們翩翩起舞，風情萬種。百官位列左右兩側，各自家眷緊跟身側，左首處，一藍袍男子舉杯輕抿。他甚是年輕，兩道劍眉，為他添了些許英氣，是個長相極其英俊，不經意間，引起了許多貴族小姐的嬌羞側目。此人正是慕雲國國主冷無心。

當今太後居于正中那金黃龍椅的左側，一身金色百鳥朝鳳錦袍，頭戴金鳳寶釵，好不華貴。她已不年輕，卻依舊美貌，那眉宇之間，不似平常女子家的妩媚，反而有着獨特的一抹英氣，更為她添了獨特風韻。

而那右手處，兩個美人依次而坐，一個豔麗，一個秀美，都是難尋的容姿。

那豔麗女子穿着明豔華美，臉上笑意妩媚，臻首輕揚，眼眸裏含着些難掩的驕縱，可不正是這後宮中最是風光的淑妃娘娘柳如秀。

而那始終淺笑不語的，自是四妃之中的良妃白韻兒了。

在這皇宮之中，除了普通妃嫔之外，仍有四妃，為賢良淑德四妃，這四妃之中，良妃在淑妃之上，雖然都知道皇上對淑妃及其寵愛，卻不曾想，皇帝竟然對她這幫縱容，在這樣的皇家大宴中，公然讓分位較低的淑妃居于良妃之上，這其中緣故，那滿場大臣心中都清楚。此刻，一個個都是滿面堆笑，似狐貍般奸詐。

只有幾位元老大臣，抹着花白的長胡子哀怨搖頭，這皇帝雖然英武，卻也畢竟年輕，莫不要讓這淑妃妖女迷了心竅才好。只可惜了那脾氣甚好的良妃娘娘，平日受這等委屈。

這大殿裏的一切，看起來都很好，但卻獨獨少了一個人，确是那龍椅之上的皇帝大玥皇帝蕭衍之。

場中舞姬一舞結束，原本熱鬧的氛圍突然安靜下來，莊太後舉酒起身，朗聲道：“哀家這皇兒，這般大了竟然還把酒漬灑在身上，說是去換身衣服，這一去竟去了這般久，真是怠慢了冷國主，哀家在這裏，先敬冷國主一杯，忘國主不要介懷！”

“敬冷國主！”莊太後話音将落，群臣立刻恭敬起身，舉起面前酒盞，對着那藍袍男子，齊聲道。

冷無心起身回禮，“太後客氣，我冷無心雖為國主，但慕雲乃大玥屬國，這皇上自然也就是無心的君，一個臣子，等待自己的君王，這本就是本分。”他一字一句說的謙遜有力，不卑不亢，惹得那些個小姐們一個個紅了臉。

說罷，他便舉起酒盞，一飲為盡。

太後和群臣随後也飲了酒杯，舞姬們又進了來，氣氛很快就又熱列了，誰都沒有看到，冷無心眼底閃過的一抹光亮。

淑妃飲完酒，看看冷無心，又斜斜掃了一眼良妃，心中好不得意。

這冷無心當真是無比帥俊，可是——她看看身邊那莊嚴的龍椅，很是甜蜜。他再好，怎比得聖上，那人，才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

想起晚宴之前，她去找他，大着膽子說她想坐在他旁邊，這人眸中含笑，眼神幽遠，她其實本是有些怕的，畢竟皇帝雖待她不錯，但這後宮之人都知道，皇帝并不喜好那男女之事，且君心莫測，皇帝雖文雅，卻沒有誰能看透他的心思。

可是他卻答應了她，笑着将她擁進懷裏。

他賜了她錦繡衣袍，是她喜愛的鮮豔顏色，他疼她，她很開心。

“秀兒，朕心中煩悶，這宮宴無聊，朕想出去透透氣，秀兒喂朕一杯酒可好？”

這是為冷國主接風洗塵的宴會，百官重臣俱在，他讓她居于良妃之上，已經是向百官展示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可他又對她如此體貼，為她加菜，當着衆人也毫不避諱。此刻又這般在她耳邊細語，讓她敬酒，她面上嬌羞，心裏卻還是甜蜜，看着良妃那張看似不在意的臉，她還是忍不住的得意。

這個男人，是她的。

她聽他的話，向他敬酒，他沖她笑，将酒“不小心”灑在身上，他們配合的契合。

“晚上等着朕。”換衣前，他在她耳邊說。

女人，就是要順着。這樣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她娘親自小便這樣教她。

白韻兒，終究還是少了風情，這樣沒有情趣的人，她一定會把她踩在腳下，那個男人，她誰都不會讓。

她想的入神，卻看到冷無心在遠遠看她，她一怔，随機反應過來，妩媚一笑，沖他舉杯相望，以手掩面，擡頭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