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奇才岸芷
蕭衍之站在禦書房前的院中,屋內的燭火早已熄滅,四周靜谧又安寧,沒有蟲鳥的叫聲。
他衣着單薄,就這樣孤身站着,任深夜的露水沾濕了衣襟。
李富貴守在遠處,默默看着皇帝的背影。自常岸芷走後,蕭衍之就一直站在那裏,不出聲,也不肯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只是,他隐隐似乎感覺到,皇帝有些生氣。
這麽多年來,蕭衍之一直運籌帷幄,從來沒有什麽東西不是在他掌握之中。他一直都站在蕭衍之的身後,見證了這位少年天子的年少老成,像這樣的情景也是第一次見。
“皇上,這冬日天涼。還是早些進去歇息
吧。”他
擡頭看了看天空,悄聲走上前去,抖開手中的鬥篷,将它披在蕭衍之身上。
蕭衍之任他動作,卻并不答他,周圍氣場壓抑,讓李富貴有些緊張。
“哈哈!”突然間,蕭衍之哈哈大笑起來,似乎心情大好,他說:“小富貴,朕今日,碰到了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他眼中閃過一道光,“常岸芷果然不容小觑,智謀心思都是深不可徹。”
“再聰明也不可能是咱們皇上的對手啊。”李富貴滿臉堆笑的上前。
蕭衍之掃他一眼,突然說道,“跟丢了?”
李富貴正不知皇帝這麽問他是何意?身旁,一身黑衣的鐘流山已經突然出現。
吓死爺了!李富貴一個踉跄,拂袖擦擦額角的冷汗,在心裏暗自罵了一句。
鐘流山啊鐘流山,這長得明明是眉清目秀的公子哥兒的樣子,怎麽就偏偏喜歡裝鬼吓人呢?
鐘流山不理他,已經單膝跪在地上,“回皇上,派去的五路探子都已回來,并未發現常岸芷和沈妙手的蹤跡。”
“這個老狐貍!”李富貴啐了一口,憤憤道。
“臣再派人去查!”鐘流山硬邦邦的丢下這麽一句,轉身便要離開。
“不必了。”蕭衍之止住他的動作,“常岸芷是個聰明之極的人,他既然能夠将你們都甩開,那必定是已經做了全然地準備,你們此刻再去,定是連他的影子都沾不到半分。”
“再者,常岸芷此人涉獵甚廣,不要說什麽琴棋書畫四書五經,便是一些旁人看不上的旁門左道也是精通的很。那些什麽奇門遁甲之術,更是熟識,怕是早就将痕跡磨滅的幹幹淨淨了。”
“皇上,”李富貴問,“這常岸芷真有你說的這麽厲害?”
蕭衍之轉過身來,負手而立。“父皇在世時,曾經有一次對朕提起過他。他說‘常岸芷是天下第一的奇才’。”
“那既是奇才,為何做了這麽多年的官兒,才混成一個小小四品學士呢?”李富貴輕聲一笑,不以為意。
蕭衍之一笑,道,“你倒是以為這世界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樣世故。”
“皇上~”
蕭衍之哈哈一笑,“常岸芷,是父皇在位時期的一位狀元。他當年的中頭榜之時,朕還年幼,覺得殿試有趣,便躲在一邊偷看,但是,他當時舌戰群臣之姿,卻依舊歷歷在目。”
“他當時說了什麽?”
“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話,”蕭衍之的笑容更大些,“沒講一句好聽話,将父皇是前前後後好一通狠罵。故而,朝廷裏的人都不怎麽待見他。”
“倒是父皇英明,知他才華出衆,又有膽色,雖狂妄自大了些,但是博學之人都是如此,再說,他所說的又是真話,父皇便駁了重臣,讓他做了四品的學士。”
“而且,常岸芷生性是愛好自由的人,不喜阿谀奉承,為人處世并不圓滑,得罪了不少人。若非如此,他說不定就成朕的太傅了。”
“他這樣的人?”似乎是不敢相信,李富貴叫了一聲。
“他确是奇人。”一直沉默的鐘流山卻開了口,淡淡道。
“不錯。”蕭衍之說,“只是朝廷朝廷之中的水太渾,他這樣清高又有才華的人,不适合。父皇也是知道這一點,才并不管他,随他游山玩水,不然,也是一名賢臣。”他聲音裏多了一絲惆悵,似是惋惜。
“可是……”李富貴忽然弱弱出聲,“姑娘那邊要怎麽辦才好?他們跑了,那東西不也就沒了,萬一要是出了什麽事……”
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低到了幾乎聽不見的地步。
而鐘流山,也皺了眉頭。
蕭衍之卻神色淡定,“不會有事。常岸芷雖不羁,猜不透心思,但是他今日朕與他長談,他告訴了朕一件事。”
“他說——常清歌是他和沈妙手最珍貴的寶物。”
“這話的意思是——”李富貴問。
“朕想,是為了他們消失而保住常清歌的命做的打算。他們夫妻如此珍愛常清歌,卻忍心将她一人丢在深宮裏,不會覺得,太過矛盾嗎?他如此睿智,那必定知曉他一離開,朕定會發怒,将她殺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他竟然這麽放心的将常清歌放在朕的身邊,那就說明,他篤定了朕不能殺她,所以,那東西,一定藏在常清歌知道的地方,或者說,只有她才能到的地方。”
“奴才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那包玩意兒!沈妙手給的那包……房中秘藥。”李富貴咧着嘴,狎蹙的笑。
蕭衍之白他一眼,“你這奴才,腦袋裏裝着些什麽?雖然他們夫妻說那是寶貝,但是他們向來是心思難測,誰能知道,那裏面到底是什麽,只有到手了,才能知道。”
他面色一正,看向鐘流山,“冷無心,可有什麽動靜?”
“并沒有什麽動靜,一直和上官明呆在驿館中,偶爾逛逛京城,并沒有和什麽人接觸。”鐘流山道。
“哼,”蕭衍之冷哼,“太安靜了不是嗎?”
鐘流山低下頭去抱拳,“臣,定會派人多加防範。”
“嗯。這幾日,派人去和周鳴接觸,容正那邊近來不怎麽安寧,朕要知道他營中近況,此外,今年新近的武狀元,派人盯着點兒,近來正是用人之際,若他忠心,便将守衛京城的事情交予他。”
“是!陛下!”
“罷了。”蕭衍之揮揮手,“朕去玉瀾殿看一眼。沈妙手給她的東西,究竟是什麽,朕總是要确認一下。”
月影微動,只是一瞬,蕭衍之已經不見了蹤影。
鐘流山在樹影假山之間跳躍,他一身黑衣,早已與黑暗夜色融為一體,只聽得見一陣風吹過樹幹的飒飒聲。
片刻之後,他一個縱身,跳落到一座殿閣的窗棂外,隐在黑暗中。
屋內有人在撫琴,原本是優雅婉轉的曲調,突然間便斷斷續續起來。
鐘流山變了神色,原本一直冷漠如磐石的臉上出現了皺褶,他匆忙的向窗戶靠近,不小心踩到了幹枯的枝幹,“咔嚓”一聲,發出清脆的折斷聲。
“誰啊?”屋內之人輕問,那聲音溫婉柔情,似乎是個女子。鐘流山僵了一下,穩住身形,沒有說話。
“流山?是你嗎?”見沒有人回答,那女子繼續道。“既然來了,怎麽說話?”
屋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走路的聲音,不多時,女子柔和的側臉便映照在窗戶之上。
“別開窗!”似是料到了女子的動作,鐘流山扭過臉,陷入黑暗。
女子嘆了口氣,将撫在窗上的手放了下來,“流山,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你了。”
“最近,很忙?”她問。
“嗯。”鐘流山淺淺出聲,“最近京城不安寧,你自己,多小心。”
那女子卻笑了,擡手捂了下嘴巴,手指印在窗紙上,纖細瘦弱。“你和皇上,會保護我的不是嗎?我還擔心些什麽?”
鐘流山抿緊唇,握劍的手動了動。
“總之,你小心點便是。”
“知道了。”女子道。
“我……”鐘流山低下頭,“最近可能不能一直都在。京中有事,皇上吩咐我近前侍奉。”
“出什麽事了嗎?”女子急忙問。
“沒有。”想也不想的回答,“只是一些瑣事。”
女子好像聽信了他的話,剛剛因為焦急而前傾的身體退了回去,“那便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你們前朝事忙,但是流山,如果有什麽事情,你一定不要瞞着我。”
鐘流山沒有說話,在窗前靜立良久,他才道,“今日,常岸芷夫婦進宮來了。只是他生性狡詐,我們并未知道那東西被他藏到何處,派了暗衛跟去,也被他耍的那些掩人耳目的花招給耍了。不過,你不用擔心,常清歌還在,只要她在,那丸子,遲早會在我們手上。”
“都是因為我。”那女子聲音酸澀起來,“若非我,皇上和你也不必天天如此繁忙。我還不如就這樣死了的好。”
“別說傻話。”鐘流山似乎有些急了,“以後,都不要再這樣說。”
“皇上和我這般,都是心甘情願,你只需好好活着,待日後母儀天下,常伴君側。”
那女子卻是輕輕一笑,道,“流山,你知道我不在意。”
“我不想做什麽皇後,只要他心裏的人是我,只要我能夠在他身邊就好了。”
“你真傻。”鐘流山看向倒映在窗戶上的女子的側臉,“皇上他,是萬不會虧待你,不然,費這麽大功夫尋那丸子作甚?”
女子卻還是笑,她說,“流山,女人的心,你不懂。”
鐘流山怔愣良久,似乎有些羞惱,“總之,你護好自己。”
說罷,他猛地轉身,向前走了幾步,還未走開多遠,卻又定了住,沉聲道,“我,永遠都不會騙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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