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在看清雲挽歌身影的時候,龍玖腦海之中萬千思緒一掠而過，瞬間理清了一條線。

既然出來的不是鳳王,那就代表局勢尚在雲挽歌的掌控之中,一個不到僞仙境的人,手段再多，能掌控得了一只真仙境的鳳凰,沒有提前做過準備是不可能的。

既然這是提前做好的局，那麽引他們過來的誘因也是提前計劃好的，他之所以會找來這裏，是因為三公主謝長婷和太子謝長承。

這兩個人，是她的棋子？

他眯了眯眼睛,既然已經暴露,再隐藏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便一揮袖撤去了僞裝，鳳王結界還在，卻只能保護，而沒法隐匿行蹤了。

鳳青鳶猛的抓住了他的衣袖，周圍随行的二十條龍族也紛紛化成原形,高昂嘹亮充滿威脅的龍吟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圍着他們的龍王陛下繞了一圈又一圈,龍眸警惕的盯着前方的不速之客，龍力外放,靈氣鼓蕩,濃密的龍鬃随之飄揚,顯然已經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龍玖伸出那只沒被握住的手，放到鳳青鳶抓在他衣袖的手上，輕輕握了握。

鳳青鳶手指微顫，只猶豫了一瞬就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語氣堅定道：“她的目的是你，你別出去，我們會保護你！”

龍玖輕輕搖了搖頭，“要戰便一起，我是一族之王，斷沒有讓子民在前邊拼命，我卻退縮不前的道理。”

一條離得最近的藍龍不贊同道：“陛下是我族希望，龍族的延續都在您的肩上，豈能有任何閃失？我們活了幾萬年了，早活夠本了，便是死了也不可惜，只有您，萬萬不能有失！”

旁邊的金龍應道：“便是拼盡我們這些老命，也定會護您平安！”

龍玖擡了擡手，阻止了他們接下來的話，沉聲道：“今日誰都不會死，回到族地，一條龍至少要帶五十只龍崽，你們死了，崽誰帶？”

老龍們眼睛一亮，想到軟軟嫩嫩的小龍崽，本來到口的豪言壯語就有那麽點說不下去了。

舍不得崽。

舍不得死。

還想活一把，努力帶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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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群氣勢頓時上升一大截，各個鼻孔噴氣，戰意滔天，拉出去可以犁平一整個南域不費事！

龍玖一句話鼓舞了龍群氣勢，心裏略有成就感，他擡頭看向雲挽歌，淡淡道：“今日一戰不可避免，但我有幾個問題尚未思考清楚，還請仙子解惑。”

雲挽歌靜靜看着他們，臉上一直挂着那抹淡淡的笑，像是萬事盡在掌控，無論龍族說拼命還是要帶崽，她的表情都沒什麽變動，直至龍玖問話，她才輕輕颔首，“你問。”

龍玖道：“謝長婷和謝長承，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雲挽歌微微一笑，“他們只是棋子，我知道你是在想我又用控制黑龍的方法控制了他們，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沒有。”

她态度頗好的解釋，“二十五年前雲家被抄，謝長承路過雲宅門口救了我，我那時的确是對他動了心，不過抄家打擊過大，我病倒後再次蘇醒，已經是前世在仙界的我了，那點心動早就散了，前幾日偶聽他要娶鳳炎國長公主，我心中萌生一計，便抓了長公主，利用他向龍族求救，引你們前來。”

她三言兩語，已經把事情經過解釋清楚了，龍玖心中微松，至少排除了謝長承和謝長婷的嫌疑，把皇室摘出去，這件事要好處理的多。

他沉吟一下，又問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們在此地的消息？”

雲挽歌道：“整座皇城都被我布下了偵查氣息的陣法，青龍的氣息最為獨特，在你們進城的一瞬間，我便知道了。”

所以謝長承才會正好知道了是雲挽歌抓走長公主的消息，所以他才會正好把這件事告訴他，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去太子府找謝長承了解事情經過。

一切都是一場早已布好的局。

雲挽歌微笑，“龍王陛下可還有要問的？”

龍玖深吸一口氣，搖頭，“沒有了。”

雲挽歌微笑不變，“那麽……”

她擡起一手，掌心白光一閃，出現了一方厚重的古銅日晷。

所有龍全部嚴陣以待，龍玖拿出了鳳王贈予的那根金色尾羽，鳳青鳶化成巨大的青鸾原形，青色火焰雄雄燃燒，雙翅展開擋在了龍玖面前。

雲挽歌一手輕擡，彈指在日晷之上輕輕一敲。

“叮”的一聲清脆聲響，像是響在了靈魂之中，肉眼可見的音波自那日晷上輻散開來，宛如漣漪一般向周邊一掃，一眨眼的功夫，徹底覆蓋了附近方圓十裏範圍內的所有生物。

世界成了一片寂靜的畫像。

時間停滞，空間凝滞，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日晷敲響之初，衆龍眼神能動，思維清晰，就是身體被時間所禁锢，停止在原地動彈不得。

雲挽歌放下日晷，蓮步輕移，一步一步向龍玖走去，一邊走一邊微笑道：“我乃仙界四方仙王之一，時空仙王，精通時空法則，手中兩件極品仙器，一控時間，一控空間，鳳王便是被我的空間仙器所束縛，暫時是沒法顧得上這裏了。”

她走到鳳王設立的結界面前，手中日晷輕輕在結界上一敲，結界散出一層光暈，上面的仙氣便被日晷漸漸吸收，眨眼就崩潰了。

雲挽歌繞過擋路的衆龍，一路來到龍玖面前，微微一笑，“抱歉，龍王陛下，傷你并非我的本意，可我急需你的青龍血，只好委屈你放一點血了。”

她一舉一動皆是優雅動人，話語也是彬彬有禮，加之那空靈柔雅的聲音，任誰聽來都是天籁。

如果忽略她話裏意思的話。

龍玖氣得冷笑一聲，手中金色的羽毛發出一點金光，瞬間籠罩他全身上下，時空凝滞的法術輕易便破了，但也只夠破一個人的術。

他淡淡道：“你的依仗無非是這兩件時空仙器，現在空間仙器用來對付鳳王，你手上只有時間仙器，這仙器現在對我無用，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取血。”

雲挽歌微微一笑，“那便見笑了。”

她身上水波浮蕩，靈氣開始劇烈翻湧，手指一擡，一個法印結出，朝着龍玖平平一推。

龍玖在她準備的結印時候便青光一閃化成原形，眨眼原地多了一條上千多米長的巨大青龍。

青龍龍尾一蕩，迎空飛起，身周滾滾雲霧浮動，朗朗乾坤突然陰雲翻滾，眨眼狂風呼嘯，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天地瞬間雨幕一片。

只除了……司火的青鸾所在之地。

雲挽歌的法印正好這個時候到來，雲霧之中的青龍猛然探出一只龍爪，天地靈氣随他而動，雲霧劇烈翻湧，一道水桶粗細的雷光轟然而下，“轟咔”一聲撞在了法印之上。

霎時間天地間轟然一聲炸響，宛如核爆一般狂暴的靈氣四散飛舞，雲挽歌腳尖一點地面，輕盈略上半空，那靈氣餘波直奔一衆龍族和青鸾而去。

半空的青龍仰頭一聲清越的龍吟，龍尾一擺，空氣之中狂猛的風暴随着龍吟倏然靜止，又慢慢歸于平靜，消失不見。

青龍可控氣象，騰雲駕霧，操風控雨，一切的氣象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都可淪為他攻擊的武器，可謂是防不勝防，一般大乘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可他現在的對手是雲挽歌，淩駕于大乘之上，半步仙人。

剛剛那一擊破了大半雲霧，顯然是雲挽歌占了上風。

雲挽歌懸于半空，微微一笑，“剛剛只是開胃小菜，現在開始，我要動真格了。”

她一手擡起，掌心灰白色靈氣急劇翻湧，漸漸竟然褪去了灰色，完全變成了白色的仙氣。

她把那一團仙氣輕輕摁入了日晷之中，本有些黯淡的日晷突然光芒大盛，她輕輕一笑，屈指一彈。

又是一陣音波震蕩，空氣莫名變得粘稠了很多，青龍爪心握着的金色羽毛光芒大盛，淡淡金光籠罩青龍身周，光芒一閃一閃，明暗不定，顯然只是附着的仙力無法對抗這極品仙器的威力，只能讓青龍行動緩慢，卻不能讓他完全免受影響。

雲挽歌那一擊顯然也消耗了不少仙力，臉色微微蒼白了一些，眼睛卻更加明亮，顯然是得手在即，激動到難以自抑。

她取出一柄仙劍，對着青龍當空一斬，雪亮劍光破空而去，鋒銳到能劃破空氣。

那一擊威力極大，乃是用仙器發出，若迎面挨上，即便是青龍的身體也必受重傷。

龍玖想要盡快移動身體，催動雲霧擋下這一擊，或是召喚風雲雷電将劍光帶偏，但他做不到，日晷那帶着仙光的一擊完全限制了周圍的時間，他光是移動身體就耗費了大量心力，壓根無法再去操控氣象。

眼看那一擊即将臨身，龍玖咬牙一翻身體，把最堅硬的背部露在了外面，彙聚全身的靈氣，形成一面堅實的厚盾擋在那裏。

雲挽歌的消耗同樣也不小，日晷的操控無法持續太長時間，只要挨過這一擊，時間限制便會解開，到時只要命在，他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他還要保護族人和青鸾，他絕對不會死，也不能死！

“轟”的一聲悶響，伴随着一聲凄厲的鳴叫，堅硬的背部撞上了什麽柔軟的東西。

龍玖怔了怔，忽的意識到了什麽，猛然轉過身來，便見半空鮮血揮灑，青色帶血的羽毛雪花一般淩亂散落，一只重傷的青鸾軟軟的伏在他堅硬的龍身上，背上一根金色的鳳羽已經斷成了兩半，翅膀無力的垂落着，整個身體正一點一點往下掉落。

龍玖渾身一顫，眼眶瞬時紅到充血，猛然仰頭發出一聲悲怒的龍吟聲，龐大的身體輕輕一卷，将快要掉落的青鸾小心翼翼的攏在了懷裏。

青鸾青光一閃，化成人形，龍玖也随之變成了人形，兩人落在了地上，龍玖緊緊抿着唇，将青鸾放在地面，一手半托着他脖頸，就要脫衣檢查他的傷勢。

鳳青鳶有氣無力的擡起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聲音低弱道：“別，現在不是療傷的時候，小心……小心她……”

他手擡的太急，掌心一直握着的東西沒留意掉了出來，落在了衣服上。

兩人目光随之看去，同時一頓。

那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紙鶴，毫無靈氣，沾滿鮮血，因為常被把玩，被主人揉的皺皺巴巴，卻又小心的沒有少了一塊地方。

那是他當初在酒樓時，以珍珠精的身份給他的紙鶴，只能用一次，用來找他。

當時上面附着了一層靈氣，只要輸入一點靈氣，紙鶴就會飛起來，一直飛到他身上。

而現在，紙鶴只是普通的紙鶴，那一點靈氣已經用完了。

它已經被用來找過人了。

龍玖抱着他的手微微一顫，嘴唇動了又動，半響，才聲音嘶啞的問：“……什麽時候？”

鳳青鳶虛弱的笑了笑，卻也沒有再隐瞞，道：“是在你給了我那一堆書，自己修煉的時候。”

龍玖閉了閉眼。

他早該想到的。

傻鸾其實并不傻，只是對感情太過執着而看不清真相，一旦給他一些提示，他能很快就想清一切前因後果。

他給的是調養心靈的書，在那個時候會需要那種書，只有他受到很大的打擊，而龍玖又是怎麽知道他會受到這麽大的打擊呢？

因為他就是本人啊。

他盡力控制住顫抖的聲音，輕聲問：“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不怨我騙了你嗎？”

鳳青鳶靜靜看着他，眼裏是溫柔的淺笑，濃濃的寵溺，和滿滿的縱容。

他輕輕的說着，聲音輕到幾乎散落在風裏，飄零無序，輕若無物，卻也重若千鈞，“因為……我舍不得啊……”

你是我養大的小龍，我舍不得怨你。

你是我最親的小龍，我舍不得怪你。

我舍不得你自責，舍不得你尴尬，我的小龍就應該生氣勃勃，開心的時候和他一起戳肚皮打滾，生氣的時候兇他打他鬧脾氣，想笑就笑，就氣就氣，多好。

不告訴你，是因為我一旦開口，就控制不住自己，我畢竟很在意這件事，我會忍不住的怨你，怪你，發洩自己的負面情緒。

可我怎麽舍得？

你明明告訴過我真相，是我自己傻，是我自己不信，是我自找的，怨不得你，也不舍得怨你，只好自己悶悶吞下，消受這自己種的惡果。

可又真的放不下，喜歡了二十年的美人就在身邊，喜歡已經成了習慣，驟然得知小龍的身份，情緒全部轉移到了他身上，愛慕，懼怕，歡喜，怨怪，憂郁，忐忑，自責，他矛盾到不敢開口，也怕開口，他怕小龍尴尬，怕小龍為了他勉強自己接受他，怕小龍對他沒感覺。

怕來怕去，終歸一句：

舍不得啊……

失血過多導致體弱虛軟，他緩緩閉上水汽朦胧的眼睛，再也無力吐出一個字。

他昏了過去。

龍玖緊緊抱住他，輕輕低下頭去，吻去了他眼角的淚水。

再是冰冷堅硬的心，這一刻也難免動容，更何況，他早已對這只傻鸾軟了一半的心，此刻那尚還堅強挺着的另一半也早已化成了繞指柔，一顆心軟成了一灘水，綿綿密密，悶悶痛痛，裏面住着某只傻乎乎的鸾。

他用靈力包裹住他背上的傷口，一點一點細細的為他療傷。

天地之間電閃雷鳴，狂風呼嘯，雨勢比之前更大了，雷聲也比之前更響了，一股莫名的威壓充斥在天地之間，那是來自天道的考驗。

魔域，十界山魔宮。

重淵猛的張開了一雙猩紅色的瞳眸，從軟塌上站了起來，飛身出門看向南域的方向。

那裏的天機紊亂一片，天象變幻不定，隐約能感覺到一股磅礴威壓籠罩在天地之間，陰沉沉的恐怖。

重淵蹙了下眉，臉色慢慢凝重起來，喃喃道：“有人要升仙之境了，是誰？”

是誰有這麽恐怖的能量，竟引動了天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