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過年

顧爸顧媽畢竟傳統，過年都依着傳統習俗，包餃子啊做豆腐啊弄了好一陣子。兩點多又開始張羅着做晚飯，即便知道肯定吃不完，也是大魚大肉做了一大桌子。

晚飯的時候，先是顧父站起來說了一些話，類似于“今年已經過去了明年大家要更好的”的話，然後是顧鋅和顧欽給二老拜年。顧鋅已經成家了，自然不能再拿紅包，顧欽還是能拿的。不過接完顧父的紅包，他自己也掏出紅包給了顧父顧母各一個，然後給了球球一個，嫂子倒是沒和他矯情，還舉着球球的手說謝謝叔叔。

“小欽，吃排骨。”顧母夾了一塊排骨放在顧欽面前的碟子裏。

顧欽沒有立刻吃，但他還是說：“謝謝媽。”

幾分鐘後，顧欽吃掉了那塊排骨，顧母的神色才輕松了不少。顧鋅注意到這一幕，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晚飯後，徐婷抱着球球在家陪老人，顧鋅喊了顧欽出門去散步。

“小欽，你還想去上大學嗎？”

顧欽停住了腳步，看着顧鋅：“不想了，哥你為什麽忽然這麽問。”

“別怪哥多想，我總覺得你還是因為當年爸媽沒讓你讀完高中考大學的事情，有點恨爸媽。”顧鋅很久沒有和顧欽談心了。

顧欽聞言擡步重新往前走：“當年是怪過他們，但現在沒有了，”顧欽淡淡道，“做職業選手，也算開發了我的另一個興趣愛好，我挺喜歡的。”

“但你對爸媽……”顧鋅有些猶豫地說，“爸媽一直想跟你親近一點。”

“我小時候沒有學會的事情，現在也學不會了。”一陣風吹來，顧欽縮了縮脖子，“我很尊敬他們，感謝他們把我養大，以後也會和哥一起贍養他們，但是親近這件事，我很抱歉，我做不到。”

“怎麽會做不到呢？”顧鋅有些着急。

顧欽道：“我三歲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撒嬌，我十九歲的時候就不想撒嬌了。”顧欽轉過頭，看着顧鋅，“我學不會。”

顧鋅張了幾次嘴，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顧鋅其實也知道自己沒立場來勸顧欽，顧欽其實并沒有多不好的地方，他除了話少并沒有什麽不孝的地方，甚至賺的很多錢也都寄回來給了家裏。父母期待顧欽和他們更親近一些，而顧欽在成長的歲月裏已經丢失了親近這項技能，誰都沒有錯，可是誰都不知道該怎麽改善這個情況。

兩個人散完步回到家的時候，顧父正在說城市裏禁煙花什麽的一點也不好，在村裏還能整點一個村一起放炮呢。

徐婷抱着睡着的球球和顧父說：“咱們也能放，就是定點而已，您要是想，咱們出去放呗。”

“不了不了，”顧父擺擺手，“懶得動咯。喲，兄弟倆回來了，外頭冷吧，要不要熱水？”

“不用了，”顧欽脫下大衣挂在衣架上，“我回房間打會游戲。”

“诶，好。”顧母端着兩杯熱水過來，“水還是拿着，渴了喝一點。”

顧欽沒有拒絕顧母的好意，端着那杯熱水回了房間。

關上門其實也阻斷不了外面熱鬧的聲音，但密閉的空間讓顧欽放松了很多。顧欽沒撒謊，對于當年父母想要供顧鋅上大學，迫不得已決定讓顧欽辍學這件事，他沒有多少在意了。但當年父母取舍的樣子，成為他心裏的一根刺，不痛，但總是時不時地紮他一下，讓他覺得悶得慌。

手機鈴聲适時地響了一下，是夏弋陽。

一米陽光：小欽，你有在看春晚嗎？今年的春晚真的太無聊了，我媽都承受不住去睡覺了。

欽：沒看，嫌無聊，我在房間準備打會游戲

一米陽光：帶上我怎麽樣啊~~~~

欽：大概，也許，可能，不好？

一米陽光：【心碎.gif】小欽欽你不要我了嗎？

顧欽猶豫了一會。

欽：那我要你呢？

一米陽光：那我們就愉快地去打排位吧~

顧欽撐着額頭笑了，傻子一個，該聰明的時候永遠不聰明。

兩個人開着微信語音打游戲，基本上每個職業選手都有兩個手機，打游戲的時候還能一邊語音很方便。

零點的時候，語音裏的夏弋陽在忽然想起的煙花聲中大喊了一聲：“顧欽，新年快樂！”

模模糊糊地，顧欽聽到了夏媽說喊什麽喊的聲音。

心裏變得熱哄哄的。

屏幕裏，顧欽操作的鐘無豔死在了對方後羿的箭下，屏幕外，顧欽拿起手機對着話筒喊了一聲：“夏弋陽，新年快樂。”

又打了一局兩個人就關了游戲，但是語音沒有關，伴随着時不時的煙火聲，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淩晨三點的時候，夏弋陽那邊沒有了聲音，湊近聽只能聽見很輕的呼吸聲。

顧欽沒有關語音，他将手機拿在手上，下了床走到書桌前。顧欽拿出自己一直貼心攜帶的鑰匙，打開了書桌鎖着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本相冊。

這本相冊，放着他進入vck聯賽以後所有拍攝的照片，他不太愛拍照，因此照片裏大多數是比賽後大家一起拍的合影。只不過合影裏的隊友，都是LG最開始的那些隊友了。相冊裏的相片不是很多，雖然顧欽已經打了兩年職業聯賽，但是除了最開始和隊友留下的那些照片，後面基本上再也沒有新的照片了。

相冊很快翻到了最後，最後那一頁的兩張照片不是集體照和合照了，是單人照，但不是顧欽的，是夏弋陽的。

顧欽還能想起這張照片的來源，那是夏弋陽第一次參加聯賽，一手馬可波羅秀到GD戰隊慘敗于新隊伍FG。結束後，安排人采訪了賽場新秀，這是當時拍下的采訪照片。

那場比賽，顧欽和他曾經的隊友坐在臺下，看着坐在賽場上贏了之後和隊友擊掌微笑的夏弋陽，心跳忽然地失速。

很奇怪，那一刻他覺得臺上的夏弋陽十分地耀眼，不是對對手的那種認同的耀眼，而是同性戀欣賞另一個男人的那種耀眼。

顧欽不知道夏弋陽憑什麽因為那一場比賽從此住進了他內心深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是忽然喜歡了這個人。

第二張照片，是春季賽季後賽上LG對陣FG，LG獲勝後夏弋陽勾着隊友的肩膀往後臺走的背影。

顧欽記得那個時候夏弋陽在笑，可是他卻感受到了夏弋陽的悲傷，他贏了比賽應該開心，但他卻因為夏弋陽的失落而感到悲傷。于是他把粉絲拍的這張照片保存打印了出來，放進了這本相冊。

不久之後，LG隊員的更換，讓他忽然想如果有一天，他和夏弋陽會成為隊友，那會怎麽樣？

顧欽沒想象出來，但現在他體會到了。

顧欽合上相冊，他拿出手機，有些矯情有些做作地在屏幕上親了一下。

“晚安。”

盡管顧欽淩晨四點多才睡，但八點多顧鋅喊他的時候他立刻起來了，大年初一這天他們一家會開車回村裏去拜訪親戚。

徐婷要抱着孩子不好坐在副駕駛，顧欽就坐在副駕，正好他也不太想和父母擠在後座。上了車，顧欽就閉上眼睛假寐，他其實沒休息好但在車上也睡不着，耳朵邊是父母壓低了音量和徐婷交流的聲音。

顧欽突然舉得煩躁，說不出緣由，恰好此時放在外套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下，車廂裏瞬間安靜了。

顧欽睜開眼拿出手機，是夏弋陽發來的微信。

一米陽光：我昨晚是不是睡着了？我跟你聊着聊着就困了【跪地.jpg】

欽：嗯，我也睡着了，後來醒了一下看語音還連着我就挂了。

一米陽光：【哈哈哈哈哈哈.gif】

一米陽光：對了你怎麽起這麽早，也是被家裏人喊起來的？

欽：嗯，要回老家去拜年

一米陽光：老家？你不是J市人？

欽：老家在J市的一個農村裏，我哥畢業成家後就在市裏買了房子，我嫂子懷孕之後我爸媽也搬過來了，昨天是在我哥在過的，大年初一得回村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