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赴宴

他也很喜歡弟弟依賴自己,幼時在宮中,他不會做功課,自己幫他抄,然後倆人都被夫子打板子。後來他到了娶太子妃的年齡,也是自己幫忙挑的,雖然皇命下來直接為他安排了一位太子妃,他幫忙挑的顧氏只能做妾。再後來他做皇帝,邊境時有蠻人擾民,自己便請纓去鎮守邊境。

皇帝信任他兄長,當初将軍權直接交于卓聶,故軍隊也只聽卓聶的指揮,這次宮變只變內政,那些奸人動不了軍隊。有軍權在手,就沒什麽可怕的。

虞生煙勸卓聶直接撕破臉皮,把軍隊弄過來,啥問題都無所畏懼,他自己登位都沒問題……

卓聶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虞生煙讪讪閉嘴。

卓聶有他自己的打算,當晚自己又像毛賊一般翻牆回去了。次日一大早他騎高馬,披盔甲,後跟一對精兵,親自帶着一輛八匹雪毛良駒拉的流蘇大馬車來到虞生煙店門前堵得死死的,酒樓生意倒是空前火熱,閑着沒事的客人們紛紛跑上二樓圍觀看熱鬧。

他下馬,整理盔甲,抱拳單膝跪地于門前,恭恭敬敬請兩位殿下回家,誠意十足十。

季昌拖着半殘的身子一手牽一個将兩位殿下牽出來,虞生煙地位太低,只能在後面行九叩大禮,虞生煙意當給老祖宗上墳意思意思地叩了倆個就爬起來躲角落裏縮着。

卓聶把季昌和兩位殿下從虞生煙店中帶回去的消息很快傳得沸沸揚揚,卓聶這兩日收的拜帖太多,一家家去太麻煩了,就讓識字的下人把每張拜帖都稍加修改臨摹一遍再送回去。

虞生煙也收到拜帖,不過字跡看上去是季昌寫的。之前将軍說他們在自己這裏不安全,将三人接将軍府上去了,顧忌奸人對保護兩位殿下的虞生煙有所怨恨報複,還派兩位兵幫忙鎮店。

有兩位跟門神似的兵大哥手持纓槍鎮外面,這兩天虞生煙的生意格外冷清。

就沖倆位兵大哥,虞生煙也得過去看看。

虞生煙去得早,季昌聽說是他,親自接待他,“好久不見啊?”

這話說得太違心了,明明前天他才走的。

虞生煙看着他臉上的疤印關心道,“季兄在此過得如何,傷口好得很快啊!”

季昌苦笑,“可是恐怕我這輩子都得是這幅醜模樣了。”

他已不是弱冠少年,之前意氣風發到沒發現什麽,可經此大劫後虞生煙竟發現他眼角開始布有細細皺紋。

虞生煙把裝着透明膠液體匣子給他,“季兄不必擔心,只是疤痕而已,你拿這個去擦擦,很快就能消掉了,我親自試過。”

季昌接過匣子,驚訝看向虞生煙,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好像還是這幅模樣,容貌昳麗恍若上仙,一點看不出時間在他身上的摧殘,他還是那個剛剛弱冠,氣質如玉的年輕人。

人生而大難,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會留一點兒傷疤,就算終日不出門的大家閨秀也會被蚊子咬一口……但虞生煙愣是沒有——至少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膚上沒有。他說自己會玉雕,能雕出如此栩栩如生的玉器除了極高的天賦外也需要刻苦的練習,那雙手本該厚重有無數刀疤和厚厚的繭子才是,可虞生煙的手細長白皙略有涼意,看上去倒像玉器。

季昌狐疑接過,感覺自己好像得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心想着虞生煙該不會就是靠這東西保養的吧?

“多謝賢弟!”季昌帶領虞生煙參觀将軍府,

卓聶是将軍,府中自然不能種嬌弱的牡丹,窈窕的粉荷,惆悵的秋菊……種也是種高大的樹,松樹鐵樹養在土質疏松肥沃的将軍府中又太屈才,仆人們只好種一些高大的,樹冠繁盛的樹,看着也生機勃勃些。虞生煙跟着季昌進入後花園裏時差點以為自己進入那個野林子裏。

樹影斑駁,樹葉将陽光裁剪成無數的光影碎片斜斜地打在地上,可能是昨夜下過雨的緣故,空氣中彌漫着非常好聞的青草泥土氣息。

真是個适合睡懶覺的好時候……虞生煙心想。

季昌帶領虞生煙繞過後樹園,邊走邊問他,“将軍太招搖了,上次接我們回去,怕給你帶來了不少影響吧?”

“哪裏?”虞生煙想罵人,何止啊,客人們都繞道走了。

“沒有就好!”季昌信以為真,“将軍為人處事沖動,可能有得罪之處,還請賢兄多多坦待。”

虞生煙點頭,口中稱是。

入夜,季昌将他帶到一家酒樓,卓聶不喜這些人,連在家中辦宴也不肯,更何況請的這些人還是他所唾棄的。

他也不喜歡酒樓,他是大人物,從小到大進的酒樓自然不是虞生煙隔壁那間只是擺些吃食而已,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那種,比青樓還青。

正巧,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

酒樓很大很奢華,來的人很多,妖孽橫生,不過今夜有閻王爺鎮,倒都沒現原型。

季昌感嘆萬分,這裏不少人是自己的同窗或者是老師贊不絕口的前輩師兄,大部分是離家的游子,但是京城繁華而喧嚣的奢華很容易讓游子們忘掉背井離鄉的清苦。輕歌曼舞,妝淚琵琶,他們看着秋娘們踩着清脆的拍子聲翻轉衣擺,層層疊疊的裙擺掠過她們往昔的青蔥歲月掠向她們即将到來的蹉跎年華。

他們也是如此,曾經年少輕狂,誓言要在朝中謀一個好位置,以展鴻鹄之志。如今已不再年少,不再輕狂,亦失了大志。

而自己能求的,只是希望自己能保持本心。

“屏翳收風天清明,荷花滾露蓮子青……佳人慕高義,求賢良獨難。……柔條紛冉冉,翠葉荷翩翩。羅衣何飄搖,輕裾随風還……”

虞生煙撐着下巴,恹恹地耷拉着腦袋,像是只打瞌睡的老貓,昏昏沉沉地聽着幽幽傳來的清歌。

句子倒是纏綿悱恻,可聲音卻是清清涼涼的,聽着盡顯得不倫不類。

這裏的歌女唱得不行啊,還沒小翠哄顧莫之哼的童謠好聽……虞生煙胡思亂想着。

“出去!”

“啊……”

一陣鐵器撞擊、歌女舞女尖叫聲後,将軍上場了。

将軍還是身着铠甲,手提尖槍,他一身戎裝的,身後跟倆士兵,虞生煙懷疑他是想趁此機會将這夥人給解決掉。

“很高興各位能賞臉前來,”将軍擺張臭臉道,“今日有幾件事想與諸位分享,想必各位也是因此而來的。”

來賓們面色尴尬地推辭哪裏哪裏……推辭一會兒後,何江軒首先起身拱手恭敬問道,“敢問将軍所言之事可是有關大皇子的?”

“不錯!”卓聶硬邦邦道。

何江軒聞言一笑,“大皇子品性良善,帶人寬厚,雖年齡尚小,但有吾等良臣輔佐,定能成一番大事業,想必先帝……”

卓聶一下子怒了,紅纓□□頭端在地上重重一磕,砸得地板木屑飛散,端酒的小二縮着腦袋一副想說不敢說的模樣。

“皇上雖至今昏迷不醒,但氣息未滅,你是存有何等心思說出‘先帝’二字的?”

這話可罪孽大了,唬得何江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躲在角落裏的季昌閉上眼睛扭過臉,眼角留下一行清淚。

虞生煙挺可憐他的,知己難得,他與何江軒相處多年,兩人志趣相投且同樣才華橫溢。在月下一起飲過酒,在花前一起賦過詩,在青樓裏一起捧過美人,連何江軒洞房還是季昌送他去的……

知己卻在他最艱難,最需要保護時将他抛棄出去,就為了換取他的官職與榮耀。

他睜開眼睛,面前明晃晃的刺眼,擡手摸摸臉頰,手指一片濕潤。

真哭了啊?

卓聶是軍營裏的鐵漢子,軍營最注重團結,同行的隊友就是知己,在敵人來臨時,不用看對方臉色、聽對方命令

也能互相配合得完美無缺。他認為朋友就該兩肋插刀,而不是為了什麽東西互相插兩刀……

所以他非常唾棄何江軒這種人。

卓聶任由何江軒跪着,緩緩開口道,“第一件事跟你有關,想必諸位都聽說過了,兩日前本王在一家玉器店裏接了三個人回将軍府,那三人就是禦史大夫季昌、六殿下和九殿下。兩位殿下告訴本王,他們慘遭宮中暗衛追殺,多虧禦史大夫将他們藏于一家玉器店中才逃得一劫……禦史大夫功不可沒!可本王聽說,那日禦史大夫走投無路想向你求得庇佑,你卻污蔑禦史大夫是殘害兩位殿下之人,竟敢假冒聖意将禦史大夫投入天牢,前幾日還放出消息說禦史大夫畏罪自殺?”

何江軒腦子一片空白,季昌?他不是死了嗎?那日自己還親自去天牢看了,屍體硬邦邦地像石頭,瞪着眼睛,早無氣息……

卓聶冷哼一聲,“怎麽了?不信?要不然讓季息跟你們對質一番?季昌?”

季昌起身,看着懷裏呼呼大睡的顧莫之有些為難。他是想牽着卓楠和顧莫之一起去的,但顧莫之偏偏在他懷裏睡着了,他都不知道該不該抱殿下出去,有将軍的大嗓門在,殿下肯定會醒,到時候在那麽多人面前嚎起來又着實傷面子……

“那裏人多,九殿下還是留這兒裏吧,萬一吵醒了又不好哄,那群人也沒什麽好看的。”虞生煙善解人意地扯住他,輕聲道。

“勞煩賢弟照料片刻。”季昌将顧莫之小心翼翼地交給虞生煙。

“賢兄言重。”

懷裏的孩子“咿呀呀”地哼唧着,抓着虞生煙的袖擺玩着,時不時咧開牙還未長全的小嘴傻笑着。

虞生煙心中憐惜不已,他一直覺得顧莫之很可愛,顧莫之皮膚很白,細膩柔嫩的皮膚下連青色細小的血管都看得清。

他的皮膚越白,稱得瞳孔越黑。

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眼珠子呢?又純粹又無辜,連罪惡印上去都是幹淨的。

虞生煙莫名傷感起來了。

若是多年後,你知道是

我奪了你的皇位,會恨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弄了個封面,好不好看?

跟你們說個吓人的事,八點左右我在宿舍洗澡,突然聽到外面傳來拍窗的聲音。浴室的玻璃是毛玻璃,鎖着的,宿舍在五樓。拍了五分鐘左右,一會兒停一會兒響,出來後我問舍友剛剛是不是刮風了,她們說沒注意……可能只是刮風吧,但洗的時候真的吓瘋了,一身泡沫一動不敢動……以後洗澡一定要帶上手機聽小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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