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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一早季星七點左右就出發去攝影棚,今天有一個廣告拍攝他得去。

這次拍攝客戶執行組主要負責人是李平松,季星一到場地就和他打招呼,其他工作人員差不多就位,只差演員還在路上。

李平松和他說介紹攝影師給他認識,季星很以為然,他的腦子裏想的都是該怎麽到位的和攝影師說明這個設計的重點,所以當陸餘的臉猝不及防的沖進他的視線裏時,他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陸餘大概也是。

最後是陸餘先說了一句好久不見,他只能也跟着說了一句。

他的外表看上去不太平靜,心裏面更是翻江倒海。

高三的時候季星會想陸餘在哪裏,高中畢業的時候會想,大學的時候會想,工作以後還是會一直想。

有時候一天要想很多遍,這都要分程度,一遍兩遍三遍五遍十遍,不等。

而現在,這個人竟然就在他眼前。原本以為這個幾十年也不會有答案的問答題,突然就有解了——陸餘在離他只有不到兩米的地方,在他對面,在他身邊,證明完畢。

說完這幾句話之後演員就到了,陸餘點頭示意了一下走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兩個是陌生人。

季星低下了頭。

原本以為再見面時是欣喜又激動的,可以重拾年少的友情,重回無話不談的情境,然後找一個氣氛合适的機會,情意款款的表白。

一聯想到這種想法,季星就覺得自己臉上像是挨了一個重重的嘴巴子,打得他牙齒都得脫落。欣喜和激動不是沒有,但是隔閡和疏離也有,九年的時間和距離一直都硬生生的卡在那裏,跨過去很難,不知道要用多少力氣。

季星如夢方醒,所有帶着美好幻想的大餅,散發着噴香的氣味,其實都是畫出來的。就算他能肯定自己喜歡陸餘又怎麽樣呢,說不準陸餘早就對年少的這一段感情釋懷了。

誰會在九年裏面都一成不變呢?

季星退到一邊看着他們拍攝,李平松交代完了工作就走到他旁邊和他随便聊,“你這次這個設計很有意思,第一次準備會開完以後,你們總監和我誇你來着。哎,說起來,你竟然和陸餘認識,也算是同行,我認識他也有好幾年了,也沒聽他說起過你。”

聽李平松這麽說季星有那麽一秒鐘沒說話,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高中我們關系還挺好的,不過就是後來他轉學了,我……把他聯系方式弄丢了,就斷了聯系。”

“這樣啊,”李平松邊說邊點頭,“那這也是緣分啊,我也有好多個同學畢業以後就沒聯系了,回頭想想覺得這些同學情誼丢了真是挺可惜的。”

“是有緣分。”季星認同的笑了,然後他猶豫了一下又問,“李哥,你是什麽時候認識陸餘的?”

李平松說,“就是C市啊,我們一個大學的,我那時候是攝影社的,陸餘也是社員,我大四他大一,後來工作以後又碰巧到了一個公司,不過我後面因為家裏原因來這裏發展了,陸餘就還待着,我們就網絡聯系。”

C市,原來陸餘在C市讀的大學。

他也沒去過C市,不知道那裏是什麽樣子的,不知道陸餘的大學生活是怎麽精彩,不知道他是對未來更向往一點還是對往事更懷念一點。

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陸餘整個人有變化了,曾經他可以在靠近他的時候讀出他的情緒,現在他連猜也不知道怎麽猜。

一星半點的提示也沒有。

就像他其實瞎了眼睛,還得去想陸餘使的到底是大慈大悲千手式還是六十四路轟天雷。其實不管是哪一個,都能對他造成暴擊這一點肯定是沒錯的。

上午的拍攝接近尾聲,只差最後幾個鏡頭,也是最重要的幾個鏡頭,是整個設計中最富有創意的一個地方,拍完之後就可以拍下午的靜态畫面。

然而這個鏡頭已經重來兩遍了,因為似乎總也沒有拍出想要達到的效果。那個年輕的攝影師在拍這一條,導演漸漸有些煩躁,演員也有些焦躁的樣子,第三遍還是沒有過,準備拍第四遍。

季星站在攝像機後面看,他其實感覺問題倒不像出在演員身上,反而是攝像的畫面上欠缺了點什麽,他不是專業人員不知道怎麽形容,但就是有這樣一種感覺。

就在準備拍第四遍之前季星看見陸餘走過去拍了拍那個年輕攝像的肩膀,他們交談了幾句,攝像師就換成了陸餘。

導演那邊喊了一句開始。

季星也不明白陸餘具體是怎麽操作的,他在攝像機上調了調,之後似乎又是改變了拍攝角度和景深之類,于是浮現在眼前的畫面整個都變了,靈動又活潑,色彩顯明吸睛,畫面也很飽滿。拍攝又進行了二十分鐘左右,過了。

季星就遠遠的站在那裏看着陸餘,看他變得更加堅毅的臉,看他利落爽快的動作,看他輕勾的嘴角,有一種感覺自然而然油生了:明明光榮也不是他的,而且也稱不上光榮,但是季星這個門外漢還是一意孤行的覺得——

真棒,真厲害。

就好像他自己拿了什麽獎一樣。

甚至沖動的想告訴所有人:你們快看,就是他,他叫陸餘,他特別特別厲害!我特別特別喜歡他!

然而這種情緒也只是他所有感覺中的一部分,大概還有很多酸的成分。

比醋還酸的那種酸。

當然不是指眼紅,其中揉雜的情緒太多,并不能分辨清楚。就像有人拿了一個下礦井的大型探照燈照在他和陸餘中間,讓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這九年之間他們到底隔了多遠的路——探照燈都照不到盡頭。

看到了嗎?

就問你怕不怕?

現在的陸餘,已經不是那個在一個雨夜和他說自己的夢想還沒有想好的人,那個人現在已經找到自己的路了,并且他走得又遠又快,他走在很前面很前面,發着閃閃的光。當然為他驕傲,當然被他吸引,當然使他的心髒震動不已,可是當然也害怕。

害怕得他瑟瑟發抖哆哆嗦嗦,即使還沒到冬天都能打擺子,可是還是要硬着頭皮向前走,就算下一步朝刀子上踩,那也不能眨一下眼睛,因為他得給自己九年的渴望一個交代,行還是不行,他想要句話。

工作人員收工以後,季星走到陸餘邊上,內心緊張的問他,“晚上,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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