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幻境心魔

“顧青……”

半果的美少年用低沉磁性的聲音，柔情似水地呼喚他的名字，顧青迅速地閉上眼睛，擡手一擋。

“STOP！”他大喝一聲。

對方沉默了下來，臉上流露出受傷的神情。

顧青深吸口氣，睜開眼睛，整個人已經冷靜下來了。他雙手插在褲兜裏，脊背挺直，下巴微揚，漠然地睨視“蒼靳”。

“模型建得不錯，但還不夠像。胸肌太發達，腰圍太粗，腹肌不對稱，質感欠佳，而且肚臍一寸處沒有那顆性感的小痣。另外，蒼靳身高一米九以上，你只有一米八，不能再多了。”

顧青越說越挑剔，不對比不知道，一對比哪哪都不像。他都不知道自己才看了一眼蒼靳的半果體，印象便如此深刻！

假蒼靳：……

說了将近兩分鐘，顧青覺得浪費時間，丢下一個冷酷無情的眼神，轉身即走。

“哈哈哈哈哈哈——”

北鬥山莊的操場上，一陣爆笑聲久久不絕。

“……老張，注意點。”旁邊的老秦無奈地撫額。

老張嘿嘿嘿地笑道：“抱歉，抱歉，實在忍不住了。”

這個幻境測試雖然是低配版，但對付十幾歲的仙胎綽綽有餘，心性不堅的人很容易陷在裏面無法自拔，然而590號考生的反應，太出人意料了，看得老張忍俊不禁。

老秦見他還在悶笑，好奇地靠過去，只見那擺在正中間的視頻裏，一個穿紅色運動服的少年正呼哧呼哧地爬樓梯，并無奇特之處。

過了一小會兒，他驚訝地道：“這考生是不是快要到山頂了？”

老張放大視頻畫面，點頭道：“他輕松地闖過了幻境，縮短了天梯路程，即将到達終點。”

老秦立即回到自己的電腦前面，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閃過，進入試仙大會的總數據庫，一個光屏彈了出來，展示密密麻麻的數字，排在第一位的，恰是590這個號碼。

“他将是本屆試仙大會體能考試的第一名！”

老張摸着下巴的胡子道：“而且用時比設計組預計的還提前了一個小時。”

老秦激動地道：“如果他在明天的靈力和根骨測試上一舉拿下A+成績，将是本屆試仙大會總成績第一，可直接就讀恒古修仙學園的高中部！”

“我覺得他的資質，比目前就讀修仙學園的高中生還要強。”老張道。單是那随地取樹葉畫符箓的手法，便勝過入仙境界的仙修。

“可惜你我仙宗無緣這等優質仙種。”老秦感慨地嘆息。恒古修仙學園的高中生，基本被十二大仙宗包攬，其它仙宗連邊都摸不着。他們雖是監考老師，但來自中等仙宗，看到好苗子，又喜又憂。喜的是仙界增加了後起之秀，憂的是自家仙宗的弟子良莠不齊，招不到好苗子，未來發展令人憂心忡忡。

老張拍拍老秦的肩膀，安慰道：“也不用這麽悲觀嘛！今年恒古修仙學園換了一位新校長，剛上任便大刀闊斧的改革，絕非等閑之輩。學園擴招仙種，或許我等中小型仙宗都有機會招到好苗子。”

老秦道：“但願如此！”

“嗨，590號要出來了！”老張猛地拍大腿。

其他監考老師的神識，全都探了過來，共同關注老張面前的電腦屏幕。

秘境裏，顧青擺脫幻境後，腳下的山道瞬息之間便縮短了，等他回神時，人已經站在主峰山道，距離山頂不過百米。

“……太老套了。”顧青嫌棄地搖搖頭，調動全身的肌肉，憋着一口氣往上沖去。

終于，他踏上最後一級石階，氣一洩，四肢跪地，汗揮如雨，臉色蒼白，眼睛裏卻綻放出勝利的光芒。

成功了！

他完美地通過了體能考試！

然而，高興了幾秒，他狐疑地盯着懸浮在半空的小蜻蜓。為什麽它沒有播報完成時間？

好一會兒，顧青緩過勁從地上爬起來，慢吞吞地打量四周。山頂不大，光凸凸的沒有樹木雜草，只有一扇豎立在中間的木門。木門紅漆斑駁，造型普通，前後的門把手把還是最簡單的圓形。

顧青繞着木門踱了一圈，實在看不出蹊跷之處。

出去必須開這扇門？

難道是哆拉a夢的任意門？只要擰開門把手推出去，便能離開秘境？

那麽問題來了，怎麽樣才是正确的開門方式？是從門的前面擰把手呢，還是從門的後面擰？這門的前後長得一模一樣，開錯了，會不會前功盡棄？

顧青謹慎地觀察着，陽光打斜照在木門上，圓形的金屬把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顧青盯着門的前後來回走動，突然，他腳步一轉，往門後走去，手放在門把手上，毫不猶豫地一擰，用力推開，北鬥山莊的操場赫然入目。

顧青嘴角一揚，擡腳跨過門檻，離開了秘境。

“啪啪啪——”

整齊的鼓掌聲響起，李主任帶着一排監考老師熱烈地歡迎第一個出秘境的少年。

“恭喜考生590號，成為本屆第一個通過體能考試的仙種！”

顧青有一瞬間的恍惚，秘境裏還是下午，陽光明媚，秘境外卻已經天黑，懸浮頭頂的大燈像小太陽般，照亮四方。

聽到李主任祝賀的話，顧青露出愉悅的笑容，從容不迫地走上前，向所有師長行禮。

“謝謝各位前輩，晚輩不勝榮幸，順利通關了。”

李主任和藹地道：“無需多禮，在秘境裏累了兩天，先回去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參加明天的靈力測試。”

顧青颔首：“謝李主任關心，不過我想在這裏等我的同伴。”

李主任笑道：“只要你不覺得累，可随意在這裏等待。”

顧青再次表示感謝，找了個秘境出口顯眼的地方，盤腿而坐。

其他監考老師陸貫回座，老張笑眯眯地過來問：“來來來，小夥子，告訴我你是怎麽判斷出正确的開門方式？”

這道木門确實暗藏玄機，前後進門的去處截然不同，進錯了，将有百分之六十的機率重返山腳，前面的功夫全白費了。

顧青道：“這扇木門表面上看似相近，但仍有區別。”

“哦？什麽區別？”老張問。

“一個門把手上有鎖孔，另一個沒有。”顧青用手指比劃了下，笑得可愛，“雖然很小，但還是被我發現了。”

“所以？”老張越發覺得眼前的少年合他胃口，恨不得拐回仙宗培養。

顧青完全不知老張的心思，只覺得眼前這個高壯的沙胡臉大叔眼神過于熾熱。“按日常習慣，帶鎖的把手不都應該對着屋外嗎？假設秘境是屋內，那麽我只要擰動沒有鎖眼的把手，便能輕松地推門出去。”

老張愣了愣，伸手重重地拍了下顧青的肩膀，哈哈一笑。“小子，你真不錯，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飛龍仙宗？”

飛龍仙宗？

不好意思，沒聽過呢！

顧青神情自若地道：“承蒙前輩看得起，不過晚輩現在的目标是恒古修仙學園。”

“好！有志氣！”老張抖了抖兩條濃眉，從乾坤袖裏掏出一個東西，丢給顧青。“這小玩意就送你了。”

顧青利落地接住，發現是一顆蛋？

“這個是……”

“一只小靈寵，可以随便養着玩，養死了也沒關系，每天澆澆水就成。”老張手背在身後，慢條斯理地踱走了。

身為飛龍仙宗的長輩，就是這麽的慷慨。

顧青瞪着手上乒乓球般大的蛋蛋，一頭霧水。

什麽靈寵，只需要澆澆水？

不是……他現在忙着考試，完全沒功夫養只小靈寵啊！

顧青一臉懵地坐在草地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蛋蛋，漂亮的瑞鳳眼緊盯秘境出口。

他沒有等太久，二十分鐘後，第二個通關的考生出來了。

然而——不是蒼靳！

“咦咦？這就出來了？”夏麗小朋友站在秘境口，東張西望，發現坐在草地上的顧青，開心地跑了過來。

“顧哥！我出來啦！”

小姑娘跑得裙角飛揚，來到顧青面前，差點剎不住腳，顧青直起身，扶了她一把，她紅着小臉跪坐在草地上，興奮地說：“我就知道顧哥會第一個通關！太厲害了！對了，蒼哥呢？”

“他……還沒出來。”顧青道。

“啊？蒼哥還沒出來？”夏麗有點困惑。蒼哥的實力與顧哥的不稱上下，為啥沒有和顧哥一起出來？好奇怪喲！

“可能仍陷在幻境裏。”顧青擰了下眉頭，問夏麗，“你在幻境裏看到了什麽？”

夏麗道：“說起這個，我還奇怪呢！我明明記得自己走在岩哥他們後頭，但一轉眼，整條山道就只有我一個人了。然後看到媽媽爸爸在後面喊我，讓我跟他們回去。但是，不對啊！”

“怎麽不對？”顧青問。看來這幻境出現的第一個模型都是考生的父母。

夏麗聳了聳肩，攤手道：“他們青之族的方言說得太爛了，完全不标準！”

“噗嗤——”顧青笑出聲。青之族的語言就像華國的WZ方言，發音很奇特，一般人學不來。

“我一聽他們說話就知道是假的，想騙我可沒那麽容易！”夏麗翹起下巴，得意地說，“後來又出現了白長老、大蛇長老，以及顧哥！我都沒有理會，努力地爬石梯，不知不覺就到達山頂了！”

小姑娘露齒一笑，笑得單純可愛。也許正因為這份單純，幻境的效果反而下降了。

顧青摸摸她的腦袋，贊道：“很棒！”

被崇拜的顧哥表揚，夏麗低着小腦袋，臉頰微紅。

“咦？這是什麽？”她發現顧青手裏拿的東西。

“一顆蛋。”顧青說。

“蛋？熟的嗎？可以吃嗎？”夏麗伸指戳了戳。

蛋在顧青的掌心被戳得搖搖晃晃，顧青十指合攏，防止它掉下去。“不能吃。這是生的，據說是靈蛋，別人送的。”

一聽不能吃，夏麗摸着扁扁的肚子，有點小失望。

“餓了嗎？你可以先回去，餐廳現在應該有飯吃。”顧青關心地道。

夏麗搖頭：“不了，我陪顧哥一起等大家。”

顧青從自己的包背裏拿出一塊壓縮餅幹，遞給她：“先墊下肚子。”

夏麗拿了一小塊，剩下的還給顧青。“我吃這麽多就可以了。”

顧青也不勉強，把餅幹塞回背包。

第三個完成體能考試的人是徐易，他一出來直奔顧青，喳喳呼呼地說個不停。

“哇，顧哥，小麗，只有你們兩人嗎？其他人呢？難道我是第三個？哈哈哈哈！”徐易雙手叉腰得意地笑，“我比岩哥還早出來呢！”

“對了，對了，你們有沒有遇到幻境？我遇到了耶！我看到好多好吃好玩的，差點就忍不住撲上去了，還好我意志堅定，頂住了誘惑，閉着眼睛一口氣往上跑，結果一下子到了山頂！”徐易嘟嚷着，“我以為到了山頂就立即出秘境了，哪知還得開扇門才能出來。”

“不過——”徐易雙眼閃閃發亮地望着顧青，“那扇門前後長得一樣，我差點得了選擇恐懼症，幸虧顧哥在一個門把手上留了暗號，嘿嘿嘿，我就這樣出來了！”

“你們看得懂就好。”顧青道。離開秘境前，他快速地用指甲劃破了指腹，在門把手上留下一個血指印，聰明的人必然會知道這是出去的正确方向。

“嗯嗯嗯！”夏麗點頭。她也是看到門把手上的手指印，判斷出那是顧哥留給他們的暗號。

“不知道其他人什麽時候通關。”徐易學着顧青的樣子，盤腿坐下來，發現顧青手上的蛋，問，“顧哥，這蛋熟的嗎？能吃嗎？”

顧青低頭，似乎感到蛋在他的掌心瑟瑟發抖。

“生的，不能吃。”他說。

“哦。”徐易舔了舔唇角，一臉饞相，“希望岩哥他們快點出來，然後一起去吃飯！在秘境裏兩天沒吃到香噴噴的飯菜了，好想吃炸雞腿、紅燒肉、糖醋小排！”

似乎應證徐易的話，之後的一個小時裏，張岩、蕭谌、餘靖相繼從秘境裏出來，操場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幾人湊在一起交流各自在山道上的際遇，顧青從中得出結論，幻境按考生年齡的差異，調整不同的難度系數。

夏麗十歲，徐易十一歲，張岩和蕭谌都是十二歲，但他們還是孩子，思想單純，欲望不多，幻境對他們的作用不大。而餘靖已是十五歲的少年，心理自我意識逐漸形成和增強，當他內心的欲望被放大時，幻境便提高難度，所以他出來得相對晚一些。

那麽，由此推斷，蒼靳到現在還沒有出來，一定仍困在幻境之中。

顧青不禁蹙眉。

與蒼靳相處幾天，便知他是個心思深沉，性格內斂的人。喜歡聽情歌，偶爾失眠，沉迷掌上游戲，這都是感情缺失的一種表現。

煉心幻境對這樣的人，情有獨鐘。

所以，蒼靳在幻境裏，究竟看到了什麽，久久不能自拔？

殘陽如血，朦胧地籠罩着整座山，天邊只有一絲晚霞，夜幕即将降臨，沉默的銀發少年站立在山道上，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如剪影般映射在地上。距離少年五米遠的地方，一個穿着白色古袍的青年，坐在山道旁的岩石上，靜靜地擦拭着手中的長劍。

青年擦了多久，蒼靳便看了多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或者三個小時？明知對方只是一道虛假的幻影，他卻停駐不前，深埋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翻江倒海地湧現。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只剩一絲光亮，擦劍的青年突然擡頭看了過來，清俊的臉上浮現一抹訣別的笑容。

“師尊，徒兒要去報家仇了，或生或死，請皆勿念。”

請皆勿念！

請、皆、勿、念？

如何不念！

蒼靳驀地握緊拳頭，睚眦欲裂，四周驟然飛沙走石，刮起了一陣可怕的飓風。

作者有話要說：  注：蕭谌的“谌”多音字，念 [chén]和[射n]，這裏取讀音 [ché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