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硬邦邦的韓石頭

千秋本以為在秦府會很無聊,可是沒過兩天她就發現了,秦家的下人尤其喜歡嚼舌根, 她門都不用出,便可以聽見大大小小各種八卦。

“哎,聽說了麽?咱們堂小姐好像被寵幸了,這還沒幾天呢,就升了嫔,與謝将軍的女 兒平起平坐啦。”

“嗨,到底跟皇上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皇上能不照顧點兒麽?”

“還別說,先前都說當今帝王不納妃嫔,是要效仿太上皇一樣只娶一人。嘿,現在如何 ?還不是妃嫔成群?”

“聽說起義軍猖獗得很,謝将軍一人扛着,皇上答應若是他勝了,就封謝家女兒為妃呢 ,啧啧…”

千秋翻了個身,眉頭皺了皺。這些人話說得,跟石頭什麽都不做就靠妃嫔來取勝似的。

韓石頭明明很努力,經常在太極殿熬得雙眼通紅,他們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就會嚼這樣 的舌根?

心裏有些不舒服,千秋起身,黑着臉推開門。

門外的下人都是沒見過她,不知道她身份的。秦陽對外只說她是新收的義女,這些下人 對她也沒有多恭敬。

“姑娘,起身了?”家奴擡眼看了看她:“可要用膳?”

千秋捏了捏拳頭,指節咯咯作響:“我不餓,我拳頭餓了。”

幾個家奴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呢。就被胖揍了一頓,一個個驚恐地看着她。

“沒事兒別在背後編排皇上。”千秋眯着眼睛道:“老子暗戀他,聽見你們說這些,就 會想揍你們!”

院子裏響起許多下巴落地的聲音,幾個家奴見了鬼似的四散而奔,千秋的彪悍之名也不 胫而走。

“聽說了嗎?太保新收那義女和堂小姐一個德行,竟然說什麽暗戀皇上!”

“她那麽大聲說出來,還稱暗?”

“不得了,不得了,那姑娘打起人來比男人還兇呢!母老虎一個!”

秦夫人聽聞了此事,皺眉來了西院,溫溫柔柔地道:“女兒家自當含蓄些,更不應該出 手打人,老爺說你還想嫁人,既然如此,就更莫抹黑自己,背上不好的名聲。”

千秋不太喜歡這位看起來柔柔弱弱,眼神卻格外讓人不舒服的夫人,只應付似的點了頭 。哈,她名聲好與不好有什麽要緊,小山賊一個,出了宮,也就不必再嫁人了。

秦府最近頗受歡迎,勞累了一天的帝王竟然微服出宮,來找秦太保下棋。

“臣以為,将重擔盡付謝戎一人,自然不妥,皇上可有什麽好的安排?”秦陽一邊落子 ,一邊問對面的人。

韓子矶有些心不在焉:“朝中武将,除去謝将軍那一派,其餘的都尚還稚嫩。朕将楚越 送去謝将軍那裏做了裨将,又讓裴禀天帶了一部分人去協助大将軍鎮壓叛賊。”

“皇上明智。”秦陽微笑道:“最近戶部研究出來的火藥可是占了大風頭,那鄭侍郎, 聽說是皇上從民間挖來的奇才。”

鄭財神在戶部混得風生水起,韓子矶也有意升他的官,讓他去建造司繼續為國效力。

“那是朕與千秋在外面的時候,巧合認識的。”

說到某個名字,帝王頓了頓,眼神飄忽地往外頭看了一眼。

秦陽笑得惡劣:“皇上放心,知道臣有貴客來訪,這裏是不會有人靠近的。”

帝王一頓,轉頭對上那雙戲谑的眸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太保也是看着子矶長大的, 又何苦為難。”

要下棋哪裏不能下,要議事也是該他宣太保入宮。這麽麻煩地出宮來,為的是什麽這聰 明人還能不知道?

秦陽無辜地眨眨眼:“臣如何敢為難陛下?陛下是九五至尊,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啊,臣 也沒膽子攔着。”

言下之意,你這傲嬌的臭小子,想看誰不會直接去看?偏要等人來!

韓子矶抿唇,捏着黑子猶疑不定。

身為帝王,那是有尊嚴的。千秋自請離宮,主動抛棄了他,他是下定決心再也不要見她 了的。宮中美人如雲,個個溫柔又賢惠,他幹嘛給自己找罪受?

可是……可是一連好幾天,路過景象宮看見裏頭空空的,再也聽不見那人生氣十足的聲 音,整個皇宮好像都冷清了。

他不是想念她,真的,就是想來瞧瞧……看看她過得怎麽樣了。畢竟,畢竟她還對他有 恩嘛!

“皇上,您要輸了。”秦陽看着他随意落下的棋子,微笑着提醒。

韓子矶抿唇,掃了一眼棋盤,揮袖站起來道:“時辰也差不多了,朕還是回去了吧。”

“恭送皇上。”秦陽笑眯眯地站起來拱手。

不愧是老狐貍一黨的,真是半點不會讓他省心。韓子矶踏出書房的門,旁邊候着的順子 公公連忙過來為他披上披風。

已經是秋天了啊,天氣倏然轉涼,也不知道那愛踢被子的丫頭會不會生病。

“老爺!老爺!西院那位姑娘和一個人打起來啦!您快去看看!”

韓子矶還未走遠,就聽見家奴急吼吼地跟身後的秦陽禀告。

停下步子,他回頭,就看見秦陽揉了揉太陽穴:“我說過讓你們不要去惹那姑奶奶,一 個個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不是?”

西院。

韓子矶眼睛一亮,輕咳一聲道:“發生什麽事了?”

家奴看這位貴客衣着不俗,也不敢亂說話,只看秦陽一眼。秦陽笑道:“無妨,小事, 您還是先回去吧。”

“不小咧。”嘴碎的家奴喃喃道:“那姑娘快打不過那漢子了,誰都攔不住,老爺您快 過去吧!”

秦陽有時候真想拿針縫上這些家奴的嘴,還沒來得及訓斥呢,面前的人就已經轉身,熟 門熟路地往西院走了。

真是個別扭又可愛的孩子。

千秋正跟人打得起勁,他奶奶的,從來都是她欺負別人,今天竟然有人敢欺負到她頭上 了!不知道哪兒來的喝醉了的壯漢,愣是說她打了他弟弟,要報仇,上來就要揍她。

開玩笑,二當家的金剛拳又不是白練的,當然立刻就還手了。

只是,這醉漢竟然不知道痛,她手都打疼了他還沒倒下,女子的體力比不上男子,眼看 着她就要被他耗盡力氣無法反抗了,偏偏周圍的家奴都是看好戲的神情。

千秋想,大概是她上次揍了那群家奴,其中有人找人來給她顏色瞧瞧了。

壯漢逮着機會,拳頭就朝千秋臉上落過來了。千秋身上沒力氣,幹脆就閉上了眼,唉, 誰讓自己不像個女人,要是楚楚可憐柔弱如風,這些男人哪裏還會跟打男人似的跟她打。

也真是夠悲哀的。

周圍有人驚呼,正怒目圓睜要揮下拳頭的男人不知怎麽就痛呼了一聲,單膝跪了下去。

呯地一聲響,吓得千秋連忙睜眼,就見面前的人滾倒在地上,伸手往膝蓋使勁挖着什麽 。

“放肆!”秦陽黑着臉跟在韓子矶身後,看着這院子裏的情狀,氣得大喝:“我秦家的 規矩什麽時候這麽松,下人敢對主子動手了?”

千秋怔怔地轉頭,看着夜色之中容色平靜的那人,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

好幾天沒有看見了,韓石頭同他們初見的時候一樣,板着一張臉,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 麽。那張臉依舊好看極了,卻又憔悴了幾分。

不用說,定然是又在熬夜批閱奏折了,最近兵荒馬亂,定然是忙壞了他了。

千秋嘆息了一聲,擡起爪子朝他揮了揮:“好久不見嘿。”

韓子矶在生氣,只是除了秦陽,沒有人感覺到他在生氣。他看着遠處千秋身上有些淩亂 的衣衫和發髻,低沉着聲音問秦陽:“朕把人交給你,你就是這樣照顧的?”

秦陽即使是長輩,也有些心驚膽戰,連忙道:“臣管教不嚴,明日便将家奴統統換過。 ”

韓子矶抿唇,幾步走到千秋身邊,看了一眼那還在地上翻滾痛呼的醉漢,回過頭來瞧着 她道:“你不是很能打麽?怎麽也能這麽狼狽?”

不知為何,千秋眼眶突然有些熱。這人身上的氣息實在太叫她熟悉,熟悉得忍不住就想 伸手去抱抱他。

“我也有打不過人家的時候嘛。”努力朝他笑了一個,千秋疑惑地道:“你怎麽來了。 ”

韓子矶輕哼一聲:“朕找太保議事罷了。”

“哦。”千秋的眼神黯淡了些,應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秦陽連忙讓人将地上的醉漢拖走,順便讓衆位圍觀得目瞪口呆的家奴統統撤離,留給二 人一個獨處的環境。

天上一輪月亮正圓,千秋不說話,韓子矶也不說話,就這麽站着不動。兩人隔得不近也 不遠,彼此之間都能聽見對方的呼吸。

“宮門該關了吧,你不回去了麽?”過了好一會兒,千秋才開口:“站在這裏當木樁幹 什麽,有時間不如多回去睡一會兒。”

韓子矶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就當真轉身走了。

千秋看着那人的背影,捏了捏拳頭。唉,她也真是沒出息,人家不過是路過,卻惹得她 心裏這一池漣漪久久不能平。

她是真心喜歡上這顆硬邦邦的石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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