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

盡管夏緣已經盡力了，短片的拍攝工作也并沒有像她希望的那樣順利。

夏緣從來都不懂得一部戲要怎麽演，她唯一能演得好的就是她自己。她按照導演的要求趴在露臺上，看着從樓下走過的侯哲，臉上也帶着好看的微笑，導演卻一直不滿意。導演喊：“注意眼神啊！夏緣你的眼神是怎麽回事？！你們兩個是兩情相悅的懂不懂？！兩情相悅啊！你要含情脈脈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

夏緣不懂得兩情相悅的情侶間那種甜膩的粉色氛圍，也不知道含情脈脈的眼神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她只能夠傻愣愣地看着從樓下一遍遍走過去的侯哲，然後被導演罵得狗血淋頭。

最後還是換了阿夏。

阿夏其實也不懂得什麽叫愛情，他只是不想讓夏緣再承受導演的怒氣罷了。再次NG後，導演終于氣急敗壞地宣布休息五分鐘，侯哲跑過來笑嘻嘻地打趣他：“怎麽？沒談過戀愛？”

阿夏點點頭，有些苦惱地問：“你說，愛上一個人，究竟算是怎麽一回事呢？”

侯哲被他這樣一問，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誰，眼神倏然變得溫柔起來，他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連聲音都變得輕柔了許多：“愛上一個人啊，就是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她，想見她、想和她說話、想和她一直一直呆在一起，你會想要保護她、寵她、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好東西都送給她，關于她的所有回憶都是美好的，和她一起經歷的所有事情都是開心的，只要她朝你笑一笑，你就會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花朵都盛開了。”

他說完這句話，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立即住了嘴，自嘲道：“哎呀感覺自己好矯情……”卻見對方立在原地，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那段話想到了誰，眼神溫柔得能掐得出水來。他一怔，随即拍了下對方的頭，擠眉弄眼道：“喲喲喲！小丫頭這是春心萌動了呀！”

阿夏愣了愣，随即瞥了他一眼，還沒待侯哲再開口，導演就在一邊喊開工了。于是侯哲最終也沒有再說什麽，就蹭蹭蹭地跑下樓去了。

結果這次拍攝就一次過了。

大家收拾東西的時候，導演還用力拍了拍夏緣的肩膀，道：“你這丫頭，故意給我使茬吧！之前還NG那麽多次，最後那一次不就表現得很好？！”阿夏不好意思地笑笑，沒有回答。

回到車上，阿夏坐回到夏緣之前坐的位置上閉着眼睛假寐，在心裏輕聲喊夏緣，見她久不答應，便以為對方是像上一次那般在意識域裏睡着了，也沒多想，等到下了車和侯哲一起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他想着應該喊小緣起床來吃點東西，然後就聽見了對方低低的聲音。

夏緣的回答依然帶了一點糯糯的鼻音：“今天不要吃土豆牛腩了，我要吃西紅柿炒蛋。”語氣裏有一點點撒嬌，還有一點點賭氣。

于是阿夏就幫她将西紅柿炒蛋和飯一起拌勻了，然後回到意識域裏讓對方慢慢享用。

侯哲看了她半晌，問：“你今天，胃口不好？”

夏緣一愣，搖了搖頭，頓了頓，說：“有點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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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哲失笑：“那你早點吃完就回去休息吧，今天也累了吧？”

夏緣頓了一下，點點頭。

阿夏立刻發現了對方的不對勁，想了想還是按捺住了沒有問，一直等到對方和侯哲道了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沒等到阿夏開口，夏緣就将自己埋在被窩裏，悶悶地說：“阿夏，我是不是很沒用。”她說的是疑問句，語氣卻是陳述句，語調平平沒有起伏，像是在說什麽和自己不相幹的事情似的。

阿夏心思一轉，立刻就明白了對方這樣說的緣由，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怎麽會，小緣今天的表現已經很好了呀！”

夏緣悶着頭沒說話，阿夏只道對方還依然卡在那個牛角尖裏沒出來，就溫聲說道：“小緣今天的表現是真的很好，我不是為了安慰你才這樣說的。你今天能夠做到那個程度，真的讓我很驚訝很驚訝，原來我的小緣已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長大了，能夠自己處理很多問題了。”

夏緣依然沒有說話，阿夏也不急，只是繼續說：“今天拍短片的時候，小緣沒有發揮好，但這并不是你的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領域，小緣你只是不擅長演戲罷了，就好像我不擅長唱歌一樣。”

聽到這裏，想起阿夏唱歌時那走到外星系的調子，夏緣終于笑出了聲來。笑過之後，夏緣外厲內荏地說：“就算我真的很沒用，阿夏也要陪着我，我們說好的！”

阿夏聞言在心中松了口氣，笑道：“怎麽會？按照小緣你今天的表現來看，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小緣自己也能把這些事情處理得很好。”

阿夏這話其實懷着九分玩笑一分試探。他無法忍受自己成為夏緣的拖累，卻又舍不得離開對方，更不敢去想自己消失後夏緣的反應——果然，下一刻夏緣立馬就急了：“你不在了？什麽叫你不在了？！”

她一急，直接就開口問了出來，短促铿锵的問句回蕩在小小的屋子裏，尖銳的尾聲竟然顯得有些凄厲。阿夏還沒來得及搭話，她又一疊聲地問了好幾句，到最後那聲音都已經哽咽了，她臉上原本還帶着的笑意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嘴裏吐出的句子也從疑問變成了無力的祈求：“阿夏、阿夏你別離開我，不會的東西我、我都可以學的，你要我怎樣都好，只要、只要你不離開——”

阿夏一邊唾棄着自己，一邊為夏緣過激的反應而無奈又心酸，他連忙解釋道：“我不會離開的，我也就這麽一說。真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兩個是一體的，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夏緣哽咽着說：“可是、可是你說如果你不在了，你知道的，如果你不回應，我——”

阿夏聽到這話，恨不得穿越回去抽那時的自己一個耳光。

作為夏緣體內的第二人格，他“離開”的唯一方式就是在意識域裏從此沉默下去，這個方式的決絕程度是阿夏和小緣都很清楚的，只是他們都默契地不去提起罷了。如今這個事情被夏緣在這樣的情況下提起，阿夏頓時也沒了轍，因為如果他有一天當真離開了，小緣連一個找到他質問的機會都不會有，在這樣的情形下，所有的保證都變得蒼白無力。

夏緣害怕的從來就不是人世間尋常的別離，而是一別成永久，連個念想都不會有。

于是，阿夏最終也只能不斷地重複道：“那是我說錯了，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我向你保證！無論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我都不會不理你，我發誓！我怎麽會不理你呢？我那麽喜歡你……”

夏緣斷斷續續地哭了很久，阿夏溫聲哄着她睡了，又悄悄把身體在床上躺好，将被子蓋好，然後回到意識域裏留下了一聲晚安。

以及一聲輕微的嘆息。

就算自己是一個病态的存在，可終究還是想要陪着她。

更何況，她也是如此希望着的。

之後的日子裏，夏緣正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努力地學着去做那些她不會的事情，在和侯哲一起練歌休息時間裏，她漸漸地也能自如地和對方交談了，不用阿夏給她提醒她也能接得上話，也能自然而然地叫一聲“侯大哥”了。正如阿夏所言，侯哲是一個很容易相處的人，對方就像是一個兄長一樣關照着她，也教會了她很多她不曾知道的東西。

這一天的聲樂課結束後，錢老先行離開了，夏緣等着在收拾曲譜的侯哲，見對方慢吞吞地，忍不住開口催了催對方：“侯大哥，再不快點就沒有好菜啦！”她本來還想在心裏跟阿夏吐槽幾句，就聽到侯哲開口說了一句話。

侯哲說：“你跟帶我逛別墅的那個夏緣，不是同一個人吧？”

夏緣頓時覺得自己腦子裏一片空白，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退了一步，已經擺出了警戒的姿态，那是阿夏不知在什麽時候奪走了身體的控制權。她聽到阿夏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侯哲的臉上表現出了明顯的詫異，他怔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你別這樣，我沒有揭穿你們的意思。我只是……”他頓了頓，嘆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了下去：“我起初以為你們是雙胞胎，沒想到、沒想到居然是——雙重人格麽？”說到這裏，他正色問：“你們真的決定好了，要進入娛樂圈麽？以你們這樣的身份？”

夏緣沉默着，想要問阿夏，卻聽到阿夏說：“這個問題，還是小緣你來回答吧。”夏緣疑惑地接過身體的控制權，在心裏小聲地問：“阿夏？”

對方沒有回答。

侯哲依然看着她，她想了想，說：“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唱歌而已。”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聽阿夏的。”因為阿夏的決定一定是對的，一定是為了我好。

侯哲聞言脫口而出：“阿夏？”随即又反應過來，嘆了口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拍了拍夏緣的肩膀，說：“走吧，吃飯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基友白夜的地雷，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