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張赫把沈灼華從影視城帶出來，一車直接開到市裏。

精致的甜品小店，店內裝潢很夢幻。玻璃車裏，是各種各樣的彩色冰淇淋。

張赫大哥哥臉：“來，挑挑挑，吃哪個？”

沈灼華：“~~~~~”

貼在玻璃上，手指下面涼涼的。

他實在是太窮了，已經好些年都沒能成功吃到一次冰淇淋。

雖然是男孩子，但但但，也還是饞冰淇淋的！

咬了咬下唇。香蕉、焦糖、巧克力、芝士，眼花缭亂，每個都想要。可是，不行！

不能貪心！得給張總省錢！

張赫：都喜歡，懂了。

“那來份巨型綜合芭菲，每樣都一個球。”

沈灼華慌了：“張總！不用不用我不用！張總張總，真的不用！”

然而，超級大的缤紛玻璃球碗已經出現了，上面灑滿了彩虹色的軟軟棉花糖，看起來超好吃。

沈灼華眼睛睜得大大，不知道該說什麽。

紅着臉，捧着碗拘謹地坐下。

心裏澀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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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總果然，是個大好人……

上次，在他本來以為都要走投無路的時候，好心給了他演“雲草”的機會。這次又站出來幫他解圍，瞧見他心情凄凄慘慘，還特意關心他帶他吃好吃的。

真好。

能遇到這樣的人，運氣很好了。

嗚，為什麽，眼淚好像要出來了？

沈灼華也不明白，自己今天……為什麽會那麽難過。

明明，很多事情都挺過來了。

負債累累也好，被迫退學也罷，父親入獄被人指指點點，都沒有因此而氣餒。

再難過的事，也都無所謂，因為至少他還有地方可以逃避。

演戲這件事，不僅僅是他唯一的愛好，夢想，收入來源，同時也是他的烏托邦、他的永無鄉。

雖然也經常都會擔心，還有下一部戲嗎？還有下一個角色嗎？雖然，這樣日子一向都很清苦、也很累，但想到每一天都能做喜歡的事情，也覺得有點幸福。

本來，日子這樣，也不錯了。

可在《劍淩傳說》遇到易子衿，卻讓他真心很受打擊。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

人家長相、家庭，樣樣都比他好那麽多。

演技更沒話可說！！！完全的碾壓！

都已經有易子衿那樣的人了，他這樣的人，真的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

嘴裏，多了一口甜，冰冰涼。

張赫勺子遞給他：“小桃花，發什麽呆呢？再不吃要化了？”

“哎，問你啊，你有經濟公司嗎？”

沈灼華愣了愣，搖頭。

沒有，他又笨又普通的，哪有公司願意要他？

“那，要不要來我的公司？”

“……”

他愣住了，正在發呆，面前的冰淇淋突然被端走了。

“先說好啊，答應再吃。不答應就別吃我東西了。”

“我想簽你做我旗下的藝人。”

“我覺得你演技好、一定有前途。我們星圖雖然小是小了點但……”

啪嗒啪嗒，沈灼華開始掉眼淚。

臉上其實沒有什麽表情，就只是茫然臉，然後眼淚一顆一顆豆大的往下掉，晶瑩剔透。

張赫：呃，你哭、哭啥？

“你別別別哭，你吃吃吃！吃你的！吃！不搶你的了！不答應也能吃！吃！”

“哎你這孩子，別的都好，怎麽那麽不經逗呢！”

沈灼華吸了吸鼻子，緩緩搖頭。

“怎麽，不願意來我公司啊？”

繼續搖頭。

“那是怎麽了？”

“我不配。”Q_Q

張赫：“啊？”

“張總，我、我又人笨、長得也不出衆，根本就毫無過人之處。”

沈灼華抹了抹眼淚，又哭又笑。

讨厭。嘴裏香草味的冰淇淋，現在吃着都快變成海鹽味兒的了！

“像我這樣的人，還妄想一輩子演戲，說不定根本就是厚顏無恥！我、我跟易子衿比，都不知道差了多少條街，長得也沒有人家一半好看……”

嗨~這孩子。

張赫咧開嘴，忒沒同情心地，笑了。

伸手，摁住少年的頭，他腦門上“嘣”，狠狠彈了一下。

沈灼華含淚：“嗚，疼！”

“疼你才能清醒點！”

“易子衿是優秀沒錯，但你仔細想想，人家的優秀是怎麽來的？”

“人家從小就生在演藝世家！人家爸媽什麽人？無限的資源，又受到最好的教育！當然優秀了！有差不多的資源，再加上努力學習，你保證比他更好！”

張赫說着，抽了幾紙。

冰淇淋店的餐巾紙其實蠻粗糙，還印了蕾絲花邊。他也不管，就一個勁往沈灼華臉上怼。

沈灼華：“……張總，疼，紮臉。”

張赫：“紮臉也不虧！你看旁邊這些人，一個個都以為老子欺負你敢怒不敢言呢！你看你看！”

真的，你也為老子這張反派臉想想！

大灰狼欺負小白兔，把小白兔弄得哭唧唧，旁邊圍觀群衆都花式搖頭嘆息了，老子多不容易！

“說回正事，考慮一下來我星圖？”

“我保證用心栽培你，給你争取好的角色，還會送你去上學、學表演，學好多東西。以後你就我罩着，誰也不敢再随便招惹你，怎麽樣？”

“想不想來？”

“……”

“……”

“我想。”

“可是，我、我真的可以嗎？張總，萬一、萬一我真的沒有什麽才能，與其到最後讓你失望，我覺得還不如從一開始……”

他緊張得磕磕巴巴，抓着勺子的手指都發白。

張赫：“少年，你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我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只要你肯來星圖，剩下的都好說，我們一步一步走，不心急的，嗯？”

“乖，聽我的，都聽我的。來！吃！吃完跟我去公司轉轉！”

……

……

那一天，沈灼華回到家，整個人是輕飄飄的。

像一只小幽靈。

回到家門口，回味着冰淇淋的好滋味，卻又莫名的，偷偷抹了一會兒眼淚。

張總的公司，好大好漂亮啊。

二十幾樓，能看到海。

那樣的人，那樣的公司，竟然會把他這麽普通的小演員給簽下來，還給他許諾了很多超好的事情……

沈灼華覺得自己真的好幸運啊，幸運得簡直不真實。

又很不安。很怕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做夢。

……人生，真的很奇妙。

他記得小時候媽媽跟他說，即使窮苦、即使困頓，也要堅強活下去，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等到轉機，等到小奇跡。

他一直在等，沒想到真的有小奇跡。

明明白天出門的時候，還依舊覺得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懷着希望，又很絕望。

而現在呢？

現在總覺得什麽都有了，像是在街上白撿了一個億！

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裏面黑黢黢的。

這只有一室一衛的破爛小黑屋，是他和室友一起合租的。

租這地兒沒有別的理由，只因為便宜。

畢竟他們實在都太窮了。

室友應該在工地打工，此刻還沒回來。沈灼華就先拿起抹布，自顧自做了一會兒衛生。

衛生不難做，室友也是個愛幹淨的人，家裏雖小，一直整潔。

一會兒，房門“吱呀”。

沈灼華：“咦，星辰，你回來了？今天回來得好早……”

“咦，你、你怎麽，你又打架了？？？”

……

少年高挺的鼻梁上挂着彩，臉頰幾道擦傷。

琉璃黑的眼珠一如既往的淡漠，無所謂地舔了舔開裂的唇角：“沒，跌的。”

誰會那麽巧跌到眼眶、唇角上啊？

沈灼華無奈，趕緊找來破紗布和碘酒。

“坐下！”

“嘶——”

“還知道痛？你啊，就不能不收斂一下脾氣！”

傷口真心不輕，塗上碘酒，沈灼華忍不住勸他：“星辰，你平常在家裏的時候，脾氣一直都挺好的不是嗎？”

“在外面也讓着人家一點啊，不就沒事了？”

謝星辰笑笑，眼中暗了暗。

沈灼華畢竟是演戲的，很多小情緒，根本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放下碘酒：“你該不會是……又為了我，去找那些要債的流氓了？！”

“……沒。”

“還說沒有！你這次又偷偷替我還了多少錢？”

“沒多少，你別管。”

沈灼華急了：“星辰！我都說了，我的債我自己想辦法。你每個月工資都省下一半接濟我還不夠嗎，怎麽又——”

“我不管？”謝星辰冷笑一聲，“我不管，由着他們找你麻煩啊？！”

“星辰，其實我今天……”

“行了行了，別念叨了，我真的沒事！”謝星辰不耐煩地站起來。

“他們找我麻煩，總比找你好吧？我反正在工地上幹活，跟人幹幾架也沒影響。可阿灼你是演戲的，臉對你很重要！”

“唉麻煩死了，嘶，你給我塗的什麽啊那麽刺？不弄了，我出去抽支煙！”

他掏煙出門，順便指了指桌上破破的紅塑料袋。

皺着眉，樣子很別扭。

“今天橘子便宜，我買了一堆，自己拿！”

……

謝星辰一向煙瘾很大。

但他知道沈灼華不喜歡煙味，所以從來不在屋裏抽。

每次抽煙，都自覺跑去旁邊破爛的露臺。

沈灼華跟到露臺邊時，謝星辰正趴在欄杆上吞雲吐霧。

一只破耳釘，下唇一道小缺口，眼睛眯着，側臉俊美而陰郁。

人家都說易子衿好看，新生代年輕男演員裏的“顏值NO.1”。

但沈灼華一直覺得，自己的室友謝星辰，真的真的，半點不比易子衿差。

只可惜，人太瘦，又總習慣性皺眉。更從來不愛惜自己，臉上身上、經常帶着傷，修長的食指中指之間常年被熏得煙黃。

謝星辰是個孤兒。

十五歲離開孤兒院，一定經歷過很多難過的事。

沈灼華的成長歷程，也同樣足夠狗血凄慘。

兩年前兩人租房碰在一起，你慘我慘大家慘，年齡也差不多，日子久了，彼此互相依靠取暖，兩個曾經的陌生人，如今倒處得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艹……”煙抽到一半，謝星辰捂住隐隐作痛的胃，一臉的不爽。

沈灼華趕緊手伸到露臺，拽了拽他。

“星辰星辰，你餓了嗎？”

“抽完這支別抽了，咱們一起去吃飯吧。”

“我請你吃好吃的！我們今天……去前街吃牛肉面吧，我請你吃最大碗！”

前街的牛肉面，真材實料，價格三十五起跳。

對他們這兩個連八百塊房租還要分攤的窮小子而言，完全是奢侈了。

謝星辰：“呵，你請我吃飯？”

“你有錢？債還要不要還了？”

沈灼華腼腆地垂眸：“星辰，其實我、我剛才就想跟你說來着，我今天……遇到一件特別、特別好的事！咱們以後，不用再愁錢了！”

謝星辰笑了。

一如既往，帶着些扭曲的嘲諷，陰沉得很。

這個人似乎根本不會笑。

至少沈灼華是這麽覺得的。每次笑起來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是笑的表情，卻總讓人看了莫名難過。

“我猜一下啊，”少年吐出一口煙，“你今天遇到了個特別好的經濟公司，要簽你。”

沈灼華一愣：“哎，哎？你怎麽知道的！”

謝星辰低頭猛抽兩口，把煙掐滅。

“我再猜。對方一定跟你說，覺得你才華橫溢、天賦異禀、特立獨行、與衆不同，許諾捧你演男主，是不是？”

沈灼華：诶？張總倒、倒是沒有許諾他當男主。

“但是但是，比當男主還好！”

他滿心滿眼都是小小的閃亮和雀躍，一股腦把之前怎麽認識張赫，以及今天發生的一切，都簡略地給謝星辰說了。

“最重要的是！星辰你知道嗎？”

“張總跟我說，星圖有一點跟別的公司不一樣——在星圖，做藝人是有底薪的，哪怕不幹活，也有固定工資！”

“底薪有這個數呢！”

他伸出手來:“有這麽多的啊星辰！這都已經是都市白領的收入了！你想啊，咱們每個月才能花多少啊？這樣一個月存四分之三，十個月就……再加上拍戲的收入，我的債肯定能還上了！”

他說着，羞澀垂眸：“張總他說，希望旗下的藝人至少吃得飽、穿得好。”

“他說我衣服太舊了，讓我趕緊買件新的。”

“星辰星辰，你看你襯衫也好舊了。幹脆咱們吃完牛肉面，一起去買新衣服好不好！”

謝星辰：“嗤——”

他實在忍不住。笑了，笑得前仰後合。

“對不起。抱歉抱歉，我不該笑你。”

他撫了撫眉心，有些疲憊：“阿灼，我知道你缺錢。但不行的，不能去。”

沈灼華：“……”

沈灼華：“呃，星辰，你是不是誤會了……”

謝星辰：“沈灼華你看着我！！！”

“我問你，像我們這樣的人，從小到大，遇到過半次叫做‘幸運’的東西嗎？！從小到大，咱們這樣的人，遇到過哪怕一件時來運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嗎？！”

“沒有吧？對不對？”

“所以……你那個什麽總，從你身上圖什麽你是清楚的，別給我裝不知道！”

“這樣，從明天開始，我打工的錢不單每個月借你一半，我四分之三都給你！不用還！我再去兼職，多打一份工，你就好好拍戲，錢咱們一點一點攢，不準給我想亂七八糟的門道！”

“星辰……”

沈灼華真的是，又感動，又哭笑不得。

“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賣身給老男人！不是！

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星辰，那個張總，你見了他就知道了！人家很年輕的、人也帥，不是你想的那種錢色交易！”

謝星辰：“呵呵。所以，王子殿下又帥又有錢，又特地來拯救你。”

“沈灼華你是灰姑娘嗎？這個世界有童話故事嗎？”

“醒醒吧你！那種人要麽就是騙子，要麽就是就是自己階層玩膩了，看你純潔傻白甜又好騙！想玩你！”

“你是不是忘了之前住在對面的霞姐？還記得她那個‘多金好男人’嗎？結果呢？！”

沈灼華：“………………”

真的不是！媽呀！

唉。

可是，怪謝星辰這麽想嗎？

遇到這種好事，其實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但無論如何！張總肯定不是壞人！

這天是周五。

沈灼華想了想，他答應張總的周一去公司正式入職。

還有兩天時間。

他能把謝星辰這個邏輯捋過來！

他一定能！

作者有話要說：  不你不能！

街邊野犬上線，在線不可愛。

變成甜甜小忠犬，目前進度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