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荀珩的仙身很淡,只有晁汐的天眼能看到他。
晁汐愣了一下,很快恢複常态,彎腰鑽進車裏,和荀珩坐在一起。
荀珩伸手在晁汐額前點了一下,晁汐便能觸碰到他的實體。
荀珩用仙音傳聲道:“跑這麽遠,為何不知會我一聲?”
晁汐也用仙音回道:“我是臨時做的決定,白天難以聯系你,便沒說。”
荀珩:“湯圓的靈回來了,你可以随時聯系我。這人一身邪氣,他就是你追查到的線索?”
晁汐:“對。獄鬼王藏匿在邪師總壇裏,這人是邪師的四大長老之一,只是他現在的身份我還沒有落實,所以只能循序漸進,先獲取他的信任,然後通過他找到邪師總壇的所在地。”
荀珩:“他把你帶到這種偏僻地,顯然沒安好心。前面那處村莊陰氣四溢,明知是圈套你還去?”
晁汐:“我畢竟身負重任吶,便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的。”
荀珩微微嘆氣,後悔道:“當初我不該命你來人間抓捕獄鬼王。”
晁汐拍拍荀珩的手背說:“沒事,他再陰險惡毒始終是凡人,我能應付。萬一應付不了,不是還有你在嗎。”
荀珩再次嘆氣:“我若不主動來,你便不會找我。我給你玉扳指是讓它做你我之間的聯絡器,在你有危險有需要的時候,我能及時幫你。而你卻把它當做法器使用,從來不用它召喚我。”
“我怕頻繁召喚你,你嫌我煩。”晁汐說。
荀珩道:“怎會嫌你煩。我說過,我讓你行走人間,自會護你周全。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在追兇,我會在你身旁保護你。”
荀珩,有你這句話,我這幾千年來厚着臉皮做的一切都值了。
晁汐心裏不斷冒出粉紅泡泡,抑制住喜悅之情,點頭道:“好,以後你我風雨同行。”
荀珩終于露出一絲笑意。
江池好像很熟悉這一段路,駕車繞過山路斷裂帶,從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往齊廟村開。
漆黑的山間,汽車的探照燈尤其明亮。齊廟村越來越近,晁汐看到村口的大樹上纏滿了白色布條,咋一看有點像裹屍布包裹着的屍體。
江池把車開到村口大樹下停住,對晁汐說:“這裏有樹靈守村,我下去給點買路錢。”
“嗯。”所謂禮多人不怪,不管這裏有多邪惡,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的。
江池拿着一沓紙錢下車,到樹下焚燒起來。
荀珩道:“買路不過是幌子,他在知會他的同黨。”
晁汐看了看村裏破敗的房屋,問:“裏面有人嗎?”
荀珩點頭道:“我感受到古井旁邊那座挂着白幡的民居裏有一個活人的氣息。”
晁汐順着荀珩指點的位置看去,那間民房周圍寸草不生,和旁邊長着半人高雜草的荒廢院落呈鮮明對比。
那間房屋的兩扇窗戶和大門都開着,像一張陰冷麻木的人臉。
江池燒完紙錢回來,并沒有上車,探進半個身子對晁汐說:“我剛看了看,這村子不大,路上堆滿土石,車子開不進去,我們只能下車步行了。”
晁汐下車,荀珩也下車站在晁汐身後,冷冷地看着江池。
晁汐擡頭望了望天,對江池說:“烏雲遮月,怕是要下雨了,你确定要進去?”
江池昂首目視漆黑的前方,大義凜然道:“救濟蒼生,除魔衛道當不懼風雨。朝小夕,你要是真不想去,就在這裏等我,我自己去。”
“好,你自己去吧。”晁汐一口應下。
江池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自己假意客氣,沒想到朝小夕竟然同意了!他剛才一番壯志豪言,正義感爆棚,氣勢大過天,怎麽說慫就慫?這個走向不對啊?
江池尴尬地看着晁汐,不解道:“你怕什麽?”
晁汐微微一笑:“我怕你走錯路。”
“走錯路?”江池更加迷茫了,這句話應該不止是字面的意思。
江池想了想說:“我是第一次來這裏,但來之前查過資料,這個村子占地面積不過兩公頃,滅村以前和魏家村一樣,常住人口只有一百多點,村裏有兩條主路,地勢不複雜。我不是路癡,怎麽會走錯路。”
江池說他查過資料,也提到滅村的事,卻一直避口不談齊廟村為何被滅。晁汐便問他:“這座村子為什麽成了無人廢墟?”
“這……具體情況我不清楚,據魏家村的人說,就是出了行屍,全村被行屍所滅。”
晁汐又問:“幾具行屍?滅村的事發生在什麽時候?”
江池答:“一具行屍,時間大概在五年前。”
“一具行屍便能屠村,齊廟村的人難道都是傻子,不會像魏家村的人一樣求助天師?”江池的話漏洞百出,晁汐的問題更加尖銳:“齊廟村五年前就被行屍所滅,魏家村離齊廟村才十幾裏路,就算這具行屍行動緩慢,十幾裏路爬也不用爬五年吧?”
江池的表情越來越尴尬,掏出香煙,點燃一根深吸一口,大腦快速運轉起來。
煙燃了一半,江池終于再度開口:“行屍吸足血氣就會回穴養屍,再吸日月精華,成為一具人血屍王。”
晁汐表情誇張,長長地“哦”了一聲,遞給江池一張手紙:“你早說是屍王不就完了,來,擦擦汗。”
“……”江池看着晁汐遞來的紙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晁汐看江池尴尬不已,也不為難他,将手紙團在掌心,輕輕一揉,手紙便化成一團飛灰,随風飄散。
“既然是人血屍王,那我倒要去這村裏看看,什麽陰晦地能養出這中邪惡之物。”晁汐甩頭示意,“你認路,走前面。”
江池扔掉煙頭,看了晁汐一眼,默默往前帶路。
晁汐和荀珩肩并肩跟在江池後面。
聽了他倆剛才的對話,荀珩道:“看你如此游刃有餘,我的擔心倒顯得有些多餘。”
晁汐彎起眼睛說:“人心險惡是真的,我也吃過很多虧才有現在的從容,作為挖坑的祖師爺豈有被坑的道理。”
“你呀。”荀珩搖頭笑道:“說你是小狐貍,都是給狐族添光了。”
晁汐靠在荀珩肩頭,輕聲道:“你是不是越來越喜歡我這只小狐貍了?”
荀珩微微挑眉:“坑完他,又想來坑我?”
“坑你做什麽。”晁汐站直身體,輕輕嘆了一口氣:“荀珩君,你知道一個人唱獨角戲的心酸嗎?我對你感情永遠不會變,但熱情不一定能永久保持下去,幾千年了,你何時能對我說一句暖心的話?我知道你不容易動心,你也可以拒絕我的感情,但你能不能別和我玩暧昧?你下界來幫我,是出于任務原因,還是對我有些許好感,真的擔心我的安危?”
荀珩一向內斂,不太會用語言表達自己的心意,本以為行動可以說明一切,但晁汐似乎沒有感受到。荀珩停下腳步,将晁汐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緩緩道:“我的心上有你的印記,你是第一個闖進這裏的人,也是最後一個。明月共潮生,沒有潮汐,明月便再無發光之日。”
荀珩好不容易說一番含蓄的情話,聽得晁汐心潮澎湃,明明應該感到高興,卻不知為鼻子泛酸,眼眶發熱,需要使勁眨眼才能逼退情緒激動産生的水霧。
荀珩看晁汐不停眨眼,很難受的樣子,擔心道:“怎麽了?”
晁汐撇過頭去,用手擦了擦眼睛,回頭又是笑顏如花:“沒什麽,剛才沙子進眼睛裏了。”
荀珩輕輕地捧起晁汐的臉,溫柔道:“我給你吹吹。”
“嗯。”
荀珩的唇離晁汐的臉越來越近,晁汐突然襲擊,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退開。
荀珩抿了抿唇,既無奈又寵溺地看着偷襲成功的晁汐:“你果然又坑我。”
晁汐牽起荀珩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荀珩君,我度過的幾千年光陰中,只有今天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荀珩點頭:“你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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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汐和荀珩在後面互訴衷腸,江池已經走遠了,似乎感覺身後沒人,江池回頭,遠遠看到晁汐側身站在路中間,下颌微微擡起,不知在看什麽東西。
江池本想喊他,但轉念一想,又忍了。趁此機會,江池加快腳步走進古井邊的一處破敗民房內。
江池剛進去,晁汐便轉過頭,盯着那處民房,對荀珩說:“我剛才的問題引起了那小子的警惕心,我估摸他是去和他的同黨商量換計策了。”
荀珩問道:“他引你來,可是知道你四柱純陽?”
“嗯。”晁汐點頭,“前幾日我去道協做天師登記,被他看到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但我謊稱那是我陽歷的生日,他現在半信半疑,他肯定會想辦法查實我的真命格。”
荀珩道:“我用仙術聽聽他們在說什麽。”
晁汐卻阻止荀珩:“不必,你若動用仙術,仙身便會實體化,別打草驚蛇。他對我用處很大,就算讓他知道我是四柱純陽體也無大礙,他不過是想把我獻給獄鬼王,不會對我造成傷害。”
荀珩尋思了一下,道:“好。有我在旁護你,一切無虞,誰要動你一根毫發,我必不輕饒。”
荀珩說這話時一如既往地清冷平靜,淡淡的語氣仿佛談論天氣般自然。晁汐定定地看着荀珩,他泛着朦胧光華的身影深深印刻在晁汐的瞳孔中,盼了幾千年終于盼來他的相守,萬千感慨盈于胸中,虛幻與真實并存的幸福感覺難以用言語描述。
晁汐動了動唇,做了一回煞風景的人:“我不知引你思凡是對還是錯。”
作者有話要說:
大年初八敬八仙,放生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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