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都說養成一個習慣至少要21天, 榮夏生不确定這是不是真的,因為他從來沒有刻意去改變過什麽。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這一個月來, 他不知不覺間竟然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
過去的這段時間, 榮夏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直到從佟野口中說出即将搬走的可能時,他才愣在了那裏。
“怎麽了?”佟野手機還沒放下,手指蹭着屏幕,帶着笑意問, “我是不是真的挺打擾你的?你應該還是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生活吧?”
榮夏生擡起頭來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 總覺得對方雖然笑着, 但其實眼裏都是失落。
“沒有。”榮夏生沒那麽多小心思,不知道佟野在故意套他的話,對方這麽一問, 他立刻緊張地反駁,“不打擾。”
條件反射一樣的回答讓榮夏生自己都有些意外,除了這回答,更讓他不解的是突然加速的心跳跟憂慮。
這感覺來得有些突然,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 也不知道在憂慮什麽,他只是急于解釋, 想告訴佟野,他的生活沒有被打擾。
沒有任何一絲被打擾的感覺, 甚至不知不覺間把這件事當成了理所應當。
就好像佟野原本就在這裏。
佟野看他這樣, 笑得更開心了。
“那你想不想讓我走啊?”他撒嬌似的靠在門框,眼神兒裏還有點兒委屈。
榮夏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蹲下來,低頭輕揉着辛巴毛絨絨的小腦袋。
佟野等着他的回答,手心都出了汗。
榮夏生從來不會挽留什麽,不會争取什麽,這麽多年來,他獨善其身,唯一想做好的就是寫書。
過去是經歷過一些不愉快,但到了現在,他已經不覺得日子苦,不覺得寂寞,也不覺得難捱,只是覺得這世間無甚有趣。
要說他熱愛什麽,唯一熱愛的就是寫作,而這熱愛也是因為,多年來他終于發現,寫作能帶他進入一個至少他自己覺得豐富的世界,寫作是他的避難所,那些難熬的日子裏只有寫作陪着他一起走過來。
所以,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寫作,唯一信任的也是寫作。
但似乎,這個“唯一”有被迫終止的可能。
因為榮夏生突然發現,當他的生活中擠進了另一個人,他竟然萌生了挽留的念頭。
“你自己決定。”
萌生了挽留的念頭,但不會貿然說出口。
榮夏生多少察覺出了一些佟野的心思,可他不能有任何回應。
對待佟野不能用跟對待沈堰一樣的方式。
佟野沒料到榮夏生給他的回應會是這麽毫無感情又輕飄飄的一句話,這段時間以來,他總覺得自己至少已經站在了榮夏生秘密花園的門口,輕輕叩一叩門,至少對方能打開門讓他朝着裏面張望兩眼。
沒想到,竟然是自己想多了。
榮夏生只是看起來被柔化了,實際上還是一座被風雪包裹着的冰山。
大雪封山,困在裏面的一顆心不是那麽容易被營救出來的。
佟野走過來,在他對面蹲下,和他一起輕撫着小貓的絨毛:“我有點兒受傷。”
榮夏生的動作一滞,擡眼看他。
佟野也看他,表情認真地說:“我以為你會說希望我留下。”
榮夏生并非真的無欲無求,只是有些事在他看來不能求。
他從沒幻想過被人陪伴,沒有幻想過有誰始終相伴左右。
他深谙一個道理,人都是自私的,現實中并不存在文學作品裏那些瘋狂又純粹的愛情。
就算真的有,他也沒有那個資格遇到,他沒那麽好,也沒那麽好運。
而且,這是佟野。
他更不要想。
“如果你想留下,我沒有意見,和你一起住蠻開心的。”榮夏生垂眼,輕輕地碰了碰辛巴的小鼻子,“但你如果有更好的選擇,我也不能自私地挽留。”
“這不叫自私啊!”佟野說,“你就不能想要什麽直接說出來嗎?”
“我沒有什麽想要的。”
佟野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榮夏生卻還是那副冷淡的态度。
“佟野,我不想對任何人的人生指手畫腳,也不敢承擔那份責任,所以,不管什麽事,還是要你自己做決定。”
“……這位先生,不至于吧?”佟野無奈地看着他,“不過就是住在哪兒的問題,哪有那麽嚴重?沒人需要你承擔什麽責任!”
榮夏生擡頭看着他笑:“對我來說就是很嚴重,這可能是懦弱的表現。”
“你沒有,”佟野有些生氣,幹脆坐在了地上,“沒人說你懦弱。”
榮夏生不再跟他對話,站起來,把水杯放回廚房。
佟野皺着眉看他,當對方經過自己的時候,伸手一把抓住了榮夏生的腳踝。
很瘦。
不知道為什麽,佟野覺得只要自己再一用力就能将這人捏碎。
可他舍不得。
就算在生氣,也舍不得。
舍不得吵架,舍不得弄疼他。
“小叔叔,”佟野仰頭,看着站在自己身邊的榮夏生,“我不想走行不行?”
榮夏生看着他沒說話。
佟野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能商量着說:“也沒別的意思,就是眼看着期末了,不好租房子。”
“好。”榮夏生答應得很痛快,像是蓄謀已久,只等着佟野把梯子給他架好。
佟野望着他,又是一番欲言又止。
“早點睡吧,”榮夏生說,“很晚了。”
再沒人說話,辛巴窩在佟野懷裏睡着了,小小的身軀暖呼呼的,全心全意地依賴着抱着他的人。
佟野在榮夏生回房後也依舊坐在那裏沒動,他低頭看着辛巴,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小叔叔才能像辛巴一樣信賴、依賴他。
榮夏生失眠了。
他其實很少會真正的失眠,大多數時候都是黑白颠倒罷了。
他的生活向來不規律,困了就睡,不困就在電腦前面坐着,餓了就吃,沒胃口就一直不停地喝水。
在佟野來之前,他已經過了幾年沒有時間概念的日子。
因為佟野,他才被迫重新拾起24小時制的規律生活。
但是這個晚上,他失眠了。
明明很累,明明知道自己應該去睡覺,可是坐在床上,背倚着書架,面朝着窗戶,愣是連合眼的念頭都沒有。
他其實什麽都沒想,只是望着外面的夜色發呆。
曾經也有過無數個跟月光相伴的夜晚,他從來沒覺得難熬,可是今天晚上不知道怎麽了,他想跟人說說話,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
淩晨三點,榮夏生從床上下來,坐在書桌前。
他随便找了個便簽,寫了一句話。
【這個世紀瘋狂,沒人性,腐敗。你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寫下這一句,只是突然想起之前在圖書館,佟野要找這句話給他看。
另一個房間的佟野也一樣失眠。
辛巴趴在他的枕頭邊睡得香,無憂無慮的,令人羨慕。
而他,躺在那裏,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榮夏生。
如果說之前他覺得榮夏生對自己開始有好感了,那麽今晚的對話就徹底把他打回了原形。
都是他在自作多情罷了,那人對他的照顧不過是為了感謝他爸那些年來的教導。
佟野真的有些受傷。
他睡不着,給蔣息打電話,企圖找好兄弟傾訴一下自己的少男心事。
電話剛響了一聲被拒接了,佟野剛要罵人,蔣息的信息就發了過來。
蔣息:其他人都睡了。
佟野了然。
蔣息住在宿舍,這個時候打電話,有點兒過于不道德。
你佟大爺:我可能失戀了。
蔣息躺在床上,看見這句話就笑了。
蔣息:等着。
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拿着鑰匙跟煙,出去了。
冬天的宿舍走廊冷得可以,蔣息只穿着睡衣,去了樓道。
他坐在樓梯上,點了煙,撥通了佟野的手機。
“怎麽,你小叔叔拒絕你了?”
“倒是沒有,”佟野用手指戳了戳辛巴軟乎乎的小肚子,那小家夥毫無知覺,依舊睡得熟,“就是我突然覺得他好像對我沒意思。”
蔣息笑了:“你不是一直都這麽覺得嗎?”
“一開始是,最近我倆挺好的,我還以為他多少對我有點兒感覺了。”
“那今天是怎麽了?”
“我說我要搬走了他都沒反應,”佟野說,“我問他想不想我留下,他讓我自己做決定。”
蔣息叼着煙發了會兒呆,然後輕聲說:“也不錯,至少好過他讓你立刻就走。”
說話的時候,煙灰掉落在睡褲上,蔣息沒理,只是看着前方。
佟野察覺到他的反常,問:“你怎麽了?”
“沒事兒。”蔣息說,“就是太冷了。”
“行了行了,你趕緊回去睡覺吧。”佟野說,“我自己再傷春悲秋一會兒,孤傲的野獸都是躲起來自己舔舐傷口的。”
蔣息笑了:“行,你自己慢慢舔。”
挂了電話,佟野哀嘆一聲,倒在床上,用臉蹭辛巴,愣是把人家睡得好好的小貓給弄醒了。
一人一貓,深更半夜在床上鬧了起來。
而蔣息,挂了電話也沒回去睡覺,坐在樓道裏,抽了一根又一根煙。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抱歉,今天更新晚了。
今天做了個小手術,本來是打算手術之前發的,結果給忘了,做完之後又開始發燒,迷迷糊糊的,現在才來,給各位老板手動鞠躬,明天還是早上更新哈。感謝在2019-12-07 10:58:17~2019-12-08 16:14: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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