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應總……”
在旁邊站着都沒回過神的小曾看着賀情遠去的背影,讪讪開口,“這……我看着挺好的啊?”
手上收了美工刀,應與将在車間圍着滿眼孔雀藍轉了一圈。
應與将沉聲道:“沒貼好。”
當天傍晚,小曾硬是看着她老板把那輛812 Superfast的隐形車衣撕了又重新貼了一遍。
夜晚的九眼橋,燈紅酒綠,霓虹炫彩,街上不乏三三兩兩醉着酒相互攙扶的年輕人。
這裏是成都的酒吧聚集地,緊挨着酒吧開了不少火鍋店,來此飯後娛樂的年輕人不占少數,街邊上停車的位處處爆滿。
風堂他們的車不同于那些幾十萬的小跑,一般停這兒都叫了安保來拉了警戒線專門守着,或是開遠點兒停私人車庫。
但他們今天主要是陪賀情,這人點了名不去space或者蘭桂坊這種大地兒,一見面就一臉陰郁,他們倆也不敢耽擱,匆匆靠路邊上挂了停車檔了事。
賀情手裏緊攥邁凱倫超輕的車鑰匙,揣在衣兜裏,這東西狠摔一下可不得了。
他今天只套了件帶帽衛衣,藏藍色,領口還有倆繩帶,看着特像高中生。
不過穿得這麽少,相比蘭洲的夾克和風堂招蜂引蝶的風衣,倆人都替他覺得冷。
賀情別過頭去看路邊酒吧裏人影攢動,路燈影兒下隐約勾勒出他完美側臉,有些不耐:“嗳,快點兒。”
風堂正在後備箱拿一條煙出來,交到蘭洲手上,還咬着濾嘴:“情兒你催命呢……車停路邊,我看刮了蹭了你找誰賠去。”
“開車抽煙,燙不死你他媽的……”蘭洲一巴掌呼上他背,樂呵道。
冷冷地看他倆瘋鬧,賀情耷拉着眼:“我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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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跟哥說說,你今天不是陪VIVA去買瑪莎了嗎?”
風堂在一邊兒拆煙盒,開口問他。
賀情說:“我決定,下周閉關修煉。”
不然老子走哪兒都碰到的那個男的,去金港碰到,陪女人買個車碰到,煩不煩,煩不煩!
不過一周不挪車,他自己大概會鏽掉吧。
賀情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瞪眼道:“我那輛812,你怎麽給我送到盤古去了?”
“那兒貼得好呗……我……”
看他這眼神,風堂沒由來地有點犯怵,賀小少爺平時騷包發浪沒個正形,但一正經起來那樣子還是唬得住人:“我聽說那兒貼得好嘛。”
“算了,”賀情一嘆氣,“下次別送盤古。”
這回換風堂一臉懵逼:“那姓應的不是都被姓單的捅了嗎,你還記仇啊?”
媽的,幸好自己沒惹到過賀情。
從小相處到大,他太了解賀情了,這人就是一點兒小毛病能記幾年,雖然心腸善得很,但一出大毛病就直接搞你,手段不狠也幫不了家裏營生。
小毛病賀情就不說,就憋着,憋到天荒地老,憋到你每次見他就慫。
賀情回瞪:“你這傻逼,被捅的是他弟!”
風堂摸摸下巴:“那也是報仇了啊……你要是還跟那個姓應的不對付,我給他使點絆子嘛?還是讓他車館關門大吉?”
賀情愁起來了,低聲道:“關什麽門兒啊……”
風堂看他這一副答非所問的模樣,也不窮追不舍,三個人果真把百萬千萬級的跑車擱路邊上,鑽進了路邊一家裝潢設計特殊的酒吧。
這家是新開的,老板是車圈兒裏的人。
走的現代情趣風格,什麽擺件都看着是純藝術,酒都是洋的,什麽色都有,倒正好合了賀情的喜好。
店裏裝潢主色調是大紅大紫,燈光灑下來鋪人臉上是一等一的暧昧,那叫一個姹紫嫣紅。
賀情受成都這風水寶地滋養,長得白,天生一副俊俏桃花相,招人無數,每每有人想來搭讪,都被風堂側過身子,直接擋回去。
起先風堂還說:“情兒,你要是有看得上眼的,跟我說聲,我就放人!”
第一次在酒吧被搭讪都是初中,乳臭未幹的三個小屁孩,加上當時班裏幾個同學,一頭栽進酒吧裏就覺着稀奇。
賀情從小眼睛就生得好,滴溜溜好奇地亂轉,頻頻被風堂給他捂住:“酒吧裏別他媽亂看人。”
今晚的确興致不高,賀情頭埋得低低的。
他的唇色天生殷紅,下颚線精致性感,指尖轉着沒點燃的大重九,垂眸的角度看着眼尾愈發上挑。
他純粹就是今天沒來由地心情不好,煩悶,叫讓鐵哥們兒來陪自己找找樂子。
可他也無趣,能有什麽樂子,不打炮不愛認識新朋友,除了車就是公司,車圈兒裏的朋友大多數個個見面就賀少賀少的喊,還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他鋒芒畢露。
而且賀情尤其反感往他身上貼的人。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除了蘭洲和風堂,都沒什麽朋友真正喜歡他。
指尖的煙還沒轉夠,賀情就被身邊一個陌生男人給穩住,非要給他點煙。
賀情還傻乎乎的,眯着一對兒朦胧眼,叼上煙,動作可帥了,等着火來。
身邊兒風堂眼疾手快,甩開旁邊貼着自己的男公關,伸手擋了那個男人,強硬地側過身子,抓起散臺上不知道誰的防風火機,湊過去也要給賀情點。
那個男人猛地撥開風堂的手,攥着自己的火機,看焰火竄起老高,擱到賀情跟前,去點賀情的大重九。
蘭洲正閉眼仰頭,一口氣幹了一大杯下肚,看到這情景,馬上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兒,大喊一聲:“都他媽別動!”
這家新開的酒吧不大,整個散臺邊兒上聽到這動靜,都停了動作。
這下連帶着酒吧臺上蹦迪的人也不蹦了,DJ停了音樂,所有人伸長了脖子往這個桌瞅。
有幾個蹦得歡實的,估計也經常混吧玩兒場子的,一眼就認出了風堂,膽兒也大,在旁邊吆喝:“喲!那不是堂哥的嘛!”
面朝着那幾個打招呼的,風堂轉頭睨着那個男人,語調滿是挑釁:“都認識我啊?”
伸手攬過賀情的肩膀,蘭洲連忙脫了外套給蒙在賀情臉上,瞪着那個非要給賀情點煙的男人,怒罵:“還不快點兒滾!”
那個男的一愣,看這架勢,是個明白人,長期混吧心裏也有了個數,連叨叨着幾句“我日了這運氣”,埋頭遮着臉就往酒吧後門出去了。
風堂見那人滾蛋了,也沒心思計較。
這酒吧好歹也是朋友開的,他笑着臉對周圍招呼:“行了行了,都繼續……”
還有幾個散臺的人圍成一圈兒,低聲議論着在往這邊瞟,這竄天高的火氣還沒下來,蘭洲跟着喊了句:“沒事兒都別往這邊看!”
賀情被夾克外套蒙臉蒙得搞不清楚狀況,為什麽點個煙都不行了?
酒吧裏空氣本就比外面稍微悶些,這又被衣服一罩,賀情快要憋死,扯着衣服就拽:“操,這他媽,這他媽都什麽事兒啊……”
風堂喝了口酒,加幾個冰塊進去:“賀小純情,哥下次不跟你玩兒吧了。”
冷哼一聲,賀情轉過眼不看他,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出來:“你倆發什麽火啊?”
“你知道在這兒點煙什麽意思麽?”
睨他一眼,風堂手指敲了敲這覆了層金粉的亞克力桌面,“你還傻呵呵等人點呢?”
賀情傻了:“什麽意思?”
“他想跟你,”風堂湊近了點兒他耳朵,吹口氣:“上床啊……”
又被風堂這個沒節操的發小一頓調戲,賀情一個激靈,有點尴尬,臊着一張俊臉說:“我又不認識他。”
風堂心中暗自嘆喟,怪賀情這模樣長得太出挑,也怪自己和蘭洲這麽多年在情場床第這方面把賀情保護得太好了。
他夾了塊冰往酒裏加,夾了半天夾不起來一塊,有點煩躁:“陌生人又怎麽了?約炮你沒聽過?”
賀情喉頭一梗,聽是聽說過,但沒聽說過來得這麽直白,這麽衆目睽睽的啊?
賀情駁道:“可我一個大男人……”
好不容易把冰加進去了,風堂抿了抿杯沿,表情認真得很。
“我跟你說啊,情兒,還就是你這種身高出挑長得又帥的,才容易招男人喜歡……我看那個男的有點兒娘炮,估計是個0……诶,情兒,你查了什麽意思沒?”
簡直額角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了,賀情只覺得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地交叉着變:“查了。”
風堂見他沒多反感,繼續叨叨:“你是不知道啊,現在挺多0,就喜歡你這樣兒的1,少年氣重,又帥又年輕的。”
賀情呼吸一窒,對這方面的隐秘之事有種莫名地好奇。
他腦海裏千回百轉,沒忍住問了句:“那,那種,特別爺們兒的,一身腱子肉的,特兇的,算什麽?”
“這種,1啊!”
風堂撫掌大笑,想了想,添一句:“特兇的?應該是比較有氣勢吧?這種男人,睡遍gay圈無敵手……而且啊,不僅僅是0,連1都能睡。”
賀情已經被說得混亂了:“1還能睡1?”
風堂摸摸他後腦勺:“怎麽不能了,開心就好。”
說完這句話,他去偷瞄賀情的表情,見他臊得口幹舌燥的,樂呵道:“情兒,開竅了?”
眼見着風堂這逼崽子一副要把賀情掰彎的樣子,蘭洲心下一嘆,手裏的骰子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弄出來還是個最小數,忍不住道:“打住,你跟他說個屁啊,他雛兒一個,懂不起。”
風堂不服了:“總有那麽一天啊,就算是跟女人,那也得會點兒技巧不是?”
蘭洲大罵:“你他媽狼子野心,還想教他技巧!”
風堂縮縮脖子,嚎一句:“教尼瑪!我可沒說啊……”
接下來的時間,賀情內心的小九九一陣騷動,他已經聽不進去風堂念念叨叨的什麽“跟女孩談戀愛太麻煩了!”“蘭洲你要不要試試看?”雲雲。
然後蘭洲一陣暴喝:“滾!”
賀情眼皮都懶得擡,聽身後DJ又切了一首電音,打碟的人扭着腰搖頭晃腦,看得賀情覺得一股子邪火要找地兒釋放,也不自覺扭了下胯。
他仰頭灌了杯GIMLET,舔了圈唇邊,這酒入喉辛辣帶酸,一股勁兒沖得他頭頂冒泡。
這尼瑪,都是什麽事兒。自從遇上應與将,他就覺得他的生活簡直一天比一天精彩紛呈,還得去好奇一些平時不會引起他注意的人和事。
也僅僅是好奇吧,大概。
比如改裝,比如那些gay圈專業術語,比如男人和男人,比如風堂的感情生活。
瞧着風堂這德行,他都習慣了。賀情自己是沒什麽感情史,但風堂那情史簡直就是羅馬帝國豔情史,洋洋灑灑,能出幾本自傳來。
每次風堂提哪個男人怎麽怎麽,賀情都要堵他一句:“得得得,你別說名字,你說是哪個故事的男主角。”
這邊正瞅着瞅着,他突然注意到一群年輕人。
是一群高中生,還他媽穿着校服,但是校服都不一樣,估計是各個學校聚過來的。
這群小孩子,女孩兒個頂個的清純,有的還留着齊劉海紮個馬尾,男孩兒還背着阿迪耐克的書包,腳上踩一雙AJ,嘴上沒咬煙,只是一杯一杯地往嘴裏倒酒。
有一個人怎麽看着那麽熟悉……我操,這不是應小二嗎?
那張奶氣的臉他可太熟悉了。
賀情天天有事兒沒事兒翻應與将的朋友圈,左翻右翻能看八百遍,估計文字內容都倒背如流。
況且被應與将打還是因為應與臣當時裝乖裝無辜,一臉純良,看着太欠揍,所以說,這張臉他能不記憶深刻嗎?
賀情瞪眼看應小二那洋酒白酒兌着喝的豪放樣子,看得咬牙切齒:“我操……這屁小孩,可算讓老子給你逮着了。”
蘭洲看賀情往那邊盯,還以為他是在看哪個女孩子,想起賀情的初戀,便伸臂搭過來攬他:“情兒,憶往昔峥嵘歲月了?”
“憶往昔戰火紛飛了……快,把我手機給我!”
蘭洲看他着急成這樣,自然理解成賀情急色,一邊掏賀情的手機給他一邊說:“我靠,情兒你不至于吧?”?
賀情打開相機,調了對焦對準應與臣,看着眼前礙事的蘭洲,罵道:“滾一邊兒去,別擋着老子照相。”
然後咔嚓一聲,存下來還調了個濾鏡,用紅線把應小二的矯健身姿圈下來。
打開微信,找到應與将的號,摁了發送。
不加貝:[圖片]
不加貝:你認認 是不是你弟弟哦
賀情樂壞了,還順便發了個定位過去,眼裏喜色都要溢出眶,惹得蘭洲大跌眼鏡:“不是吧,還偷拍?你有看上的,我去幫你要號碼!”
才沒工夫搭理他,賀情盯着屏幕,點了根煙叼上,笑得那叫一個開心,藏都藏不住。
不一會兒,手機屏幕就亮了,如願以償般,賀情劃開一看。
盤古名車館:謝謝。
下一秒,他擡頭看那堆高中生,就看到應小二手忙腳亂地拿起響個不停的電話,慌不擇路的,朝四周到處看。
賀情猛地拉過蘭洲擋在自己身前,他偏過頭去,捂着嘴忍笑。
他再回頭,就看到應小二一口氣幹完了桌上剩下的一小杯兌出來的酒,再挨個挨個敬一遍。
賀情心道,這熊孩子酒量不錯啊,還挺懂事兒。
然後應小二大呼一口氣,從沙發上抓起書包,背得掉了半邊,撥開人群一邊喊“借過”,一邊往酒吧門口沖。
賀情突地站起身來,打了一下蘭洲的後腦勺:“我出去一下。”
也撥開人群喊着“借過”,跟着應小二出去了。
蘭洲在原地傻傻地愣着,心中疑窦叢生,回想着剛剛的細節一陣推敲,大喊一句:“我操!”
夭壽啊!賀小純情,不會是看上那個男高中生了吧?
這邊蘭洲正酒吧中淩亂,賀情一路悄悄跟着應小二出了酒吧,就看到應小二去酒吧門口的樹下擡了一輛共享單車,拿手機解了鎖,擡腿跨了上去。
見應小二迷迷糊糊的,騎得晃晃悠悠,賀情還是有點兒放不下心來,步伐加快,跟着應小二又小跑了二三十米。
然後,他看到應小二,騎到他們仨剛剛停車的路邊。
大概,約莫,或許是剛喝了酒頭腦還不清醒,車身有點兒歪,一個沒注意,應小二方向沒有打穩,連人帶自行車直接倒在了,賀情的邁凱倫p1上。
賀情:“我……草……”
應與臣:“我勒個去……”
應與臣猛地扶起自行車,像是沒喝醉一樣瞬間清醒,瞪着那輛邁凱輪p1,再看看旁邊停着的兩輛跑車。
自己怎麽他媽的,就蹭了這輛,最貴的呢!
而且全成都感覺也沒幾輛這個吧?
應與臣“嗷”一聲,跟雷劈了似的,操着他那一口京腔左看看右看看:“我的天哪!我的天啊!”
随即他仔細繞到車前,看到引擎蓋上那一個McLaren的醒目車标後,仰天長嘯:“天要亡我……”
然後他撓撓耳朵,正準備從包裏掏個紙筆出來留他的電話號碼,做賊心虛地擡頭往周圍掃了一圈兒,看到了賀情。
這個人真好看……怎麽有點兒眼熟?
好像那天在金港被他哥揍得……我草!是他的話,自己今天還跑的了嗎!
應家兄弟說一不二的性格在此時此刻完美體現,應小二長腿一邁,立馬跨上自行車,坐都沒坐穩,書包還是只背了一半。
應與臣哼哧哼哧地蹬着踏板就溜號了,一點兒都不像喝得有點醉的人,留下賀情風中淩亂。
賀情面色發青,掏出手機,再拍了一張應與臣潇灑的逃兵背影。
不加貝:他跑了 往合江亭的方向
不加貝:[四川省成都市錦江區九眼橋太平南新街xx號]
盤古名車館:有勞。
他這正氣得怒火攻心,身後蘭洲在接受了賀情會看上男高中生這種設定之後,默念一百遍“沒有關系”“性向自由”後,跌跌撞撞地追出來了。
蘭洲扶着他肩膀喘氣,道:“怎麽了,把人吓跑了?”
賀情一張臉冷得比之前剛來的時候還可怖,就着從北邊兒吹來的寒風,吹得他一哆嗦,陰測測地來了句:“弟債兄還。”
聽得蘭洲摸不着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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