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天色暗下來後,雨疏風驟。

等賀情走得近了些,應與将正準備開車門下車換到副駕駛上去坐着,就見賀情一個箭步上來,拿傘給他遮了頭頂的雨。

應與将一愣,勾起唇角:“講究。”

當賀情坐上駕駛座的時候,心中那滋味可太滿足了。他對車的執着好比不少女孩子對口紅,唇上覆了歡喜的色彩,心底一瞬間升起的滿足感是無法言說的。

踩着油門加了動力,等賀情一腳轟到主幹道上,睜圓了一雙眼望着擋風玻璃上形成的雨簾,又伸手去刨了一下有些歪斜的後視鏡。

他感覺到應與将的視線斜過來,是炙熱而帶着試探的意味,但自己又不敢去看他,兩人上車到現在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對,一句都沒有。賀情也很納悶,自己怎麽就說不出話來了?

跟脖子被人掐住了似的,堵得慌。

這時,倒是應與将突然開口了:“安全帶。”

賀情正堵車,再加上車內氣壓低,他自己也煩躁地慌,瞪眼:“不拴,沒那習慣。”

雖然他平時開車每次都是乖寶寶,安全帶系得穩穩當當,不違章不占道的,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回嘴幾句。

旁邊兒副駕駛上的應與将正端坐着,右手搭在搖車窗的按鈕上。聽賀情這麽沖了一句,應與将睨他一眼:“別動。”

賀情眼瞧着應與将抿緊薄唇,單手摁開安全帶扣,去了身上的束縛,上半身越過中控臺,俯身下來。

他左手手肘撐在賀情的椅背上,右手去夠賀情耳側的卷收器,勒着那條寬寬的安全滌綸織帶,将鎖舌摁進腿邊的帶扣。

賀情似乎都能感覺到,應與将的手指蹭過了他的側臉。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應與将已經穩坐在位上,立體的五官像濃墨般化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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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裏燈光全關了,只有儀表盤和中控臺還發着亮。

應與将見他半天沒動靜,側過臉看他,淡淡道:“想什麽?”

賀情有些喘,腦子裏一片混沌,還沒反應過來。

想什麽,你說我想什麽?

他突然有點兒後悔今晚把應與将這尊神給約出來,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麽,沒事兒找事兒淨往火坑裏蹦!

應與将回過頭:“挂檔走,後面堵上了。”

這句話說完,賀情看了眼後視鏡,眼見着後面的确堵成了長龍,連忙挂了前進檔踩下油門,方向盤一打駛入主道,說話都有點兒不利索:“估計,我估計吧,是看你車牛逼,車牌也牛逼,這些人怎麽喇叭都不帶摁的……”

應與将咳嗽一下,說:“又不是京A五個8。”

“你這好歹也三個8啊!”一邊說着,賀情正打着轉向燈超了一輛車,樂了:“不過你來了成都,該入鄉随俗。”

應與将點了根煙叼上,話也簡單明了:“成。”

賀情一聽就莫名雀躍,忽然又覺得今晚約他也沒百搭,于是賀小少爺心情大好,腳下踩得重了些,速度提起來了,又打了轉向燈再超兩輛路上跑着的車。

“那你,三個8前面那倆字母,YC,啥意思啊?”

應與将聽他這京片子語氣,忍不住勾勾唇角:“你說成都話,我聽得懂。”

他挺喜歡聽賀情說成都話的,語調偏高,話尾帶稍,出口有些軟氣,但賀情向來說話挺沖,給人聽了耳朵裏竟還有幾分嬌嗔的意味。

跟他招人的眼尾一樣。

賀情這條件,站那兒就是一幅畫了,再一開口,便覺着整個畫面變得明媚。

見應與将答非所問,賀情還有點兒拗:“別轉移話題,我問你話呢。”

應與将拿出車上的煙灰缸抖了點灰去,道:“與臣。”

賀情一愣,正心中暗罵幾句死弟控,百味陳雜之時,又聽應與将補了句:“搖號純屬巧合,碰上了而已。”

鬼才信你搖號能搖到三個8?不過,可能真是運氣好吧?

這麽想着,滿意了,賀小少爺一遇上感情的事兒腦子裏就只剩一根弦,雖然這根弦似乎也只有眼前這個男人撥得動。

賀情又飙了一小截,時速剛好壓在限速上,超了一輛車,引得一邊兒應與将低聲斥了句,難得帶了點着急的情緒:“慢點兒。”

一路壓着人民南路的主幹道一條直線飙到了快到天府廣場的位置,賀情擡眼看窗外路邊整齊排列的路燈澄黃,到了大十字路口,一時間不知道往哪根道走,便問:“我們去哪兒?”

應與将第一次從賀情嘴裏聽到“我們”兩個字,還是形容他倆的,不自覺地有股暖意從胸腔升騰而起,沖得他都有點兒眩暈。

他側過臉,去盯賀情迷茫的表情,緩緩開口:“去哪兒都成。”

賀情仿佛不太能察覺得出自己聽不得他沉下聲說話,心中又是一陣大動,暗覺自己莫名其妙。

平時盤古裏忙,最近生意也不錯,應與将本就不是愛湊熱鬧的人,鮮少進城晃悠,來了成都也沒吃過多少當地的美味。

等賀情開着車從小通巷那邊兒過的時候,應與将見雨也下得差不多了,搖下窗戶去看,冷不丁問了句:“奎星樓那邊有什麽好吃的麽?”

一提到吃,賀情這種成都本地人,簡直跟觸及到了知識的廣泛面一樣,說:“有,有家串串特別出名。”

應與将“嗯”一聲,手裏轉了一下火機,在猶豫要不要點根煙:“那下次……”

後視鏡都沒功夫去看了,賀情瞪着一對兒星星眼。

應與将想着賀情,還是算了,摸了火機揣兜裏了:“我帶我弟去試試。”

我草……賀情差點沒哽死,見應與将光顧着去看那條巷子沒搭理他,一時間有點兒暴躁情緒上頭:“你他媽的,指指路?”

“這邊可以走。”

“哪邊?”

“那邊也成。”

“別尼瑪這邊那邊!你跟我說左右!”

應與将聞言,沒忍住笑,生生給憋在了嘴角。

等穩下面上表情來,應與将側過臉看他。

這會兒賀情正氣得咕嚕咕嚕冒泡,一置氣,也懶得理應與将,只是被這麽直接一盯着,耳根本來就熱,現在更是蒙了一層潮紅。

于是,兩人就在一路這樣的争執聲中一路開到了二環外,剛好遇到了設卡的交警,倒不是查酒駕。

賀情視力好,隔着老遠就一眼就看到了刺目的燈光,心下馬上就想起了是怎麽回事兒。見周圍的交警也只圍了三三兩兩,突然想使個壞。

伸手去撥弄車燈控制,賀情問:“嗳,這車遠光燈怎麽調啊?”

應與将看出來賀情在怄氣,雖然也不太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憤怒點在哪裏,但也只有先順着捋捋毛:“自動的。”

賀情冷哼:“在哪兒呢?”

說這句話的同時,賀情還在心中默默暗示自己:我以前都開的自動擋,也沒調過燈,不會使。

于是他反複确定了迎面沒有車輛之後,腳下油門稍松,速度降下來了些,眯着眼看應與将。

後者松了安全帶,傾斜了身軀過來,将手指卡住方向盤左側的控制杆,往內側撥動了一下,随即又坐回位置上。

遠光燈開着,持續了有十來秒,賀情又乖乖地把遠光燈關掉,別過臉對着應與将一笑,眉眼如月彎彎:“挺好用哈!”

應與将不可置否,點了點頭。

等賀情踩着三四十碼的車速,再往前開了幾十米,就在路口邊兒上,如願以償地被交警攔了下來。

那邊交集看這一輛這麽大的喬治巴頓過來,心中也有點犯怵,舉起手裏醒目的熒光警示牌提醒車上駕駛員下車的時候,還有點緊張,沒想到那車遠遠隔着十來米就停了。

晚上這邊設卡的地方偏,路燈也照得不亮,那交警也被旁邊兒的遠光燈刺得眼痛,沒仔細去看車上下來的男人,是從哪邊兒下來的。

那交警擡頭看了下應與将,心中暗道一句:嚯,這男的面相好兇。

然後交警把頭頂警帽一扣,明示了一下應與将,他是警察,再從腰間掏出本子一五一十的記,他問,應與将就一句句地答。

交警撕了一頁下來,塞到應與将手裏。這男人太高,需要自己擡眼看,還好索性目光對視時,他覺得這男人似乎心情還不錯。

伸手往不遠處一處凳子上一指,這小交警還挺禮貌地笑道:“遠光燈濫用體驗區,請吧。”

于是,應大總裁,端坐在那根凳子上,享受眼前刺目的遠光燈照射折磨的時候,把車停在一邊兒等的賀情簡直快笑翻過去。

他抓緊時間,掏出手機對着那邊兒坐着的應與将,咔嚓閃一張,用濾鏡拉高了亮度,存在手機裏。

雖然那張照片上的應與将,都被照得只看得清依稀的輪廓了。

賀情枕着手臂,靠在副駕駛座上,掏出手機給蘭洲發微信。

不加貝:應與将在感受那個遠光燈濫用體驗區 前幾天微博上火了的那個

蘭州:操,你怎麽知道?

不加貝:操 我跟他在一塊兒呢

賀情這句發完的時候還有點兒得瑟,又去看應與将,發現那人已經站起來了。

蘭州:???約架?

賀情又伸長了脖子去看,看應與将規規矩矩地交了單子,揉着眼正往這邊兒走。

我靠,這麽快就完了?

賀情咬咬牙,繼續打字。

不加貝:我打贏了 把他摁在引擎蓋上一頓天馬流星組合拳

蘭州:哦,我不信。你發張他照片嘛?

看應與将已經走近了,繞過車頭,過來拉車門,賀情迅速打完最後一句話:沒!有!

于是應與将拴好安全帶的時候,眼睛還有點兒疼,又擡手揉了揉,看賀情彎着眉眼,笑容粲然,還以為是眼花。

賀情瞧他又這麽明目張膽地瞎瞅自己,立馬張牙舞爪:“你看燈還沒看夠?”

打燃了火,應與将看眼前寬闊的道路,也跟着笑起來,低聲道:“看不夠。”

①刨: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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