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由于想不出正當理由拒絕薛家爺孫的好意,童淮還沒正兒八經的回家住幾天,又搬回了老屋。

自作自受,整得自己跟個二百五一樣。

跟薛庭的提議雖然是心血來潮,但童淮越想越覺得可行。

陳梧不是覺得成績就是第一,瞧不起他和俞問嗎。

那他就跟着薛庭好好學學,争取考好一點,到時候拿成績單打他丫的臉。

薛庭準備數學競賽的空隙,抽空整理了份數學的必考基礎知識點筆記,就當是放松鞏固基礎,周五晚自習遞給童淮,順帶送了每科精選練習冊一本,懶懶道:“新手教程。”

完全沒料到薛庭會這麽用心,童淮愕然地雙手接過,翻了翻那本筆記。

薛庭的字很好看。

不是那種練字帖練出來的規規範範的好看,像是專門練過書法的,像他的人,有棱角,內蘊風骨,一行行鋪開,不花裏胡哨,但看着就賞心悅目。

還真是新手教程,标出來的都是容易拿分的點,堪稱保姆級。

這麽一本筆記,價值遠超外在。

說謝謝太單薄,童淮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字跡,一時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語文英語靠你自己,”薛庭靠着椅背,随意道,“剩下的有空幫你整理,月考前總複習。掌握基礎不難,先攢攢經驗。”

童淮哦哦:“懂了,這些是小怪,攢經驗升級再打BOSS。”

比喻還挺恰當。

薛庭無意識揉了揉手腕,散漫地點點頭。

童淮的視線也落到了他的手上。

這才多久,薛庭就給他弄出個新手教程,估計手都要廢了。

……何等雷鋒精神熱心腸啊!

他心裏微熱,鬼使神差地開口:“你手伸過來,我給你捏捏吧。”

薛庭動作一停,目光古怪地挪到童淮臉上。

童淮脫口而出這麽一句,想起薛庭不喜歡和人接觸,摸摸鼻尖,想含混過去,免得尴尬,薛庭卻忽然伸出了手。

攤在他面前的手十指勻長,骨節分明,在教室的燈光下,玉一般冷。

童淮注意到他左腕間落着一粒痣,很小,綻在白皙的手腕上,卻很惹眼。

童淮稍稍猶豫了下,拉過薛庭的手。

他沒少給童敬遠按摩,熟練地按起他的手腕和手指,順口誇獎:“你手挺好看哈,适合彈鋼琴。”

說完就後悔了,薛庭的家庭條件,可能不支持他學鋼琴。

摸過來的手指暖乎乎的,十指連心,指節手腕上細細的瘙癢似乎都竄到了心口。

薛庭不習慣和旁人有這麽親昵的接觸,五歲以後,連父母都沒有再這麽牽過他的手。

他沒有讓童淮看出自己的不自然,低低應了聲,禮貌回複:“你也不錯。”

說完瞟了眼童淮的手指,确實好看。

可惜童淮家境不好,不然學學鋼琴小提琴,一定很漂亮。

童淮坐在裏面,薛庭把右手遞給他,姿勢很別扭,幹脆側過身,調整了一下姿勢,試卷擱腿上,左手拿着筆,照樣寫得飛快。

試卷是晚自習前數學老師呂參讓陳源拿來的,厚厚的一沓,啪地放桌上,看得童淮心肌梗塞。

童淮回想了下那一幕,又瞥了眼薛庭,才發覺違和,眼睛微微睜大:“你是左撇子啊?”

“嗯,小時候只會用左手,現在右手也能靈活用。”

薛庭漫不經心的,心思大半落到童淮手指的觸感與溫度上。

忽略掉那點不習慣,确實按得很舒服。

陳源也在做練習卷,不巧又卡在一道題上,心想這回一定要克服恐懼,成功提問。

年級第一就坐背後,怎麽能浪費資源呢。

陳同學大無畏地轉過身:“薛哥,請教一下。”

看清楚背後這倆人在幹什麽,陳源一哽:“……”

童淮和薛庭同時擡頭:“嗯?”

“沒……沒事,”陳源盯着他們倆握在一塊兒的手,眉心跳了跳,生怕自己被滅口,立刻轉回去,狠狠扇了下趙茍,怒道,“你們雲南人是不是會給人下毒蘑菇,我看到幻覺了。”

趙茍正認真打着微信小程序的小游戲,莫名其妙給他扇了下,怒目而視:“屁,童淮不也吃了,不是還好好……”

趙茍沒說完,回頭看了眼,僵硬轉回來:“兄弟對不住,可能真有毒。”

童淮:“別管他倆,犯病了。”

薛庭垂着薄薄的眼皮,與世無争:“嗯。”

童淮老老實實揉了會兒,又開始不老實,指尖撓他掌心:“哎我說,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讓個青春期小夥不打游戲不打籃球成天刷題,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薛庭冷不丁給他一撓,手掌條件反射地一握,攥住了童淮作怪的手指,疑惑擡眉:“什麽?”

“跟我裝呢,我都知道了,”童淮八卦兮兮地擡着眼,眉目在白熾燈光下顯出鮮明逼人的漂亮,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一笑就顯得很甜,“漂亮嗎?”

……什麽?

薛庭失神一瞬,心口沒來由被撞了下。

半晌,他放開童淮的手,心不在焉:“漂亮。”稍稍停頓一下,補充,“很漂亮。”

啧,你個顏狗。

童淮猜測得到證實,看薛庭轉回去刷題,手指一勾,掏出手機,在太陽群裏分享八卦。

-不卷很直:重大消息,薛庭有個很漂亮的女朋友!

-趙茍:你更漂亮![強]

童淮:“……”

童淮不喜歡別人說他漂亮,心想這是想打架啊,擡腳踹了下趙茍的凳子。

-陳源:我也覺得你更漂亮!

-不卷很直:……

-田鑫:你們能不能不要這麽gay?[鄙視]

-田鑫:不過我們小童确實漂亮

童淮懷疑這群人腦子壞了,茫然地放下手機,壓低聲音,有點緊張:“他們好像喝了假酒。”

“那你控制點,別也跟着喝。”薛庭頭也不擡。

下了晚自習,就能回家待一天半了。

住宿生和走讀生都紛紛回家,校門口堵成一片,車燈亮成一片,喇叭聲不絕,全是來接孩子的家長。

童淮搭了薛庭的順風自行車,到家時,琢磨着這也不是個事兒啊。

總不能在找到合适的機會坦白前,一直住這邊吧?

不如他也買輛自行車學學,以後讓薛庭先走?

回家洗了澡,童淮擦着頭發,從冰箱裏掏出袋牛奶,叼着刷了刷微博。

喜歡的歌手發了動态,演唱會十月二號開始,正在倒計時。

他立刻開心地截圖發了朋友圈,滿足地喝完奶睡覺。

隔天,早上十點,臨街的老屋迎來連綿不絕的人聲車聲。

童淮睡夢中被吵醒,崩潰地扔掉沒用的隔音耳塞,被子一蒙頭,剛迷糊睡着,又被手機鈴聲吵醒。

他不想睜眼,更不想管這個電話,結果等了會兒,手機還在響,煩不勝煩地掀開被子,滿臉低氣壓地把手機掏過來,想順着電流鑽過去鯊了這個人。

看了眼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童淮滿臉騰騰的殺氣一消,深吸口氣,按了接聽:“婷婷,一大早的幹嗎,不會是今早要補課我不知道吧。”

薛庭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來,涼飕飕的,比平時聽着多了分冷質感:“你嘴可以再欠點。”

童淮撇撇嘴:“不就叫你小名嗎,你要不高興也可以叫回來,崽崽淮寶随便叫。”

薛庭一頓,語氣有點說不上來的怪:“崽崽?”

“你還真叫上了?”童淮又不爽了,原地雙标,“只供我爸和爺爺奶奶叫,歇着點。”

“……”薛庭不跟他廢話:“下來。”

“啊?”

“我在你家樓下。”

童淮這回是真蒙圈了,跳下床跑到窗邊,拉開窗簾一看,薛庭還真在樓下,旁邊是他的小四。

周末不用穿校服,男生穿着黑色寬松的T恤,身形筆直又修長,像根挺秀的竹,高瘦出挑,忒紮眼。

似乎是察覺到了視線,薛庭擡頭朝這邊看來。

二樓不高,童淮視力也好,清晰地看到他動了動嘴唇,口型是“三分鐘”。

童淮挂了電話,飛快跑去洗漱,随便扒拉了身衣服褲子,噔噔噔下樓,跑到薛庭身邊:“你來幹嗎?”

“帶你去個地方。”薛庭瞄了眼童淮有些亂蓬蓬的頭發,想起他接電話時嗓子啞啞的,連着鼻音,說話像撒嬌,後知後覺,“剛起?”

童淮有氣無力:“你能發現真是謝謝了。”

薛庭滿臉嫌棄,蹬起自行車:“我特地等到現在才打的電話。”

言下之意是料到了童淮會賴床。

只是沒料到他會賴到這麽晚。

童淮覺得這個人真是令人發指,天天起那麽早,不知道他們學渣都起得晚嗎。

他還沒醒盹兒,唠叨勁兒沒上來,垂着眼皮繼續假寐,也不怕薛庭把他帶去賣了。

半路薛庭停下來,提着貓糧去那條小巷。

童淮懶洋洋地跟上去,靠着牆打了個呵欠,瞅着那窩貓。

一段時間不見,三只小貓長大了一圈,叫聲細細的,奶聲奶氣。

三花依舊一身匪氣,兇巴巴的,尤其對童淮兇。

童淮從小到大人見人愛,從未這麽不招人待見過,雖然對方是只貓。

他不高興了,背抵着牆,手插在兜裏,彎腰和她對視了會兒,龇牙咧嘴做了個鬼臉:“看你花裏胡哨的,就叫你小花吧。”

三花還沒見過這麽欠的,也呲着牙嗯嗯低吼了聲。

童淮兇不過她,一癟嘴,扯扯薛庭衣角,委屈告狀:“她兇我。”

……還沒睡醒呢吧,這麽愛撒嬌。

薛庭毫不留情,一巴掌扇他頭頂,拎着他的後領把他提回來:“誰讓你找死。”

喂完貓,薛庭帶着童淮,繼續往望臻區西去。

童淮也醒盹兒了,猜到薛庭要帶他去哪兒,有點說不出的小興奮。除了俞問家,他還沒去過別的同學家。

半路他拽着薛庭的後領迫停,跑到小超市買了荔枝和西瓜。

兩道旁的住戶一點點由多變少,四周漸次靜下來。過了二十來分鐘,薛庭騎上一個緩坡,停在了緩坡上一座更為老舊的老房子外。

童淮好奇地四下打量。

這是座帶院子的房子,紅磚砌成的院牆,纏遍爬山虎,院門很老舊,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東西。

……薛庭家的條件确實不太好。

童淮腦補了一出爺爺靠收廢品和養老補助養孫子的苦情戲,又看看嶄新嶄新的自行車,忍不住開口:“婷婷啊。”

薛庭掠去個能殺人的冰涼眼神。

“保護好小四,別再弄丢了。”

童淮語重心長。

一輛自行車,對薛爺爺來說,負擔得多大啊。

薛庭這缺心眼的,還一連弄丢了三輛!

薛庭:“……”

他面無表情地推開院門,心想:你也喝假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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