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事發突然

剛到避風塘餐廳外, 就聽到各種嘈雜的聲音。

餐廳外圍了一群人, 亂哄哄的一片, 停在餐廳門口的救護車上, 警示燈一直閃着，很晃眼。

“請讓開……情讓開！”

圍觀的人群迅速讓開了一條道, 四個急救人員急匆匆拉着一副擔架往餐廳外推。

喬思語緊跟在擔架旁, 邊哭邊喊：“爹地……爹地……你怎麽樣啊……你不要吓我……”

我的心猝然緊繃，躺在擔架上的人是雷震宇的父親？！

雷震宇也眸色一沉, 牽着我的手倏然松開，立刻跟了上去。

“喬思語，怎麽回事？”

“我、我不知道，一個陌生男人, 進了包廂，就想帶媽咪走……爹地不讓，他就把爹地推倒了，然後爹地就起不來了……”喬思語哭着說。

這樣的狀況把我吓住了，我心慌不已，不知所措。

“伴兒……”我不确定地喚了雷震宇一聲。

他眉頭深鎖，眼中布滿了濃濃的陰霾，表情變得無比僵硬, 沒有應我。

“靈子, 走！”

我怔愣之際，老爸不知突然從哪冒了出來，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力氣大得驚人。

我猛地一驚：“爸爸？！”

猝不及防地，老爸死命地拉着我一瘸一拐地快步往家裏的方向走，像瘋了般。

我注意到了老爸手上的血跡，這讓我有種很不好的猜測——雷震宇的父親躺在擔架上，一定和老爸有關！

“爸，你手上的血跡……你又打人了？！是你打了雷震宇的爸爸？！”

我很焦急，一路上不停地問老爸，可不管我問什麽，說什麽，老爸都陰沉着臉，一言不發。我看得出，他的火氣異常的大。

倉惶間，我拿出手機撥打雷震宇的電話。

老爸猛一把将我的手機奪了過去，狠狠往地上一摔，厲聲道：“以後都不許跟他聯系，也不許再見他！”

手機“啪”地摔在地上，屏幕粉碎，而老爸怒火中燒的樣子更是把我吓壞了。

“爸！到底怎麽了？你幹什麽！”

“你給我在家裏好好呆着，哪都不許去！”

“不！您不能這麽做！我必須要去找他！您放我出去！”

與老爸理論不到幾句，他就不顧我的掙紮與反抗，強行把我鎖在了家裏。

出門前，他更毫不留情地把家裏的電話也線拔了，切斷了我與外界的聯系。

我不知道老爸今夜為何會如此反常，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情急之下，只能大聲呼喊左鄰右舍的鄰居幫忙，叫來開鎖公司。

好不容易打開門鎖，我立刻借用鄰居的手機給雷震宇打電話，但無人接聽，我又着急地撥喬思語的電話。

電話終于通了，我聽她哭哭啼啼地說：“爹地、爹地他還在搶救中……怎麽辦……怎麽辦……”

“思語，別哭，別着急！”我極力安撫着思語的情緒，“告訴我，你們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同、同濟。”

挂了電話，我匆匆攔下一輛出租車，心急如焚地直奔同濟醫院。

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醫院，還沒喘過氣來，遠遠地就看到老爸在急診大樓外與一位看上去有些柔弱的夫人糾纏。

“你還裝不認識我？！”老爸情緒激動，拉着那位夫人的手不放，“好！既然如此，你跟我走，我們去見老鄰居，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演到什麽時候！”

她掙紮着甩開老爸，警告道：“我丈夫還在搶救中，你若再糾纏，我要叫警察了！”

“你真是不知羞恥！他是你丈夫，那我是什麽？！”老爸暴跳如雷，強硬地拉住她的手臂，強迫她跟着自己走。

“你幹什麽，快放開！放開！”她奮力反抗，但怎麽敵得過老爸的力氣。

我跑着往前趕，想要阻止老爸，更想搞清楚狀況。

更快地，雷震宇從急診大樓裏沖了出來，一把撥開老爸，轉身對随後跟來的喬思語說：“喬思語，帶她走！”

“你給我滾開！”老爸上前，用力掀了一把攔在自己身前的雷震宇。

雷震宇定定地攔在老爸跟前，勸阻道：“葉叔叔，請您冷靜下！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你以為你是誰？你已經沒資格做我的女婿了！即便是，你也沒資格攔我！滾開！”老爸高聲斥喝。

老爸本想再次上前，我沖上去制止了他，說：“爸，你到底怎麽了？不要鬧了！”

老爸一驚：“靈子？！”

雷震宇看到我，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擔憂。

我來不及細想他眼中的情緒到底是為什麽，迅速向他使了個眼色。

他馬上對思語和那位夫人說了句：“快走！”

“媽咪，我們走。”喬語攙扶着那位戰戰兢兢的夫人，慌忙離開。

原來，這位被老爸糾纏的夫人，就是喬思語的媽媽，雷震宇的繼母——喬夫人，秦語柔。

我不禁仔細地看她，清楚看到她的容顏那一刻，我訝然了。

喬思語說得不錯，我和她媽媽的容貌，竟是真的如此相似。看着這位夫人，我仿佛看到了幾十年後的自己……

“靈子，你讓開！”老爸掀開我，一躍上前，猛地拉住喬夫人，“你躲了我這麽多年，還恬不知恥地生下喬思瀚的孩子，我不會放過你，今天你必須跟我走！”

老爸完全失控了。

“啊！放開我！”喬夫人繼續掙紮，看她的樣子，似乎很難受。

喬思語抱緊住喬夫人，想要推開我老爸，并哭喊道：“你憑什麽罵我媽咪，你這個神經病！你放開我媽，快放開！”

三人激烈地拉扯起來，亂成一團。

喬夫人在這一拉一扯中，已經氣喘籲籲，疲軟不堪。

雷震宇急忙上前，試圖将老爸和喬夫人分開：“葉叔叔，她堅持不住了，你快松手！”

我也幫忙把老爸往回拽，大聲喊道：“爸，你快放手！你到底想怎麽樣，你瘋了嗎！”

“靈子，她是你媽！”老爸突然對我大吼一聲。

什麽？！

天空中毫無征兆地潑下三大盆狗血！

我狗血淋頭，瞬間石化……

還未恍過神來，将老爸剛才那句話消化，喬夫人一下昏了過去，癱倒在喬思語懷裏。

“媽咪、媽咪——！”

*

急救室外，提示燈一直亮着，我們四個人并排坐在急救室外面的凳上。

老爸沉着臉坐守在門口，看得出他有些自責。

雷震宇也很沉默，喬思語一直趴在他的肩上不停抽泣着，口中還念念有詞。

我什麽都聽不清楚，腦中一片混沌……

思緒紛亂間，喬思語一把拉住我的手，哭着問：“靈子姐，你告訴，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好心幫你，可你爸爸卻打傷了我爹地，還把媽咪害成這樣！什麽我媽咪是你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思語，我……”

對于喬思語，我心裏很是愧疚，本就混沌的思緒更是亂成一團理不順的麻。

“你說呀！你說呀！”她不停地搖着我的手臂。

我無言以對。

雷震宇扯開思語，制止道：“喬思語，不要鬧。”

“哥，這一切是她爸爸造成的，她不該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麽嗎？！”

其實，我才是那個思緒最混亂的人，比任何人都需要知道原因。

轉而，我緊緊抓着老爸的手，問道：“爸，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你問他。”老爸斜眼瞪着坐在我身側的雷震宇，看得出他還很生氣。

我又看向雷震宇，希望他能給我一個确切的答案。

他望着我，沒有說話，目光很複雜。從他為難的神色中，我察覺出其中或者真有什麽難以啓齒的隐情……

我正要追問，急救室的大門突然打開了，醫生先走了出來，喬思語和老爸立刻圍了過去。

“醫生，我媽咪她還好嗎？爹地呢？”

“醫生，她怎樣了？”

醫生擺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安靜，說：“喬夫人現在已經醒了，并無大礙，她是因為受到刺激才昏倒的，而且她多年前受過重創，體質較弱，需要靜養，你們最好不要再刺激她。”

聽醫生這麽說，老爸和喬思語稍稍松了口氣。

随後，兩位醫護人員把坐在輪椅上的喬夫人推了出來，喬思語立刻走上前，和護士一起推着喬夫人往前走。

或許因為醫生的囑咐，老爸沒有再糾纏喬夫人，他只是站在原地，隐忍地看着她。

喬夫人與我們父女二人擦肩而過時，木然地看了老爸一眼，又将目光緩緩轉向了我。

與她對視的那一瞬，一種既陌生又熟悉、既遙遠又親近的感覺，喚起了我腦海深處的記憶，讓我內心開始顫抖。

我清楚的記得，三歲那年，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我哭着喊着，親眼看着滿身是血的媽媽被推進搶救室。之後，她再也沒有出來……

小時候，我總問老爸，媽媽什麽時候回來，老爸每次都會哄着我說，沒有多久媽媽就會回來的。

随着我長大懂事，我不再問老爸關于媽媽什麽時候回來的問題，從那時起我知道，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

而這一刻，記憶中媽媽的臉，如此鮮活的出現在我眼前，離我這麽的近……

我不禁懷疑，喬夫人真的是我的媽媽嗎？

如果是，那她為什麽不早點回來找我們？如果不是，那為什麽我看到她時，能感覺到一種剪不斷的、血濃于水的牽絆……

我呆呆地目送着喬夫人離開的背影，問老爸：“爸，喬夫人真的是我媽媽麽？”

“你問他！”老爸壓抑着怒氣。

我再次轉向雷震宇，他的目光竟是在糾結、在抉擇，從他這樣的目光裏，我幾乎能斷定那個令人難以接受的答案……

良久沉寂，雷震宇面色凝重地注視我，沉聲吐出一個字：“是。”

沒有含糊，足夠清楚。

喬夫人是我的媽媽，我的媽媽是雷震宇的繼母！

一時間，我徹底傻了。

我和雷震宇成了怎樣尴尬的關系？我和他以後又會怎樣……

老天爺，您真是太會開玩笑了！

“不，不是！你說謊！”我全身顫抖起來，喃喃道，“媽媽明明早就離開了，永遠離開了！她怎麽會回來……”

就在那一剎那，我再也繃不住了，只剩下一句話：“說謊！你們都在說謊！”

我情緒完全崩潰，哭喊着往樓道外沖，好像瘋了一樣。

“靈子！”雷震宇和老爸同時追了上來。

“雷先生，請留步！”一個醫生從另一間急救室出來，叫住了雷震宇，“喬先生是輕微的腦震蕩才昏迷的，沒有生命危險。這裏是傷情診斷報告和治療方案，請您簽字确認。”

樓道口，老爸一把拉住了我，叱喝道：“靈子，你給我站住！”

我用力甩開老爸，激動地吼道：“不！我要走！我要離開爸爸！我再也不要回來了！”

“你敢！”

“都是爸爸！你對雷震宇家不滿意就算了，為什麽說這樣的謊話來騙我！我們父女倆這麽多年，不是挺好……”

“啪”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我的左臉上。

一下子，我整個人都懵了。

“那是你媽！”老爸氣得發抖。

這是老爸第一次打我——從小到大，不管我犯多大的錯，他都不舍得打我一下，連重話也沒說過幾次。

此刻，我的左臉又麻又疼，像是被千萬只螞蟻咬着，腦中嗡嗡一片，整個腦袋都木掉了，眼淚都不知道是怎麽流出來的，像斷了紮閘的水龍頭。

“靈子……”老爸心疼地叫了我一聲。

我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仿若虛無的一切，半晌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挺不住了，哭着撲到老爸的懷裏：“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靈子，沒事的，爸爸帶你回家，媽媽也會回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老爸輕輕地拍打着我的後背，平複着我的情緒，就像我小時候哭鬧着要媽媽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