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一單元
這幾日,少林山腳下這座不過二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炸了鍋。莊戶人家,平日裏也沒什麽事情,光是各家的嫁娶紅白,就算是大事了。如今村子裏又有了一件喜事——喬三槐家的小子拜師了!
要說他家小子的來歷,村裏人那都是心照不宣的。喬三槐夫妻倆眼瞅着快到三十了還每個孩子,結果幾年前運氣好啊,抱了一個大胖小子回來,還取了一個大名叫“喬峰”。聽名字就和他們這些人不太一樣。
這孩子長大一點之後,也确實很不一樣。明明才兩三歲的孩子,那體格壯實的像小牛犢子一樣,要是不問還以為能有五六歲了呢!
如今又被擂鼓山的相公收了做徒弟,說不定将來還能當上官老爺呢!這可是多少人祖祖輩輩都盼不來的事情啊!
人家的老師也懂禮數,說收徒是喜事,托了村長在村子裏開了席面,請了村子裏的各家各戶。要不說讀書人就是禮節多呢!村中的鄉鄰們免不得這樣想着。可這是好事,而且禮多人不怪不是?
“老弟!”喝高了的村長拉着喬三槐,一副哥倆好的樣子,“你有大福氣啊!當年你和你媳婦,誰都以為……啊?村裏說什麽的都有!”村長中間停頓了一下,但喬三槐明白,總不是什麽好話就是了。低頭周了一口酒下肚,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村長接着說:“就是你把你家大小子抱回來的時候,村裏面說些白眼狼之類話的也不少!如今好了啊!都好了啊!好了啊!老弟你和你媳婦好了啊!”
村長翻來覆去的車轱辘話算是說到喬三槐的心裏去了:“老哥!弟弟謝謝你!”
坐在主座上頭的丁禮差點維持不住臉上從容淡定的笑容了。就這麽大咧咧的說出來,真的沒有什麽問題嗎?喬峰看起來可是明顯懂事了啊!
和丁禮同樣擔心的人不止一個,喬大嫂和村長的媳婦立刻就過去,一人一個拉開了自己的男人。喬大嫂還好,只是扶着人不說話,只是臉上的顏色不太好。
村長媳婦可是個厲害的,立刻就用手指頭掐着村長腰上的小肉轉了一圈:“喝點貓尿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胡咧咧什麽?你這是把什麽戲文上的東西當成真的了!”
轉過來又和喬大嫂道歉:“我當家的喝多了,胡說些話,弟妹你別在意!”
兩個娘們的話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連村長和他媳婦都是這個态度了,原本還有些人心裏發酸想借着這事兒矯情兩句的也不敢開口了。
屋子裏坐在丁禮身邊的喬峰懵懂的根本不明白村長和他爹在說些什麽,只以為是和年初劉婆婆給自己兒子娶媳婦時候有人喝了酒然後說話聲音大了些一樣。
“多吃點!”丁禮夾了一筷子肉菜給喬峰,把徒弟的注意力轉移到難得會吃到的葷腥上來。
村民們看着坐在主座上的丁禮,這回卻沒有人敢上去和這個笑得溫和的先生搭話了。互相之間嘀咕着:“你說喬家小子的先生說自己四十了,怎麽一點都沒看出來啊?”
坐在他旁邊的人一臉“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的表情,開口就是嘲諷:“你拿自己和相公們比,你怎麽不上天呢?你以為相公們都和你一樣天天日頭下面曬着在地裏頭杵着啊?”
被嘲諷的人立刻就反駁:“鎮子裏的錢掌櫃也四十了,看着也和我沒差多少!”
“拉倒吧!錢掌櫃讀書嗎?是相公嗎?敢戴着巾子(丁禮頭上的書生巾)嗎?聽人說,會念書的人,肚子裏書多了,人就和咱們不一樣了!叫做……叫做‘腹有詩書氣自華’。不信你去問問先生去!”
被嘲諷的人不說話了,算是認同了這個說法。
村子裏的熱鬧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丁禮也沒多留,就這麽溜溜達達的踏着新學會的雲蝶步輕身步法回了擂鼓山。
從蘇星河帶丁禮來參觀擂鼓山至今,不過是十幾日的工夫,擂鼓山的谷地就大變樣了。似乎是憑空變出的建築物甚至拓展進了那些石壁裏,而且渾然天成好似它們一開始就是這幅摸樣一般。
谷地平坦的地方被清理了出來,分成了幾個不同的區域,各有功用。原本離這裏很遠的水源,也被引流了過來,還被涉及成了水力的藝術景觀。又有探得谷中水脈挖掘出的深井。
看到這樣的擂鼓山,丁禮實在是不得不深深佩服——荒山野嶺就這樣被改造得仙氣十足還不顯得奢靡,反倒有幾分返璞歸真的意味,可該享受、便利的地方卻一點都沒少,除了“巧奪天工”之外丁禮找不出別的詞來贊嘆了。
這樣一比,想起下午那到了後來只能用杯盤狼藉來形容的村宴,丁禮覺得自己就像是混進了高富帥中的窮屌絲一樣,真是锉的不要不要的!
不過,能順利收到蕭峰做徒弟,真是……就算當個屌絲也值了啊!
被丁禮歸類為“高富帥”的蘇星河和無崖子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沒工夫關注丁禮。于是丁禮就這樣有點放飛自我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丁禮天天都去找喬峰。
丁禮給喬峰當師父,卻并沒有教他寫字,而是每天給喬峰講各種各樣的故事。這讓喬三槐有點納悶。按說他這個當爹的不該說話,畢竟他就是個不識字的農人罷了。可他也給鎮子裏的學堂送過菜,那裏的小子可是每天都要寫很多大字,還要搖頭晃腦的背上好多文章的。這丁先生怎麽教的不太一樣啊?
午飯的時候,丁禮又來喬家蹭飯的時候,喬三槐戰戰兢兢的把心裏的疑問問了出來。
“寫字?峰兒才三歲,手骨還沒長成呢!他自己的手勁兒不夠,對筋骨也不好,可不能太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每日都給他講的故事,就是他的功課了。您放心,我心裏有數,耽誤不了峰兒!”
喬三槐這才知道,念書寫字還有年歲的講究。晚上躺在床上就和喬大嫂念叨自己短見識這件事。
喬大嫂不支聲,縫好了一個衣裳上的小口子就吹了油燈睡覺。喬三槐一件妻子不理自己,還莫名其妙的拿手指頭戳了戳背對着他的喬大嫂:“你怎麽了?”
“怎麽了?”喬大嫂騰楞做了起來,借着外頭透進屋裏的月光看着喬三槐,“你個字認識你你不認識字的憨子,你能比人家先生更厲害?先生還能害自己的學生不成!就你厲害!”
喬三槐不說話了,好半天,等喬大嫂又躺下之後,才嘟嘟囔囔的保證:“我以後不會了。先生說啥就是啥!”
喬大嫂僵硬的後背這才稍微放松一點,算是原諒喬三槐了。
丁禮就這麽帶着喬峰每日裏四處游玩,想起什麽來就和喬峰說說,把歷史當成故事講給喬峰聽。有些自己記不住或者記不清的,就會在晚上回擂鼓山之後翻書或是問蘇星河,日子過得非常逍遙自在。
“……所以真要較真,除了這麽一小塊,其他的地方全都是蠻夷!”丁禮在河灘上用樹枝邊畫夏朝的疆土地域邊說,“天下大勢,就是将來有一天,今日的大理、西夏、大遼,最後都會成為給這片地圖添磚加瓦的一部分。就好像曾經的春秋戰國個國一樣,都會認為自己是一國的。”
“師父是說,将來這些國家都會被大宋吃掉?”
“不一定是大宋。”
不是大宋吃了它們,它們怎麽變成一個國家的?喬峰不太懂了:“那是大遼?或者大理還是西夏?”
“要是有人造反了呢?然後揮兵起事,滅了這幾個國家之後,建立一個新的朝代。”丁禮非常敢說的提出來一個新的可能性。
喬峰看了一眼丁禮畫出來的地圖,比較了一下大小之後,贊嘆的瞪大了眼睛:“好厲害啊!全都變成一個國家啊!真大啊!”
“大吧!”丁禮得意洋洋的對喬峰笑了,好像他話裏那個起事建立新國家的人是他一樣。
喬峰低頭去看丁禮畫的疆域圖,手指順着吐蕃的邊境,摸到了大概是後來尼泊爾的位置,又順着這裏摸向了北方的位置:“師父,哪裏是狼居胥?”
“狼居胥?”丁禮摸了摸頭,含糊的在應該是外蒙古的地方指了一下,“這裏。”
喬峰看着沙地上被丁禮手中的樹枝戳出來的那個小沙窩,眼睛閃亮亮的,心中充滿了一種他現在還不太明白的感覺。
丁禮笑笑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順手勾起了喬峰挂在一旁樹上、已經裝了大半蚯蚓的竹筒,拍了一下喬峰的腦袋,把竹筒塞到喬峰的手裏:“今天師父有事,你先回家去吧!”
喬峰不明所以,可還是聽話的抱着竹筒走了。
待喬峰的身影走得看不見了,丁禮才開口說話:“閣下跟着在下和我那小徒弟也有幾天了,還不現身嗎?”
“哼!”一聲低沉的冷哼想起,一個穿着灰色僧衣的蒙面男子跳了出來,來到丁禮面前,帶着一股怒氣二話不說就出手拍向丁禮。
丁禮不得不伸手架開了這一掌,沒想到這人又立刻一指點出,直奔丁禮的氣海而去。
這一指點下去,丁禮的內力運轉卻沒有挂礙,可這灰衣僧人卻好像被吸住了一般,招式撤也撤不得,而且內裏也順着手臂全都流向了丁禮而去,順着丁禮的氣海進了丁禮的經脈。
“蕭遠山!”丁禮這要是認不出這個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人是誰就可以去死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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