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一單元

丁禮心說喬峰來的時間實在是太巧，哪怕稍微晚上那麽一會兒，丁禮也能把汪劍通給料理了。可眼看着自家徒兒來了，丁禮只能一招逼退了汪劍通和馬大元，反身退出了戰圈來。

“師父。”喬峰又叫了一聲。

這回丁禮是真的心虛了。本來他當初收喬峰做徒弟的時候計劃的好好的，等喬峰十八了，定然要把喬峰的身世告知對方。就連喬三槐夫婦倆的思想工作，他也在好久之前也做通了。只是最近這五年他卻完全忘了這茬子事情，直到前不久得知汪劍通在黑風洞受了重傷命不久矣，才急急的趕來君山。

他倒是希望汪劍通立刻嘎嘣死了，然鵝他不是老天爺，是不可能一個念頭就弄死誰的。所以在喬峰開口之前，丁禮轉身面向了汪劍通：“汪劍通，直到現在你還不悔改嗎？”

馬大元還沒看那第二封書信，自然對丁禮說的話一頭霧水。只是丁禮這話指向性太強，明顯是指他們幫主做了什麽錯事，而丁禮明顯就是苦主，現在上門來讨說法了。只是其中似乎又牽扯到他喬兄弟，剛剛喬兄弟連喊了兩聲師父，莫不是指的這面相不過三十出頭的人？

不管馬大元心中思緒如何輪轉，汪劍通聽了丁禮的話，又聽到喬峰對丁禮的稱呼，原本因為運轉內力而紅潤了些許的面色一時間蒼白了下來。

他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喏喏的張口時，全然沒了天下第一幫幫主的氣派，只似一個平常老頭一般，對着喬峰的方向道：“老夫愧為丐幫幫主，如今……如今是報應到了……”

“師父……”喬峰遲疑的開口，有些不明所以，可也能猜出這其中和自己有什麽關聯。

丁禮看了喬峰一眼，心裏還是虛的很，連話都不敢和自家徒弟說了，只指着汪劍通道：“你問他就好。”說完就抱着手不理會其他了。

汪劍通的面色更差了。讓他擋着苦主喬峰的面說出自己做的錯事，還有他這些年做的事情以及之前被丁禮毀了的後手布置，簡直比讓他死還要難受。

只是他到底還是有些良知，雖然萬般的不願意，還是撐着一口氣把事情都說了個一清二楚。

這一下，連旁聽的馬大元都大吃一驚，明顯沒有想到一生光明磊落的幫主竟然也會做出這種事情！

汪劍通眼看着喬峰和馬大元的震驚，知道自己晚節不保，嘆了一口氣，一擡手運氣內力就要往自己的天靈蓋上拍去，竟是羞憤的要自殺。

喬峰和馬大元還因為剛得知的消息太過震驚而有些迷茫，眼看着汪劍通要自盡，想要隔開那掌力已經不及，只不約而同喊了聲“不可”。

可丁禮早防着這一手呢！從汪劍通嘆氣開始，他就暗暗戒備着了。喬峰和馬大元的話音還為落，就看見丁禮已經到了汪劍通身邊，一手正擡住了後者力沉勢大的掌力，讓那手掌偏偏無法落到自己的頭顱上去：“想死？沒那麽容易！”

馬大元看丁禮攔下了汪劍通，可算松了一口氣。不管汪劍通對喬峰的行為有多卑鄙，到底多年的兄弟義氣，也是多次同生共死過的，自然不願意他這般死去。

只是馬大元放心的太早了。丁禮攔下了汪劍通之後，便對還恍惚着的喬峰道：“峰兒，你去集合丐幫所有的長老來。”

“師父，這又是何意？”喬峰拱手問道。他現在腦中一片空白，聽丁禮的吩咐卻沒立刻執行，只想和丁禮多說幾句話才好，不然他總覺得天地都有些飄忽的不現實了。

“好徒兒，他汪劍通想死便死，可若不把事情說清楚了，來日少不得有人懷疑你和這個老頭兒，到時候你要被潑髒水了，為師可見不得這個！”

喬峰一陣恍惚，猛然就想起自己即将繼承丐幫幫主的位置。但他到底年紀太輕，雖然屢建奇功，可到底不足以服衆。陳孤雁、徐沖霄之流雖然口服心卻未必服氣。轉而又想到幫主所言若是屬實，自己乃是契丹血脈，這些年有做了多少殘害同族的事情呢？

“峰兒！”丁禮看喬峰一陣恍惚，氣得一聲怒吼。“你真是被這要飯頭子洗了腦不成？難道為師當年教給你的道理都就飯吃了嗎？”

帶着北冥真氣的怒吼一下震醒了喬峰。他恍惚中記得他的師父似乎對自己說過，不管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兒祖籍何處漢人胡人，都有好人也有壞人。

他這些年自然也殺了不少大宋的貪官污吏或十惡不赦的兇徒。其中甚者所為又哪裏配得上稱一句人呢？可他心念一轉，立刻就想到一件事情：師父早早就告訴他胡漢其實分別不大，都有善有惡，是不是師父早就知道自己的血脈了？

“還不快去？”丁禮看喬峰回過神來了，便催了一句。

丁禮看喬峰出去了，才轉過頭來對馬大元道：“你扶着汪劍通一起到大廳去。”

“這位……先生。”馬大元一聽丁禮的話就知道丁禮是要把事情放在天光下頭說開了。這到底是丐幫的醜事，他又不想幫主一輩子的俠名晚節不保，語氣中帶着些哀求的涵義。只是卻不知該如何稱呼丁禮，看丁禮一身廣袖長袍，只能以“先生”稱呼。“懇請先生……懇請……”

只是到底是懇請什麽，他卻有些說不出口來了。他也知道自己的提議有些沒理。

汪劍通卻有些看開了，人之将死，似乎也沒什麽可怕的了，便攔住了馬大元，強吊着一口氣道：“扶我去！”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應該知道吧？”丁禮假笑着看了一眼汪劍通，而後又警告的看了一眼馬大元。

馬大元這人吧，除了眼瞎娶了一個惡毒老婆以外，還真就沒什麽可指摘的。原著裏就算是在接手了汪劍通遺書後聽了前因後果，也沒有拿捏喬峰的心思。只是他到底糊塗的沒有毀去那兩份手書，到底也不是個聰明的！

聚義廳內，奚三祁、白世鏡、呂章、宋清溪、陳孤雁、徐沖霄、吳長風等長老一個不少全來了，另有不少三袋、四袋弟子也在。看見汪劍通被馬大元扶出來的時候似乎內傷更重，而他們的未來幫主喬峰卻跟在一個不認識的綠袍男子身後，看也不看汪劍通，都十分奇怪。

“今日……”汪劍通斟酌了一下才開口，“請諸位前來，是為了老夫舊時的一件醜事。”

不管這話出來之後在場的人如何嘩然，汪劍通還是一鼓作氣的把事情給說了。只是因為有丁禮的警告在，汪劍通未曾提及胡漢之言，只說自己當年誤殺了喬峰的生身父母，而後又怕喬峰來日知道真相會對丐幫不利，便留下了遺言給馬大元，沒曾想被喬峰師門長輩撞破，如今晚節不保全是他咎由自取雲雲。

“好了。”丁禮開口打斷汪劍通還要自責的話，“峰兒和你有殺親之仇，我今日逼你說出來，只是為了免去他日的口舌。畢竟只有你這兇手親自認了罪，他日才不會有人嚼舌頭根子，說是我峰兒杜撰出來污蔑你的。”

汪劍通面如金紙——一世英名最後全被這見不得人的醜事毀了啊！這人好狠毒啊！

“你既然已經說清楚了，那麽要自盡也好，要茍延殘喘也好，都憑你自己決定。這次我可不會攔着你了！”

“豎子好膽！”不等汪劍通再說什麽，原本還被汪劍通的話弄得如遭雷劈的陳孤雁立刻就被丁禮的話激怒了，飛身而起攻向了丁禮。

丐幫裏別人不知道丁禮的武功如何，可馬大元知道啊！立刻就想開口阻攔陳孤雁。只是他開口慢了——陳孤雁一拳未到，就被丁禮一腳踢在了頭上撞進了人群中。

“喬峰，不管你和老幫主有何仇怨，難道就看着這人在丐幫這裏撒野嗎？”這是宋清溪。

能到丐幫長老位置的人眼力都不差。光看丁禮輕飄飄一擊就讓陳孤雁人事不知昏迷了，就知道這人他們不是對手，唯有年紀雖輕卻武功高強的喬峰也許還有一擊之力了。故而宋清溪才出口對站在一旁的喬峰激将。

丁禮笑眯眯的轉頭看向喬峰，而喬峰呢，卻直接一拱手，對着丁禮就行了一個大禮：“師父，您自我三歲時便教導我識字練武，徒兒不會對您動手的。”

一句話，把自己和丁禮的關系交代了不說，表明了态度也堵了在場丐幫衆人的嘴——自三歲時教導自己的老師，如何也比他們這些人親近！

“峰兒，你不是要做幫主了嗎？怎麽這老頭兒還叫你大名呢？”丁禮雖然是對喬峰說話，視線卻是對着一群對自己怒目而視的丐幫長老們的，“可見你這些年給丐幫跑前跑後立了許多的功勞，卻還是不能服衆啊！”

“是徒弟不肖。”喬峰也有些心冷，丁禮說什麽順從的應答。

“我只問你們一句話，我家峰兒若是做了幫主，你們可服氣？可會因為汪劍通的事情對他心懷芥蒂？”丁禮看喬峰還是對丐幫有念想，立刻就出口追問了一句。

沒有芥蒂是絕對不可能的！只是這話說出來卻有些沒道理，是自家幫主的過錯，而後又因為怕喬峰報複而留下掣肘喬峰的後手，他們也沒臉大咧咧說出口來。

“既如此，那我家徒兒我便領回去了，自此之後和丐幫恩怨兩消可好？”

在場的諸人還是不說話，唯有汪劍通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一開口卻是一連串的咳嗽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馬大元也有些猶豫的叫了一聲：“喬兄弟……”而後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你看看你，這五六年的光景為了丐幫東跑西颠的，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喬老哥和嫂子如今雖然不愁吃喝，可到底想兒子啊！這次回去可要好好跟喬老哥呆上些日子才行！”丁禮這般對喬峰說着，領着喬峰往外走。

那些長老和丐幫弟子被丁禮話裏的意思給臊得臉紅了，自動的分出一條路來。

待丁禮和喬峰出了聚義廳之後，強吊着一口氣咳嗽不止的汪劍通就噴出了一口血箭來，登時就沒了氣息。長老們一擁而上，呼喊着“幫主”，似乎這樣就能把汪劍通給叫活過來一樣。

“可要去看看？”丁禮聽見身後喬峰的腳步頓了一頓，便出聲問道。

“不必了。”

而後師徒二人就沉默着一路無言，直到進了岳陽城中逍遙派分院地界，喬峰才開口叫了一聲：“師父！”聲音中竟有着些凄厲。

“我本來寧願你一輩子也不知道這事情的。”丁禮轉頭看向喬峰道。“天晚了，去睡吧。若是睡不着，去分院後面劈柴也行。”

翌日辰時，丁禮梳洗好自己在分院中用早餐，聽說喬峰昨夜劈了一夜的柴，且期間不曾運用勁力，剛才才去睡了，這才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來。

待到中午的時候，就聽見外門弟子來報，說是丐幫對一個綠袍人——也就是丁禮發出了大義令。

蓋因汪劍通雖然沉疴嚴重，可若是好好保養，說不得還能有半年好活。沒成想如今被丁禮一激，立時過世。

原本應該由老幫主傳給新幫主的打狗棒法如今只剩了一本棒法譜錄，其中的不少關節卻随着汪劍通逝去而再不能見天日了。所以丐幫人心中有恨，便對丁禮發出了大義令。

至于喬峰，因為牽扯了幫主的醜事，被丐幫衆人集體忽視了。丐幫衆人還要慶幸呢，幸好事情發生的早，不然待丐幫絕學被喬峰學去，或者喬峰坐穩了幫主的位置再事發，少不得又是一場風波！

只是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紙裏也包不住火，沒過幾天，江湖上就沸沸揚揚的傳遍了丐幫竭力掩蓋的事情。于是那大義令也變成了笑話——人家師門長輩替自己家孩子讨公道，天經地義！

而喬峰也終于能心平氣和的跟丁禮說話了。丁禮這才問道：“你學了丐幫的降龍十八掌？”

“是。”喬峰點頭承認，“年前我升為舵主的時候，幫主……汪……傳了我。”喬峰不知該如何稱呼汪劍通了，只暫時含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