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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工作完成,錐生零回到了旅店,進入房間之後謹慎地檢查确定沒有被人侵入又沒有針頭相機竊聽器一類的東西後,便進入浴室卸下了這一天的僞裝,黑色假發下是銀白的發絲,白發貼服地垂下,發尾處沒有一絲卷,是完全和那人不同的發質,随即便是隐形眼鏡,即便沒有度數,這麽一天下來,不習慣人還是帶不慣,淡紫色的眸子裏有着淡淡的血絲,盯着鏡子中的自己,視線全部集中的眼睛上,血絲使眼睛泛紅,很容易讓錐生零想起什麽,那是他正在逃離的「世界」,也是他無可挽回的缺失的「世界」。回過神來,手已經覆上了鏡中的雙眸,錐生零看着鏡中的眼睛,那裏不再有過往的冰冷與淩厲,也不是黑主灰閻看到的死寂,痛苦、絕望、無助、迷茫、脆弱……不過是名為「瘋狂」的深淵,深邃的找不到一絲光亮。
迅速完成沐浴又弄好了僞裝後,錐生零躺在床上,準備開始一天之中唯一期待的時刻。放任思緒下沉,像是在海洋中飄飄蕩蕩,某一時刻又像穿透了什麽薄膜一般進入什麽地方,錐生零再睜開眼時,他又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夢中,那不斷反複的絕望的夢。
“最終,不過是陌生人。”
玖蘭樞在月光下笑得慘淡而哀傷,白皙的手指攤在面前,像是想要抓住什麽想要握緊,又被克制住只能如此攤開,放開所有會被他拖下深淵的一切。
“這樣,誰都不會再欠誰更多了。”
話語輕飄飄的,那麽小心翼翼,時到今日,回憶上百遍,錐生零才注意到其中的異常。那時就算表面鎮定卻早已方寸大亂,怎麽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呢!
玖蘭樞逼着錐生零放手,也逼着他自己放手。世界已經決定了玖蘭樞無可避免的死亡,注定要下地獄又何苦在拖累另一個人,更何況那人還是錐生零,玖蘭樞不僅不會抓住反而會将他推開,這只是屬于玖蘭樞溫柔而又絕望的愛戀。
“……我在這,我就在這,在你身邊……”
錐生零不自覺這樣說道,與記憶中不同的話語打破了不斷反複的夢境,周圍的景色漸漸開始支離破碎,玖蘭樞苦笑的表情也漸漸模糊,這種天翻地覆的狀态持續一段時間後,就便成為夏日的樹林,樹蔭下棕發的青年依靠着樹幹淺眠,寧靜祥和仿佛随時都會醒來,然後用與學生時代一樣的笑容嘲諷他的不自量力。
錐生零緩緩地走向玖蘭樞,身後漸漸傳來許多聲音,熟悉的、不熟悉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在對着什麽人說着什麽,這都是與他無關卻是他必須承擔的回憶。腳步沒有因為身後的嘈鬧而又半分停頓,直到走到玖蘭樞身邊時,一個聲音迫使他不得不回頭,看見的是一個熟悉的人。
于是,錐生零便開口道。
“優姬。”
“零,你又回來了!”
賭氣的口吻,質問的語氣,玖蘭優姬,不,穿着黑主學院校服的黑主優姬幾乎是黑着臉對着錐生零咆哮不已。雙手死死地抓着裙角,狂暴地一直在跺腳,一副氣的不輕的樣子。
“你不該回來,你不能總是這樣!零,你明明知道……”
“優姬!”
黑主優姬的聲調節節拔高,錐生零不得不用責備的語氣對她吼了一聲,可音量是壓抑的,生怕吵到了玖蘭樞的淺眠。
“零你你你!”
顯然這不是第一次,黑主優姬跺着腳氣呼呼地轉了幾圈後,身上的衣服變成便于随時進入戰鬥的便服,面上的表情比一開始成熟了許多,氣勢也随之改變,卻遠遠沒有達到她以為人母那時的溫柔強悍。
“零,你明明比誰都清楚!你不該沉迷于此!”
玖蘭優姬拼命地勸說錐生零回到現實世界,而錐生零卻一直不為所動,一次又一次,這樣的戲碼不斷重複,錐生零沒有一次理會玖蘭優姬的好心,而玖蘭優姬也毫不懈怠地勸說。一直在深林範圍外的空白之地,氣的跳腳。
這片深林是只屬于玖蘭樞的地方,當存在之時就拒絕除了錐生零之外任何人的靠近。這是錐生零的特權,也是玖蘭樞的特權,甚至是玖蘭優姬與錐生一縷都沒有這樣的待遇。玖蘭優姬還在不停地苦口婆心都勸解着,不知何時錐生一縷也出現在她身邊,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小心心翼翼地與玖蘭樞食指相握的哥哥,不發一言。
對面的吵鬧完全不會影響到錐生零,他握着玖蘭樞的手,感受到由掌心傳遞來的溫度,眼眸中,死寂背後,令人毛骨悚人的瘋狂也終于漸漸淡去,錐生零感覺到了久違的寧靜與祥和。
漸漸地被疲憊吞噬,昏睡過去,而四周的世界也在錐生零睡去的瞬間變成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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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再睜眼時已是天明。
錐生零起身,看着窗外穿梭的人群,無喜無悲。昨日的行為果然引起了對方的注意,眼熟的吸血鬼紛紛在四周暗中監視着附近的區域,神情不爽,畢竟只憑感覺也能知道,一天之後的現在,這座城市已經暗伏了多少競争者,吸血鬼與獵人,衆多勢力都在尋找着錐生零的蛛絲馬跡,就像當初追捕玖蘭樞那般隆重。誰也不肯放手,将機會平白讓給對手,這般努力着。
拉下百葉窗,錐生零轉身去洗漱。完成準備工作,就大方地出門,将自己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向着旅店附近的超市走去,不意外各種窺探的視線黏在身上,而錐生零悠然的神态就仿佛是置身事外的無關者,大方方地做着一個普通人該做的事,吃飯、逛街、休憩,正常的仿佛真的只是一個尋常的學生。随着時間的推進,粘着的視線逐漸減少,直到傍晚僅剩下一小部分疑心病晚期的吸血鬼與獵人,錐生零覺得這一日的戲演夠了,也就慢慢地向逛回旅店。
一路上,四處環顧,似乎是在尋找什麽有趣的事物,錐生零推算着追捕網的疏密程度,部分警覺,部分放松,總體而言,錐生零說扮演的出游學生還是他們名單上的重點排查對象。衆人暗中盯梢,還未有一方主動出擊,不是怕打草驚蛇,只是各種勢力相互牽制,誰都不想成為「黃雀」之前的「螳螂」。錐生零利用了他們的這種心理,心安理得地停留在這座城市,但也只是權宜之計而已。
從自動販賣機中購買了一罐清涼的飲料,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單手拎着飲料,借着擡手灌飲的動作,遮擋住眼中一閃而過的嘲諷。倒扣着罐子,直至最後一滴飲料入口,錐生零皺眉,不滿這份量的不足,然後随手朝着垃圾箱丢去,當然,空罐子正好打在垃圾箱的邊緣,叮咚一聲彈到地上,錐生零臉色頓時暗淡,悻悻地走過去,彎腰拾起罐子再次丢入垃圾箱才算完事。一臉心情抑郁的模樣,徑直返回旅店,不打算再出來散心的狀态。
身後監視的人員面面相觑,監視的時間越久越覺得對方的嫌疑越小,可「上峰」下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跟丢這人的死命令,又讓他們不敢掉以輕心。與其他勢力不同,這支只有五人的隊伍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獵人,他們直接隸屬于更高層,是屬于歷史背後不能被提及的黑暗,忠于天職,忠于命令,即便看不出這個青年有何特殊之處,他們仍然堅守。
當夜,錐生零收拾好了行裝,是時候離開這座城市了。撒下的網迷惑了很多人,但終有那些機敏過頭的家夥存在,他這個「蟬」的安全始終得不到保障。屋內漆黑,外面只有稀疏的星光,一切在在昏暗中隐藏。錐生零靠在窗邊的牆上,拉扯開一點百葉窗,透過微乎其微的縫隙,評價着這夜色之中暗藏的危機。餘光掃過對面高樓的某個房間後,錐生零消無聲息地退開窗邊,謹慎地再次檢查了行裝。右手中掂量着黑主灰閻留下的微型□□,這種一看就是違禁品的東西也馬上就要有用武之地,而左手邊是那把奇怪的刀。「源金屬」消失之後,專門克制吸血鬼的武器都已化成灰燼,血獵的武器都已向熱武器轉變,以科技的力量對抗吸血鬼。然而,可不可思議的是,黑主灰閻竟然還會保留着一把正統的血獵武器。不知名的材質,只有握在手中的一剎那才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力量,剎那之後,就回歸到了普通的狀态,像是在一瞬間被封入刀鞘般失去了淩冽的氣勢。錐生零思考了一段時間,決定收起這把刀,不知何時何地會發揮何等能力,如此不安定只會拖累他自己而已。
即使,對這把刀,錐生零有着莫名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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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夜色悄無聲息地溜出旅店的大門,在拐角的處,不出意外地迎來一陣槍擊,消音後只有子彈破風的呼嘯聲,早有準備的錐生零閃身躲避之時,抛出了一個以固定頻率閃着紅光的小東西,閃爍的頻率越來越快。等錐生零翻滾地後退之時,震天的轟鳴聲響起,掀起陣陣熱浪,連帶着飛沙走石,再好的阻擊手都別想在熱視儀靠不住、視野混亂的黑夜裏阻擊到目标。高樓之上的阻擊手在爆炸平靜之時正确估量了形勢,即刻将信息反饋給隊長。
畢竟都是專業人士,群毆總強過單打獨鬥。錐生零擺脫了高樓之上的阻擊者,沒跑出幾條街又碰到了一隊人馬,在被發現前就撬開附近的房屋。搶時間關上房門的瞬間,身後傳來女孩的啜泣聲,迅速地捂住小鬼的嘴。不多時,剛剛接近的腳步聲又急速遠去遠去,而刺耳的警鈴聲鳴響,錐生零低頭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純白的長裙,血跡斑斑。松開手後,女孩立刻後退,錐生零便上前,少女後退,一進一退,直到看清客廳內的慘狀,錐生零才停下腳步。女孩站在後退直到抵上牆,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着,不是畏懼這滿地的鮮血,也不是害怕慘白的屍體,她顫巍巍地捂住嘴,收回将尖銳的犬牙,本能地在這個陌生人的面前表現得乖巧順從,卻不敢接近。
“……我是人類……不是怪物……不是……”
女孩低聲啜泣,微弱的辯解都抵不過現實的殘酷。少女穿戴整齊,額角別着好看的發卡,可以看得出這家對少女是極為關愛的,只可惜好心沒好報,普通的人類家庭收留了一個沒有自覺的吸血鬼。
鳴聲越來越大,談判專家的聲音也被專業的擴音設備放大很多倍,與此同時,攻堅的警員也已在門口就位,随時都可能沖進來,而追捕錐生零的人在暗中觀察着事态。怎麽看留給錐生零的時間都不多了,他迅速跑向廚房,女孩子緊緊跟随,生怕他抛下她一般拽住錐生零的衣角。明明害怕的不敢接近,卻在攸關生死之時爆發出無限的勇氣,錐生零冷眼看着她,最後還是一手抱起她,跳窗離開。不出幾步,躲開了普通的警員,那些追捕者再次尾随上來。先前是街頭爆破,随後是殺人事件,折騰的動靜越大對錐生零來說越有利。黑主灰閻免費贈送的微型□□一路不心疼的抛出,仿佛驚動了這個整個城市的警力,幾個小時之後,到處都布滿了戒備的公職人員。因隸屬的「上峰」不同,追捕者的追捕行動不易展開。錐生零終于成功甩開這一波人,拎着女孩在天亮前跑到了郊區。
錐生零很強,但是那畢竟是曾經,與那個傳說中被奉為「最強獵人」的LEVEL D不同,現在的他可是貨真價實的人類。要孤身從訓練有素的精英的包圍中全身而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況,還要護着這個小拖油瓶。身上負傷,幾處刀傷,幾處中彈,雖然血流不止看得令人膽寒,但都确确實實地避開了要害。對方想要活捉自己,錐生零一邊熟練低給自己包紮,一邊想到。要不是對方手下留情,這肩膀上的子彈完全可以爆頭。
沒有吸血鬼超強自愈力的錐生零忍着疼痛一圈一圈給自己包紮,那個因被人護着而毫發無傷的女孩則顫巍巍地站在不遠處。身體佝偻,抖動成篩子的樣子,仿佛在抵禦着什麽。錐生零并沒有太多關注她,只是消音的子彈一槍打在了她的前腳,擦着她的鞋跟,撐破了她的腳踝。女孩被驚吓到,不住地往後退,後退幾步便又向前。威懾的警告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錐生零無奈地擡高負傷的手臂,槍的準星準确無誤地對上女孩的心髒,那是所有吸血鬼的死穴。
扳機遲遲未扣下,只因那女孩還未越雷池一步。
但是,這只是時間問題。
錐生零垂下眸,銀發擋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神情。
人類屠殺牛羊,吸血鬼屠殺人類,弱肉強食,人類與吸血鬼,本質上沒有什同,都是為了生存,沒有對錯。但是,如果是為了享受的話,無論是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都顯得可笑至極。
少女終于還是邁出了那一步。
錐生零果斷扣下了扳機,一瞬間血花綻放,失去生命的吸血鬼在風中化為砂礫。
“不愧是傳說中匹敵純血種的「最強獵人」,果然夠狠。”
看戲的人覺得滿足之後,便從樹蔭之後走出來,襯衫配白大褂,經典的研究員的打扮。那群追了錐生零一路的人紛紛出現,幾十個人又将錐生零圍了個水洩不通。研究員的臉上漸漸漏出得意的神色,看着插翅難飛的錐生零就仿佛在看着貴重的實驗品。
人類也好,吸血鬼也罷,錐生零在他們眼中不過是絕無僅有的「實驗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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