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作為一艘戰鬥力忽略不計的飛行艇,陸翎骁能夠做出最優的選擇,就是遵從對方的要求,轉身就走。

而他也确實是這樣打算的,他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艘暗紅色的飛船。作為一個對于這些機械有些了解的人,這艘飛船看起來和他見過的都不太一樣。也許是暗紅色飛船直線沖向機器人的舉動,讓對方帶上了瘋狂的色彩,在午色中變得格外血性。

飛船都是備有火力系統的,但通過剛才簡短的溝通,陸翎骁已經不指望飛船的主人能夠瞄準機器人來一炮。只備有空彈的飛船,攻擊力幾乎為零。

然而,他卻看到那艘飛船,高速直沖機器人,并未減速。

金屬碰撞的聲音刺耳,飛船狠狠的撞上追擊中的殺戮機器,在陸翎骁眼裏,那人就跟自殺一般瘋狂。

如果不是信號幹擾的問題,陸翎骁一定會問個徹底,現在,他已經被對方這種自毀式襲擊愣住了。

飛船的主人已經喪失了理智,放棄逃跑,和兩架機器人展開了難以評價的激戰。繞是陸翎骁這種見慣了機械戰鬥的人,都拿不準對方的意圖。

暗紅色飛船确實如他所言去攻擊了機器人的傳感器,但是金屬碰撞的震顫,足以估計出飛船自身受到的損害。

飛船的唯一勝算,就是咬定了陸戰機器人想要活捉他。

陸翎骁面對這場纏鬥,已經無法判斷是非。如果派出陸戰機器人是軍方的追捕行為,那麽暗紅色飛船的主人很可能是潛逃的嫌疑人。

但是,他讓自己快走。

陸翎骁遵紀守法,也絕不會忘恩負義,如果軍方抓捕的人還會顧及到保護無辜路人,那麽,他至少比派出陸戰機器人的一方有良心。

那艘暗紅色飛船往機器人正面位置攻擊,行動迅速又狂野,配上飛船可怕的速度,機器人居然呈現了一瞬間的弱勢。

右側,遭受過飛船一幢的地方肉眼可見的變得緩慢,陸翎骁認為,這是部件受損的征兆。

飛行艇也有驅逐飛鳥用的空彈,雖然攻擊可以算得上是不值一提,然而在這樣部件受損的機器面前,發射出去會造成極大的幹擾。

陸翎骁思考的時候,暗紅色飛船往前方射出一枚空彈,再次撞擊另一架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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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做法冒險又有效,野蠻的撞擊堪比炮彈,因為機器人的攻擊臂部件有問題,遲緩的時候,已經晚了。被暗紅色飛船撞擊的機器人剎不住的手臂直接切向了自己的同類。

程序就是程序,只會按照設定好的規則進行,而飛船的忽然調頭直接讓他們的攻擊互相殘殺。

已經确定一架陸戰機器人嚴重損毀的時候,陸翎骁調頭,準備離開這片危險的森林。

“警告!警告!”飛行艇系統忽然發出報警音,整個艙內閃爍紅光。

陸翎骁還沒來得及驚嘆,就不得不開始迫降,然後飛行艇在離地還有五米的時候,狠狠摔了下去,在飛行艙碰撞地面的剎那,包裹了卡卡的安全球發射了出去,彈出一個圓弧,又在半空中輕輕晃動的飄浮下來。

陸翎骁被摔得神志不清,腦子一懵,清醒過來時,還能聽到森林裏機械的破壞聲,只不過比剛才減輕了許多。

卡卡!

陸翎骁趕緊爬出迫降的飛行艇,往安全球落地的地方跌跌撞撞的跑去,飛行艇墜落的地方和剛才卡卡掉出的地方不遠……

“轟!”的聲音響徹薩亞森林,陸翎骁被大地顫動的感覺震得難以站立,陸戰機器人從高空掉落在附近,飛船低空掠過的聲音在他頭上響起。

還有,咔咔咔咔的聲響。

卡卡在圓滾的安全球裏揮舞着爪子,想要撓開這個透明的保護罩,激動得短小的尾巴不停的顫抖。為人類設計的安全球似乎忘記給獸類打開防護,以至于卡卡緊張的扒拉着半透明的球體。陸翎骁心疼撈起安全球,緩緩解開了保護罩。終于重獲自由的小家夥,一點兒也不客氣的撲到他懷裏,驚魂未定的喊道:“好可怕哇哇哇!”

陸翎骁摸着他的絨毛,卡卡顫抖着蜷成一團,連短短的尾巴都要陸翎骁抱在懷裏才能夠鎮定下來,夢能草食獸性格溫和,很少會遇到這麽危險的情況。

剛剛的追逐已經宣告結束,陸翎骁看着那邊升起黑煙的方向,明白已經沒有陸戰機器人的威脅。

然而,飛行艇在旁邊完全失去了起飛能力。

他輕輕放下卡卡,鑽進半癱瘓的飛行艇座艙,把随身的東西拿出來。飛行艇不能繼續前進,但是系統面板應急功能還是完好的,他果斷定位了飛行艇的位置,不過一會兒就得到了修理公司的接受信息成功的反饋,看起來,之前的幹擾已經消失,通訊信號恢複了過來。陸翎骁再次連接肖哨市警隊的通訊,卻得到了占線的忙音。

小概率事件撞在一起,陸翎骁也無可奈何,關閉飛行艇的通訊器之後,他往後退出艙體,還沒鑽出去,小腿就被卡卡環抱住。

驚魂未定的小獸,已經打定主意不放開他了。

陸翎骁僵直着腿坐在地上,摸了摸抱着他的草食獸,幼崽柔軟的絨毛從指縫間滑過,他說:“抱歉啊,我們要多等一會兒了。

“嗚。”卡卡情緒低落的嗚咽一聲,順着他的腿,爪子迅速的往上爬,窩在他的懷裏,抱緊了他的脖子。

毛絨絨的感覺蹭在脖子上不算太壞,陸翎骁心裏的緊張安定下來,也許這就是攜帶治愈因子的獸類天生的安撫作用。

他無奈的笑了笑,輕輕撓着卡卡的絨毛,看向周圍,薩亞森林到處是葉尖泛白的哈拉草,考慮要不要帶着這只受驚過度的小家夥拔點草轉移注意力。雖然行囊滿了,但是存儲空間裏還能再裝個零食的分量,也能打發等候救援的時間。

暗紅色飛船在頭頂盤旋,最終降了下來,陸翎骁這才發現,剛才那艘莽撞的飛船,并沒有在擊毀陸戰機器人之後離開,而是停留了下來。

飛船上走出來的事情一個相當高大的男人,他看起來非常年輕,像是只有二十來歲,與剛才作出亡命徒一般判斷的感覺截然不同。穿着一身不合時宜的短袖休閑T恤,和這個稍冷季節完全不搭。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閃着緊急紅光的飛行艇,癱到在地上,即使沒有親眼看到它墜毀的樣子,也能想象是如何的慘烈。

“你為什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對方當面第一句話就是質問的态度,陸翎骁還是有些意外。他問:“什麽?”

“軍用設備雖然很多人都認識,但是陸戰機器人完全不一樣,它們的外型難以判讀,全部都會被漆成亮黑色,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看出它們的型號。”那個男人皺着眉,并不友好的說着這句話。

ABCD四個系列的陸戰機器人擁有不同的适應範圍,即使是熟悉它們的設計員,維修的時候也必須靠着機械鋼印确定型號。

“活捉。”陸翎骁理解他的心情,“只有C系列和D系列能夠接收活捉目标的目的,其他的都是殺戮機器。”

CD兩個系列的陸戰機器人,是在和平人士的人文情懷抗議下誕生的新型機器人,戰場無父子的情況裏,政府仍舊是為了和平人士的選票,做出了這樣溫和的決定。

陸戰機器人使用的一些巧妙的規則,不需要列得清楚,但是陸翎骁無比慶幸這樣的決定,至少,剛剛他撿回了一條命,不會喪生在不知目的的炮火下。

得到這樣的回答,男人的視線終于從陸翎骁的臉上,落到了他懷裏。

那裏有一團毛絨絨的綠色生物,短短的尾巴和耳朵,很容易看出他是森林裏随處可見的蒙能草食獸,如果是可疑的家夥,不可能會帶着一只寵物到處亂跑。

“你來薩亞森林抓草食獸?”

陸翎骁撸了撸卡卡的頸毛,得到小家夥一蹭,他說道:“是接他去工作。”

接獸類參與工作,這樣的說法是很少見的,男人略微沉吟,“你是康複治愈中心的人?”

陸翎骁剛想解釋自己是一位雇傭中介,他的智腦響起提示音,是來自警隊指揮中心的聯絡,那邊聯絡音顯然有些急促,開門見山問道:“已經确認你的方位在薩亞森林,派人前往中,但是沒有發現活動的陸戰機器人等軍用設備的跡象,請詳細描述現在的情況。”

陸翎骁抱着卡卡站起來,往陸戰機器人殘骸位置走去,在經歷大戰之後,對警隊産生一種難言的信任。

“是的,陸戰機器人已經損毀了,地點就在薩亞森林,你們可以立刻鎖定我的地址……掃描?我不确定它們是否處于活動狀态,好吧……”遵循警隊要求,陸翎骁站在原地點出了基礎掃描程序,地面上這一堆被飛船野蠻撞擊過的陸戰機器人,至少看起來是失去了活動指令,也許是AI損壞,也許是某些部件出現問題。

但在一切不明朗的時候,陸翎骁只能選擇相信官方。

智腦的掃描聲響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連卡卡都晃了晃尾巴,瞪大眼睛看着那道掃描的微光。

男人眉頭一皺,伸手奪過陸翎骁手上的東西,摔在地上狠狠的砸碎,一個連陸戰機器人都敢發起野蠻撞擊的家夥,對待巴掌大的智腦,根本不會溫柔。

陸翎骁愣神的時候,摔落在地的智腦中樞已經暗了下去,他撿起來,智腦處于完全無法開機狀态。

報廢。智腦的精密部件一旦損毀,修理的價格不如買一臺全新的。他視線一橫,瞪向這個罪魁,“你幹什麽!”

男人兇神惡煞,眼神殺人一般銳利,“為什麽你要掃描它?”

“警隊需要一些信息來判斷薩亞森林的狀态!”

“既然你了解陸戰機器人,就該知道它屬于軍方保密範圍,地方警隊沒有權限獲取信息。”

“那麽,軍方陸戰機器人進入森林危害到普通人的出行安全,警隊就有義務代替普通公民向軍方提出抗議,我作為當事人只是如實反饋現在的狀況!”

男人聽完也不辯解,皺着眉沉默以對。

但是智腦也壞了,好心幫忙的陸翎骁反而損失慘重,飛行艇損壞算是自己的責任,但是智腦損壞真是無妄之災。

他看了看手上這個巴掌大的智腦遺體,随手丢進了行囊隔層,看向男人的眼神都是不滿和譴責。

此時,男人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對,他說:“我賠給你。”

“這是錢的事情?!”陸翎骁怒了,談成一筆合同的提成足夠他買五個智腦,但是一句話就能阻止的事情,這個人為什麽要動手,根本沒有講道理的跡象。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皺着眉,神情不善的看着他。

陸翎骁把卡卡往肩上一托,決定離這個人遠點。沒走兩步,那個讨厭的聲音問道:“去哪兒?”

陸翎骁不想理他。雖然智腦通訊損壞,但是飛行艇修理公司收到信號開始動身,去掉一些必要的流程,大概四小時後能夠到達。

抱着草啃的卡卡,吃得肚子圓鼓鼓的,甩着尾巴打呵欠,經歷了一場驚吓,顯然有些困。

陸翎骁輕輕抓了抓他的後頸毛,他們至少要等到傍晚,随身行囊裏還有營養劑,只希望不要餓到草食獸。

“喂,上我的飛船,在這裏等救援太危險了。”

“我不叫喂。”剛剛經歷了兩架陸戰機器人的追擊,繼續停留在這個地方不是明智的選擇,但是陸翎骁讨厭沒有禮貌的人,而且這個男人除了沒禮貌還暴躁,兇神惡煞不講道理,“我叫陸翎骁。”

“嗯……”男人點點頭,轉身就走,完全沒有自我介紹的打算。

腳步踩在草坪上,然而只有一個人的行動聲響。男人轉過頭,發現陸翎骁抱着草食獸還站在原地。

“陸翎骁,跟上。”這麽不聽指揮的家夥,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陸翎骁的反應直白得溢于言表,微微揚起下巴,說:“我不坐沒名沒姓的人的飛船。”

更何況這個男人弄壞了他的智腦。

智腦的殘骸留在行囊裏,失去了主控芯片的操控,已經從一個便攜智能設備,變成了一堆破銅爛鐵。

男人顯然又有些生氣的皺起眉,仿佛天生眼神兇惡,找不到什麽柔和的表情面對陌生人。他掃過陸翎骁裝有智腦殘骸的行囊,略微有些糾結,表情透出點兒掙紮。

“尹朗,我叫尹朗。”他勉為其難算是報上了名,語氣變得低沉,“抱歉,我會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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