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在加百列的記憶中，安塞爾是一位将身體調整為女性外貌的四翼力天使，有着淺棕色的微蜷長發，蔚藍色的漂亮眼眸。她恰是歸屬在加百列麾下，統領一支有着上萬雙翼天使組成的警衛部隊，負責在清晨巡邏第一重天。

而在加百列遭遇那一次創世慶典的大變故之前，他曾起草了一份名單，裏面有十位天使的名字，是加百列認為他們的能力可堪加翼榮耀的天使。

其中就有安塞爾。

加百列重重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鎏金色的眸子裏一片鋒銳厲色。他身後隐匿了存在的十二翼一振，他提溜着薩姆，倏地落在了教堂的大門前的臺階下。

教堂正被內部的屠殺和飛舞的鐵絲刺穿得如同蜂窩煤，但大門倒是好好地伫立着。

“這不太好吧……”薩姆循着加百列的目光看向教堂的大門，一下子就想起了慘遭暴力破開的醫院大門。哪怕薩姆不是信徒，但這樣是不是有點……

“轟隆！”

教堂的大門直直地倒下。

薩姆默默地咽下了他的看法，安靜如雞地由着加百列提溜着，默默地抱緊了莎倫。

唔，手臂有點酸了。

哪怕莎倫不重，但這麽長時間抱着她，他也有些累了。

幸虧來之前吃飽了。

忽然，薩姆的目光一凝。

以着他的角度，他看到了一雙赤裸着的白皙雙足踩在臺階上。朦胧的白光萦繞在足部的皮膚上，并沒有讓他的雙足沾到一點髒污。

薩姆瞪大了眼睛，踩在地上？！以着那個非人類的身高，不是得飄着才足以提溜着他的衣領子不至于拖地嗎？

還有，他的鞋呢？

他猛地扭頭，卻看到之前那個穿着休閑服的棕發金眸男孩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個身高至少一米九，有着一頭長至足踝的銀色長發以及一雙鎏金色眼瞳的男人。他……薩姆得說，他這輩子就沒看到過比眼前這個男人長得還要好看的人，不論男女！

而那個男孩之前身上穿着的休閑服也變成了白色的長袍。

除了沒有翅膀以外，就像是教堂壁畫上的天使一樣。

不知為何，薩姆的腦子裏立刻就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加百列松開提溜着薩姆衣領子的手，那個男孩連同着他懷裏的莎倫，一起飄在了加百列的身邊。

加百列拾階而上，踏入了俨然化作人間地獄的教堂。

這是一座十分與衆不同的教堂，因為正前方沒有十字架，沒有神像，只有一副巨大的，正在焚燒女巫的壁畫。

壁畫之前，一張鐵床立在半空之中。床上束縛着一個渾身綁着泛黃腐朽繃帶的人體，看曲線勉強能夠認出是位女性。錯落的繃帶間露出的皮膚有些凹凸不平的癞痕，有些則是剛長出來的近乎肉色的皮膚。

以鐵床為中心，無數鐵絲交織成網，如有生命般揮舞着，将教堂中慘叫着試圖逃跑的人一個個抓住，用鐵絲勒成碎片。

鮮血混着殘屍四濺。

鐵床的下方，一個穿着深紫色連衣裙的小女孩正在咯咯地笑着。她的五官長得和莎倫一模一樣，但與莎倫的天真無邪截然不同的是，女孩的臉蛋充滿了晦暗。慘白的臉色，幽黑的眼眶，黑色的嘴唇，打着绺的黑發散亂地垂下，依稀能夠看到臉蛋上宛如被黑泥流淌過的痕跡。

加百列的手一揮，榮光化為屏障，護着薩姆和始終昏迷不醒的莎倫飄到教堂的角落裏。

疲于奔命的衆人沒有看到加百列的到來，但鐵床上原本露出笑容的人體和下方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看到了。

幾乎是同時，兩人側過頭，捂住了臉。

加百列目不直視，仿佛沒有看到鐵絲正在收割人類的生命。鎏金色的眼瞳先是看了一眼鐵床上的人體，複又看向下方身上流淌着黑泥，渾身充斥着黑暗與詛咒力量的女孩，沉聲開口道：“安塞爾。”

鐵床發出“吱嘎”的聲響，它帶着上面的人體在後退，就連那些她亟待報複的人類也都抛之腦後。而下方那個小女孩亦是慢慢後退，想要隐沒在黑暗之中。

加百列沒有在說話，但空氣中卻響起了一聲嗡鳴，純白的榮光化為牆壁立在兩人後退的道路上。

“我不能見您……”鐵床上的人無法開口，她的聲帶已經被烈火燒毀，只能夠發出痛苦的呻吟聲。下方那個小女孩依舊側着臉，她說話的聲音異常艱澀，仿佛與加百列對話是一件格外困難的事情。

正在收割生命的鐵絲網已經停下了攻擊，還活着的人們驚慌失措地向教堂的大門跑去，但明明沒有了門的地方卻豎立着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止他們逃生。

衆人在恐懼中看到了外來的人。

“是他們将黑暗帶到了神聖之地！”求生無門下的衆人在極度的恐懼下找到了歸咎的人，他們瞪向薩姆，他們看到薩姆懷裏那個和惡魔阿蕾莎一般模樣的莎倫，發瘋似的撲向了角落裏的兩個孩子。

然後，率先撲向兩個孩子的人被白色的屏障彈開，然後慘叫着被白色的火焰焚燒殆盡。

“惡魔！惡魔！”他們驚恐地瞪視着兩個孩子，恐懼讓他們将天使的榮光當做惡魔的地獄之火。

不去看身後的鬧劇，加百列直接禁了他們的聲音。

鎏金色的眸子看向被衆人視作惡魔的阿蕾莎，加百列緩緩重複道：“安塞爾，不要讓我重複第三遍。”

阿蕾莎在黑暗中僵直了身體。半晌，她慢慢地走出了黑暗的角落，讓如今流淌着黑暗與詛咒的自己完完全全地落入加百列的眼中。充斥着黑色的眼眸看向加百列，阿蕾莎垂下眸子，聲音幹澀地道：“加百列殿下，您一如當初般美麗而耀眼。”

讓如今的她自慚形穢。

要不是之前瑞德的話，加百列此刻幾乎認不出眼前這個與地獄惡魔無異的女孩竟是曾經笑容溫柔而羞怯的天使。

“發生了什麽，安塞爾。”加百列深深呼吸，天使哪怕堕落也會保留一定的天使特征，不會與惡魔完全相同。但眼下安塞爾的情況，俨然與惡魔沒有分別了。

“我犯了錯。”阿蕾莎低聲說道，神情痛苦，“殿下，我犯了不可寬恕的大錯。”

阿蕾莎在加百列面前跪倒在地，她身後的鐵床緩緩落地，鐵絲縮回到床底之下。她垂着眼，始終拒絕着與加百列目光相對。

“……我被人類的生活和情感所引誘，我背棄了天堂的法規，卑劣地想要兼得人類短暫而絢爛的生命和天使的身份和榮耀。”

埋藏在心底，一直滋生着痛苦與悔恨的過往浮出心頭，阿蕾莎原本以為覺得那些過去難以啓齒，但當她跪在加百列殿下的面前時，她的訴說反而變得順暢起來。

阿蕾莎仰頭看向加百列，這麽多年過去，當初傳聞生死不知的殿下依舊滿身榮光，但他看向她的目光沒有鄙夷痛恨，唯有如當初一般無二的平和。

她的眼眶一燙，血淚不知不覺就滑過了阿蕾莎的臉頰。

對于天使而言，哪怕最初并不在意人類的存在。但當人類在大地繁衍開來，過上了一種任何種族都沒有經歷過的生活時，一些天使的注意力就漸漸被他們吸引。

安塞爾便是其中之一。

人類是什麽樣子的呢？

不同于天使的靈體，人類擁有着和神一樣的實體。在亞當還住在伊甸園的時候，唯有這一點與神相似之處，才讓天使對他高看一眼。

然而當人類在大地繁衍開來後，所有的人類都有着實體，本來讓天使高看一點的特質頓時打折了大半。于是，在那一場颠覆了天堂的創世慶典到來之前，天使視人類如大地上任何一個生活繁衍的種族，與大地之上的走獸，天空中的飛鳥，水中游動的魚類，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上帝的造物，除了一些有資格侍奉神前的種族，其他的，又有何區別。

這樣的認知，最終在那一場創世慶典中被上帝的谕令打碎。

天堂為此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天使，包括他們的光耀晨星。

人類這一次才讓世間諸多種族正視。

這一份正視，是踩在無數堕落天使的血淚上的。

然而，天堂的變故對于安塞爾來說，并沒有多少影響。

她只是中三級天使的最末席，實力與能力都屬中庸。她固然尊敬着路西菲爾殿下，但這一份尊敬并沒有讓她放棄對神的信仰，瘋狂到随之堕天。

她依舊留在天堂，兢兢業業地工作，然後将更多的目光投到了大地之上生活着的人類。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恒久不變的工作與日漸精彩的人間百态。

冰冷淡漠的天堂與充斥着各種情感的人間。

安塞爾的心動搖了。

她想要作為一個人類活上百年。

她偷偷離開了天堂。

當然，她做出這個決定時并不打算放棄自己的天使身份。

她想出了一個辦法。

安塞爾剝離了自己的榮光，将之封印之後藏在了人間。她設想得很好，等到她在一個人類女性那裏得到肉身，活過百年之後，她完全可以取回榮光，恢複天使的身份。

在安塞爾選擇榮光封印地點的時候，她路過了一個名為寂靜嶺的小鎮，不經意間聽到了一位母親近乎悲鳴一般的祈禱。她懷孕五個月卻獨自一人摔倒在了郊外，她感覺到體內孩子生命力的流逝，想要求助卻無人可求。

她只能捂着肚子無助地哭泣。

她對孩子純摯的愛打動了雖然活過數萬年卻依舊單純的天使。

她不知道女人的姓名，不知道女人的家庭，安塞爾什麽都不知道，但在将榮光封印了之後，她用最後的力量瞬移到了這位母親的面前，投入了她的腹中，取代了那個死去的嬰兒。

四個月後，安塞爾降生。

那個人類母親就是達莉亞·吉雷斯比，而安塞爾則有了一個新名字，阿蕾莎·吉雷斯比。

然後，她開啓了一生的噩夢。

達莉亞無疑是愛着阿蕾莎的，她的愛濃烈而純粹，傾盡所有，但這無法抹消阿蕾莎沒有父親的事實。

未婚生女在寂靜嶺這樣一個閉塞的小鎮來看是極為嚴重的事情，這是對上帝的亵渎，她的女兒即是混入人群之中的女巫。

阿蕾莎生活得并不幸福，她被孤立，被仇視，從大人到同齡人。而那個時候，阿蕾莎早已失去了身為天使時的記憶，她生活在寂寞與痛苦之中，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後來，才七歲的她在衛生間裏被清潔工科林強暴。可事後，她的姨母，鎮上教堂的女主事克裏斯特貝拉·吉雷斯比卻說服了她的母親，要清洗阿蕾莎的罪惡。

阿蕾莎被架到了火刑架上，被當做女巫來焚燒。

她的母親後悔了，她後悔将阿蕾莎交給克裏斯特貝拉，她找來了鎮上的刑警幫助她們，但太遲了。

阿蕾莎被火燒得人不人鬼不鬼，哪怕醫院盡力搶救，但阿蕾莎只能夠在病床上痛苦呻吟，她的皮膚已經被燒焦，哪怕動一下都會讓焦熟的皮肉黏在床單上，進而撕掉一大塊皮肉來。

本該有着美好未來的少女，最後只能夠在病床上茍延殘喘，再沒有未來可言。

阿蕾莎在痛苦中聽到了惡魔的呢喃之語。

對鎮上人的憤怒仇恨，對自身未來的絕望無助，她選擇了堕落。而為了不讓內心再感受到痛苦，她将自己靈魂善的一面分離出來，化為一個嬰兒，讓人送離了寂靜嶺。

但最為可悲的是，當她靈魂善的一面離開了寂靜嶺，她作為天使安塞爾的記憶複蘇了。

然後，阿蕾莎崩潰了。

這是她之前一直向往的人類生活，這就是她一直以來期待着的人類情感。

就為了這些，她再也無法回到天堂。

天使的堕落是不可逆轉的，她再也無法取回自己的榮光。

絕望之下，阿蕾莎的力量點燃了寂靜嶺地下的煤礦，讓整個小鎮為她陪葬。她的怨恨甚至扭曲了寂靜嶺人類世界和煉界的邊緣，将她的仇人們困在這裏。

寂靜嶺裏的怪物是她的怨恨所化，它們獵殺着那些人，卻在他們躲入教堂後選擇了避讓。那不是克裏斯特貝拉自以為是的信仰驅逐了它們，而是阿蕾莎要慢慢地折磨他們，在他們以為逃過一劫的時候給予迎頭痛擊。

她的絕望，理應讓帶給她絕望的每一個罪人品嘗。

“那麽……”加百列看向年幼的女孩，慢慢道：“你的心得到滿足了嗎？”

一次次的殺戮，讓你的心靈得到滿足與平靜了嗎？

“沒有滿足，沒有平靜。”阿蕾莎的聲音痛苦，“殿下，我只是……除了向他們複仇以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麽……”

這樣地存在着，對仍忠誠于天堂的阿蕾莎而言簡直就是一場折磨。她無法殺了自己——自殺是重罪，她已經不想再觸犯哪怕一條天堂的戒律——她也不願順應自己現在的身份去往地獄。她留在寂靜嶺的煉獄面，除了怨恨無法解脫以外，內心的最深處還抱有一絲期待。

就讓這些罪人哀嚎的聲音傳遍整個大地吧，讓每一個人都知道這裏居住着名為阿蕾莎的惡魔，讓教廷的主教們、聖殿騎士們、獵魔人，誰都好，過來殺死她吧。

她不奢望回歸天堂，只懇求永恒的平靜。

她絕不選擇堕入地獄。

為了她的計劃，她開始呼喚自己靈魂善的那一部分。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來到寂靜嶺的不是教廷主教，不是獵魔人，竟然是她曾經的上司熾天使加百列。

慶幸于這位殿下并沒有死在路西菲爾和米迦勒兩位殿下攻擊之下，疑惑于他這個時間為何在人間出現，但阿蕾莎卻沒有半點想要見他的意思。

她不想這麽狼狽的自己出現在他的面前，如此醜陋與肮髒。

可當她跪在加百列面前，慢慢将心底最深處的痛苦剖析出來，但這位殿下的目光裏沒有鄙夷，依舊平和而憐憫的時候，阿蕾莎心底湧出一股沖動，讓她大聲地懇求道：“殿下，請您……殺了我。”

加百列沉默了一下，他了解安塞爾的心理，體諒她的選擇，也明白到了這個份上，由他賜予她死亡才能夠讓她真正安息。但想到曾經還算熟悉的天使就因為當初一個念頭品嘗了如此惡果，他心中不免有些唏噓。

安塞爾實在是太倒黴了。

人間的幸福家庭那麽多，她就是倒黴地選擇了這麽個閉塞宗教狂熱小鎮上一個最不受歡迎的單身家庭，飽受磨難之下崩潰黑化，卻在無法挽回的時候想起了自己原本是一位天使。

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所謂當初惡魔的呢喃，其實是安塞爾在痛苦之下被黑暗所吸引，自以為聽到的聲音。

“謊言！”

就在教堂中一片靜默，為阿蕾莎的訴說而驚訝不已的時候，人群中忽然爆出一聲大叫。

是克裏斯特貝拉。

作為阿蕾莎最為憎恨的人，她在這場殺戮中被有意識地排在了最後一位。

阿蕾莎要欣賞夠她的恐懼後才送她去地獄。

加百列随手下的禁言并不是什麽大法術，但這也不是普通人能夠輕易掙開的力量。

克裏斯特貝拉的嘴角流血，她瞪大着眼睛，每說一句話，她的喉嚨便會不停地流血，但她卻強撐着站在原地，大吼道：“惡魔！她在蠱惑人心，她在欺騙世人，她在……”

克裏斯特貝拉的話還沒有吼完，一條鐵絲倏地探出，猛地勒住了她的嘴巴。只是一絞，她的頭顱就被削成了兩半，身體直接倒地。

“夠了。”加百列皺了一下眉，這些東西并不适合瑞德觀看，要不是他堅持不許他斷開視覺分享的話。

再者，安塞爾的行為毫無意義。

鐵絲縮回鐵床下，阿蕾莎垂下頭，喃喃道：“我很抱歉，殿下。”

加百列嘆了口氣，安塞爾弄成了這樣，他心裏也不好受。

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他的目光已是一片平靜。

“上帝啊！”

教堂裏的人群中忽然爆出驚叫來，縮在角落裏當壁花的薩姆驀地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那個銀發金眸的男人身後舒展開來的純白羽翼。

光輝十二翼，那是傳說中的熾天使。

再聯想到那個女人對他的稱呼……加百列？

他是熾天使加百列？！

所以，這解釋了他為什麽能夠飛得那麽快。

薩姆傻傻地張大了嘴巴。

人們紛紛跪倒在地，他們不斷地叩首，忏悔祈禱，喃喃的祝頌聲在化作廢墟的教堂中回響。

耀眼的聖光鋪陳開來，細小的絨羽在空中飄蕩。

加百列的手中出現了一把由純粹光芒凝成的長劍，劍尖處指向阿蕾莎。

“不不不！”教堂的另一個角落裏爬出了一個衣衫褴褛，形如乞丐的女人。她的臉色慘白，四肢并用地爬向了阿蕾莎，尖叫着道：“不要傷害她，不要傷害我的女兒。”

她是達莉亞·吉雷斯比，安塞爾這一世的母親。當初正是達莉亞深沉的愛和悲恸吸引了安塞爾，可事實證明，僅僅有愛不足以保護她的女兒。她的軟弱與無能終究無法讓阿蕾莎如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孩一樣健康而快樂地成長。

白色的聖光直接讓達莉亞阻隔在外。

阿蕾莎亦沒有轉過頭去看她人類的母親哪怕一眼。

“安塞爾。”加百列緩聲問道，“你忏悔嗎？”

阿蕾莎愣了愣，小聲問道：“我可以嗎？”

加百列颔首。

阿蕾莎顫抖的雙手交握在一起，虔誠地說道：“我，忏悔。”

那是她自恢複記憶以來，從不敢做的事情。

當犯下的罪過太過沉重，就連忏悔去懇求寬恕都變成了奢望。

加百列的眼眸忽然一片空茫，眼瞳的鎏金色瞬間布滿整個眼眸。他垂眸看向阿蕾莎，沒有開口，但有一個聲音卻清楚地回蕩在阿蕾莎的腦海之中。

【吾寬恕。】

那并不是加百列的聲音。

阿蕾莎驀地瞪大了眼睛。

加百列手中的榮光之劍霍然斬下。

一劍。

耀眼的白光自阿蕾莎的頭顱斬下，光芒則透析了她整個身體，貫穿了整個教堂，直接将她身後淨化女巫的畫像斬成了兩半。

純粹的光與腐朽的黑暗，截然相反的兩種力量撕裂了阿蕾莎的身體。她幼小的身體裏沒有流出鮮血，而是淌下黑泥，還沒有滴落在地面上就被榮光頃刻間淨化殆盡。

在難以想象的痛苦之中，阿蕾莎低頭看着自己不斷透析出耀眼白光的破敗身體，目光迷離而癡迷，喃喃着道：“真美啊……”

然後，她的身體在榮光中化為虛無。

與此同時，以加百列那一劍留下的榮光印痕為中心，晦暗的色澤漸漸褪去。被阿蕾莎怨念所扭曲的兩個世界終于開始恢複到原本的軌跡上，煉界正在退回到原本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