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初雪來得猝不及防,早晨起床時窗外已經覆了一片白,看了看天氣預報,似乎是淩晨時分開始,下到現在,外面世界銀裝素裹,屋裏的人裹着被子下床轉一圈最終又回到了床上。
傅憶微縮在被窩裏打顫,望着前一晚搭在床腳凳子上的衣服無語凝噎。
他渾身只着一套薄睡衣,被身體溫暖了一夜,在這種情況下脫掉就相當于去了半條命。然而沒有辦法,時間已經到了,猶豫了半天,他只好磨磨蹭蹭地挪過去把衣服收進被子裏,先捂熱,随後打着哆嗦迅速換上。
渾身的血液一出被窩就被凍結了,他套上棉服,腳腕漏風漏得下身一片冰涼,傅憶微最終拜服在肆虐的北風下,翻箱倒櫃找出一雙足夠厚的襪子來堵住缺口。
帥也是要分時間的。
就着熱水器的溫水洗完臉刷完牙,客廳裏的溫度低到令人發指,他搓搓手,拎着書包出門,關門之後往手心哈了一口氣,對站在門外的周晏辰說:“真冷啊。”
周晏辰裹得跟他一樣嚴實,聽完這話還下意識低頭看了看他的腳腕,瞧見襪子才放心地擡起頭,伸手用挂在臂彎的圍巾攏住他的脖子,很親熱地偎上來:“走吧。”
他自己也圍着一條同樣的圍巾,加上兩人今天都默契地穿了一身黑,仿佛從頭到腳都是情侶款,相配到嘴角的笑意根本壓不下去。
路面上積了一層薄雪,夜裏氣溫低且沒人經過,因此到現在為止還是完完整整的一片,沒被破壞掉。
這種路況騎車會有風險,加上這裏離學校也不算遠,斟酌過後,他們決定步行去學校。
周晏辰只拿了一把傘,右手攬着傅憶微,左手撐起來,大半斜向傅憶微那邊,身體堂而皇之地往右邊靠,傅憶微看了看他肩上的落白,默不作聲地把傘給正了過來,見他還有歪過來的苗頭,幹脆也伸手握住傘柄,讓傘不偏不倚地對着兩人中間,誰都不會淋到。
“不用這樣,”他頗為無奈地說,“雪而已,淋到也沒事兒。”
周晏辰沒再堅持,轉而包住他握傘的那只手,身體锲而不舍地靠過來:“我只是想離你近一點,路上冷,這樣的話比較暖和。”
像要印證他的話似的,一股冷風從右邊吹來,傅憶微不由自主地往中間挪了挪,一轉眼,就見周晏辰一臉“看吧看吧”的表情。
無法反駁。
只好讓他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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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走到學校,在校門口早餐店随意買了兩籠包子,他們這個惹眼的組合跟着人群一起步入校園。
很多人因為這場雪選擇步行,學校就沒有嚴格限制時間,班裏的人來得陸陸續續,到平時早讀過半的時間才到齊。
在教室外吃完早飯,傅憶微被冷風激得毫無睡意,精神抖擻到好像下一秒就能背誦并默寫完一整首離騷,不過現在倒不覺得冷了,應該是剛才走路時積累的熱量起了作用,渾身都暖融融的,起床時候的畏首畏尾完全不見蹤影。
然而樂極生悲,他因為身體的暖而忽視了周邊環境,沒想到鋪着大理石地磚的走廊與被風吹進來的雪花會生出反應,轉身剛邁出一步,腳下登時就是一滑。
“哎!”
傅憶微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腳哧溜一下滑出去,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倒,眼看着後腦勺就要跟欄杆來個親密接觸,身旁的周晏辰連忙出手扶住他:“小心!”
“地面都是雪,”周晏辰緊緊地拉住他的胳膊,“走路盡量慢一點,不要邁那麽大的步子。”
逃過一劫的傅憶微靠在欄杆上,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差點就摔了,這地也太滑了吧,誰走都得摔啊。”
話音剛落,隔壁班一個匆匆經過的同學以同樣的姿勢啪地摔倒在地。
傅憶微:“……”
危險似乎無處不在。
搭把手把人扶起來,傅憶微不敢在外面多待,于是就照着周晏辰之前說的,和他一起,一點一點地挪回班裏。短短幾步路的距離走得十分艱難,兩個人笨拙得像剛出生的小企鵝,邁着極為沉重且略顯智障的步伐移到班門口。
傅憶微痛心疾首:“這個走路姿勢太傻逼了。”
周晏辰拍掉他頭頂的雪花,勸他苦中作樂:“那也比磕掉門牙好。”
“門牙?這麽可怕?”傅憶微讓他先進去,自己随後坐下,一臉驚恐,“真的假的?”
周晏辰篤定地點頭:“真的啊,就去年這時候,隔壁班的一個男生走路不小心摔了,臉着地,直接把門牙磕掉了,”他豎起兩根手指,“兩顆。”
頓了頓,他似乎是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哦,那天你沒來,所以沒看到。”
“卧槽,”傅憶微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嘴,嘶了一聲,“那得多疼啊,怪不得學校會放兩天假。”
去年下雪的頭一天他請客半天假,對這半天內發生的事情沒有了解,而下午學校就宣布因大雪路上不便,校內防滑措施不完善,所以停課兩天。白白得了兩天假期,他玩兒還來不及,根本沒想過去了解原因,以至于現在才知道究竟那兩天的假期是用什麽換來的。
對那位無辜的同學表達了一下同情,他望着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沉重地問:“所以,今年學校會不會吸取一下往年的經驗,給我們放假?”
“我估計有可能,”周晏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天氣預報上說,今年的雪比往年要大很多,看這個趨勢,我覺得遲早會放假。”
然而這一次周晏辰的預言似乎出了差錯,一直等到中午,學校也沒有宣布放假的通知,反倒是周圍的學校一個接着一個地傳出離校的消息。
劉彥近乎木然地跟傅憶微一一彙報:“三中走了,放兩天。”
“二中從今天下午到後天晚自習。”
“五中說先放着,返校時間等候通知。”
傅憶微咬着吸管,吸了半口血糯米,嚼嚼咽下去,問:“四中呢?”
不等劉彥說話,嚴灏先替他答道:“四中是初中,今兒早上根本就他媽沒上課。”
“……”
“連帶着所有小學幼兒園,目前為止,方圓十裏,只有咱們一個學校仍然堅挺。”
嚴灏露出一個苦笑:“開心不開心?!”
“……”
劉彥兩眼放空,靠在椅背上:“我突然有點後悔。”
傅憶微恹恹地戳着杯底:“後悔什麽?”
“我當初為什麽要進這個一中?”劉彥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連個假期都麽得,好氣哦。”
一句話連換了三種口音,傅憶微聽得滿臉冷漠:“好好說話。”
劉彥:“沒有假期,我不會好好說話,嘤嘤嘤……”
傅憶微眼裏的嫌棄如果能實質化,早就化作萬箭把他紮成諸葛亮的草船了,他誠心誠意地發問:“那你能不能閉嘴?”
劉彥一扭臉:“我不!”
傅憶微忍無可忍,幾乎想潑他一臉奶茶,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緩過這口氣。
不想再聽劉彥亂扯,他沒骨頭似的歪到椅背上,擺弄了一下手機,看看最近幾天的天氣預報,皺眉道:“有一個星期的大雪啊?”
周晏辰湊過來,下巴抵在他的肩頭,溫熱的氣息從側面席卷而來,熨帖着傅憶微的身心。
“好像是冷空氣來襲,”周晏辰在他耳邊說,“上午地理老師還講了,這次是大規模的降雪,會持續很久。”
稍微動了動胳膊,讓傅憶微由沒骨頭地靠着椅背到沒骨頭似的半躺進自己懷裏,周晏辰擁着他,征求他的同意之後拿着手機切了個頁面,用很輕松的語氣說出極其正經的話:
“想不想知道這種天氣情況的成因?喏。”
傅憶微:“……”
這個話題是不是轉得有點快?
側頭只能看到周晏辰繃緊的下颌線,他想了想,聲音顫抖地猜測道:“……冷鋒過境?”
“微微真聰明,”周晏辰拍拍他的頭,将搜索到的頁面給他看,“就是這個。”
對面兩個原本注視着他們這種姿勢的吃瓜群衆被他們談話的內容給震驚了,劉彥驚起拍桌,嘁嘁感慨:“對不起,學霸的世界我真的不太懂。”
傅憶微其實也不怎麽懂,但他是參與的一個,不能露怯,好不容易被劃歸到學霸的範疇,心裏舒坦得不行,就沒再跟他計較,舒舒服服地靠着周晏辰,一邊聽知識點,一邊記備忘錄。學霸,就要有學霸的樣子。
在校外消磨掉大半個中午,他們一行人不情不願地回了學校。
經過一上午的鋪蓋,校園裏的雪已經積得比較深了,除了主要道路被踩出了空,其他的地方都覆了一層厚厚的雪被,不過滿目的潔白并沒能留存多久,因為很多學生正在樂此不疲地打雪仗。
雪球扔來擲去的場面十分精彩,劉彥也想加入這個陣營,随手挖了一捧雪,團成球,對着傅憶微的脖子躍躍欲試。
就在他将要把雪球扔過去的時候,周晏老師突然拉了一下傅憶微:“微微。”
傅憶微轉頭:“嗯?”
周晏辰幫他理理圍巾,說:“我們先回班吧?說不定一會兒會有放假的通知。”
“好。”
劉彥沒能偷襲中傅憶微,轉手把雪球塞進了嚴灏領口,塞完就跑,冰得後者“嗷”一嗓子,追着他開始“報複”。
傅憶微原本打算叫上他們一起,一看這情況,也就作罷了,順手抓起一堆雪扔過去,轉身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跟周晏辰一起回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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