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回家的時候,雪勢漸小。

衣服在打雪仗時弄濕了,傅憶微一到家就脫了下來,沖進浴室洗澡。因為冷,即使開着浴霸也抵擋不住的寒意逼迫他迅速結束戰鬥澡,換上睡衣跳回屋裏,餓虎撲食一樣哆哆嗦嗦地鑽進被子裏取暖,順手打開電熱毯。

他盤腿坐在床上,将被子披到頭頂,兩角在下巴下面相接,再往下的部分裹得嚴嚴實實,只剩一張臉露在外面,想了想,又伸出一只手把手機抓過來。

今天晚上給自己一個優待,暫時脫離無休止的題海和作業,從明天開始洗心革面好好學習,現在就先玩一會兒手機解解乏。

他坐得累了,索性趴下,被子罩住身體,電熱毯的熱度上升很快,暖融融的床鋪使他更不忍離開,暴露在外的手臂仿佛也能感受到那股溫暖,直直能熨帖到心底裏。

在大雪天窩在房間裏睡覺是最舒服的事情,誠不欺我。

身體回暖,傅憶微松開被角,毫無顧忌地打起了游戲,一局末尾,正當他即将帶領隊伍取得最後的勝利時,屏幕上跳出了幾條微信消息。

結束以後他點開看,是周晏辰發來的:

“微微你晚上吃什麽?”

“要不要來我家吃?”

“我之前買了火鍋底料,我們可以吃火鍋。”

一連三條,怕他看不懂,還很貼心地拍了張照片,入鏡的有自己的手和一包火鍋底料,以及一些牛肉卷和火鍋丸子。明晃晃的邀請。

他的算盤打得很是地方,下雪天和火鍋簡直絕配。傅憶微點開圖片,只看了一眼,立馬回複:“我馬上到!”

發完以後他就手忙腳亂地開始套衣服,想着即将吃到的火鍋,連被窩都不要了,從起床到出門只用了三分鐘不到,人就已經出現在了周晏辰家門口。

樓道裏吹來一股寒風,把剛從溫暖的房間裏回歸冰冷的人間的傅憶微吹得狠狠地顫栗了一下,恰好這時候周晏辰打開門,他便風一樣蹿進去。

這并不是他第一次來周晏辰家。兩人好歹也做了這麽久的同班同學兼鄰居,平時來來往往必不可少,有時在這邊吃飯,沒事兒一起洗個衣服曬個被子,搭把手整理房間,一來二去的,對彼此的家摸得都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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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是周晏辰到他家的次數多一點,從搬過來就登堂入室,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進進出出形成習慣,跟自己家沒什麽區別,一直沒拿自己當過外人。

相比之下,傅憶微第一次進周晏辰家的表現幾乎可以稱之為拘謹了,束手束腳,都不太敢邁開步子走。原因無它——周晏辰家裏實在太幹淨了。

地板光亮得能照出人臉,一點灰塵都沒有,什麽東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條,連沙發上的抱枕都往同一個方向歪,更別提鞋櫃了,傅憶微換鞋的時候都有點于心不忍,覺得自己踢掉的動作過于随意,和這裏整體的嚴謹氛圍一點也不搭。

回想起自己房間那勉強可以稱得上整齊的擺設,傅憶微懷着朝聖一般的心情走進去,莫名有點羞愧。

好在周晏辰一直也沒在意過傅憶微家裏的亂,他的修養擺在那裏,一向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強迫症潔癖只在自己身上實踐,不會強求旁人,在別的地方從沒發現這種跡象。而對傅憶微更是無法苛責。不過這倒不是因為客氣禮貌,而是由于舍不得。

傅憶微開始不知道這些,為着兩人之間的差別,心裏還頗為忐忑了一陣,覺得周晏辰心裏會嫌棄自己的家,有那麽幾天,他心血來潮地把家裏給收拾了一遍,并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弄亂,要向周晏辰學習。

可惜最終沒能堅持下來,一個星期不到就被打回了原形。

他自我安慰,不是自己懶,是周晏辰的潔癖強迫症實在太變态,不是一般人能趕得上的。

所以無論是第幾次來這裏,傅憶微心裏的第一個想法都是——真特麽幹淨啊。

感慨歸感慨,他沒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麽的,進屋就問:“東西都弄好了嗎?需要我做什麽?”

周晏辰搖搖頭:“什麽都不用做,都已經準備好了。”

傅憶微心裏油然而生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總不能什麽都不幹吧?那多不好意思。

他看了一眼周晏辰的“準備”:茶幾上整整齊齊地碼着菜和丸子,鍋裏的水已經混了底料,剩下一半的火鍋底料擺在旁邊,茶幾旁兩個小墊子一邊一個,連碗筷都已經分好了,可謂是萬事俱備。

那他還能幹什麽呢?

總不能坐着只等吃吧?

傅憶微苦惱地想了想,突然問:“你家有飲料嗎?”

周晏辰:“嗯?”

他摸摸鼻子,順着自己的思路,死活想證明自己的實用價值:“吃火鍋,不是要配飲料嗎?可樂還是雪碧?還是兩種都要?我家裏有,我去拿。”

結果還沒等出門就被周晏辰給拽回來了。周晏辰拉着他的手,很無奈地問:“微微,你确定要在這種天氣喝可樂嗎?”

傅憶微想起自己進門時的寒冷,默默把擡起的腳收了回來。

拿可樂的計劃半路夭折,傅憶微還想再找點什麽事幹,周晏辰于是将他安置在火鍋旁邊,讓他看着水,等沸騰的時候叫自己。

終于能幹點什麽的傅憶微立馬聽話地跑了過去。

他現在不像初次那樣緊張,許是兩個人關系近了,心理負擔自然而然地也就放開了,因此只是對着周晏辰那張似乎沒有人坐過但看起來卻非常幹淨的沙發感嘆了一下,身體仍然很誠實地直接坐下了,也不怕會弄亂,還順手拎了個抱枕摟在懷裏,随後開始盯着鍋裏的水,盡職盡責地“做任務”。

周晏辰家裏的抱枕是小倉鼠的形狀,這個愛好比較獨特,傅憶微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憋笑憋了好一陣,心說沒想到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正經,私下裏居然會喜歡這麽萌的小東西。

後來他拐彎抹角地問周晏辰為什麽會喜歡這種小動物。周晏辰對此的解釋是——“因為倉鼠吃東西的樣子跟微微有點像,都很可愛。”

傅憶微當時的表情異常精彩,還非常認真地回憶了一下自己吃東西時候的樣子,沒覺得跟倉鼠很像。他在最疑惑的階段曾經就這個問題問過劉彥,後者的回答是“怎麽?想吃倉鼠?”

傅憶微:“……”

話題無疾而終,時至今日,他也不太清楚到底為什麽周晏辰會覺得自己像倉鼠,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搞不懂就搞不懂,反正不影響其他。

無意識地揪一下倉鼠的耳朵,捕捉到水發出的聲音,傅憶微神情一凜,緊盯着水面漂起的細小氣泡,注意力完全被鍋吸引,再沒心思去回憶。

他長手長腳,圈着抱枕在沙發上窩成一大團,剛洗過的頭發還有些潮濕,有幾縷搭下來,卷成很柔軟的形狀,分明整個人都慵懶得像只貓,眼神卻很執拗。周晏辰端着東西過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樣子的傅憶微。

一般來說,頭發軟的人,性格也會很好,這可能也是傅憶微能長成現在這種個性的原因。表面很酷很冷,像個無情的殺手,可一旦剝開那層僞裝的殼,就會露出柔軟到不可思議的內裏。他會害羞,會臉紅,一點都經不起挑逗,接吻的時候也青澀得要命,甚至不會閉眼。

周晏辰嘗過他的味道,美好到叫人欲罷不能,明明幾個小時前才剛剛接過一次吻,現在就又有點忍不住。

他搖搖頭,試圖甩掉腦海中的绮思,暗暗告誡自己:不能操之過急,要慢慢來。

傅憶微現在的态度是會縱容他做一些出格的事,但不可以過分。而下午在學校的那一次已經透支了今天全部的恥度,親完以後,傅憶微都有點不好意思擡頭,總覺得可能會被人看到,連說話都不肯了,最後被他哄了好久才相信不會有人看見。

差點失控的情緒好不容易才恢複過來,他如果現在再過去讨吻,後果不知道會怎麽樣。所以不可以再輕舉妄動。

微微會害羞。

扔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周晏辰走過去,坐到傅憶微對面,将手裏的東西遞過去:“如果渴的話,可以喝牛奶,我剛熱的。”

傅憶微接着,喝一口,表情很滿足地喟嘆道:“還是熱的喝起來舒服。”

周晏辰打趣他:“那你還要去喝冰可樂?”

他舔舔嘴角的奶漬:“我那不是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嘛,我們一起吃飯,總不能什麽事兒都讓你幹吧。”

話音剛落,周晏辰伸手揩去他沒來得及舔掉的一個小白點,語氣平常地說:“我願意呀。”

“那也不行,”傅憶微義正言辭地告訴他,“你願意是你願意,我不能同意。我也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如果幹什麽都讓你照顧的話,顯得多沒用啊。”

他撇撇嘴,周晏辰正要反駁這話,就聽見他的聲音突然拔高,興奮地沖自己喊:“水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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