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巨獸

門外有聲，婢女們懷裏抱着花果一進來，便看見阿璃坐在地上，頭發淩亂，滾了一身的泥。

婢女：“……”

阿璃起身正色，“我要是說剛才有刺客進來要殺我，你們信不信？”

婢女輕笑，“婆婆別開玩笑了，這座院子是我們掌門親手所置，包括這一花一木，特地為婆婆而建的，八方布陣，四面靈牆，別說刺客，就算是蒼蠅都飛不來一只。”

阿璃微頓，“山上院子那麽多，還非要為我的到來費那麽大的心思？”

“誰讓你是掌門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

阿璃突然有一個不妙的想法。

要殺她的人，該不會……就是易向古，“她”的親爺爺吧？

聯想一下，突然接她上山，安置在這竹林，又有那洞穴黑骨，殺她取血也不是不可能，然後翌日重傷閉門種種……

說不是他都難以服衆！

阿璃倒吸一口冷氣，要真是他，這就棘手了。

共處幾日，阿璃在婢女眼中，俨然就是一個不愛幹淨長相醜陋愛說大話毫無可取之處的老太太。她們把該倒的水倒了，該插的花插了，就散去了，院子是半步不進。

阿璃也樂得自在，反正以那刺客的修為，這幾個婢女在她跟前也是來送命的。

不過這院子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阿璃琢磨着以孟師叔的性子，肯定會在崖下守着，那她既不能去前門，又不能走後山，唯有去另一個方向跳崖了。

想罷，阿璃再次起身，準備從竹林出去。

想必剛才的符咒将刺客吓唬走了，這會阿璃出來，也沒察覺到什麽危險。

她自知刺客真在的話她再怎麽小心翼翼也沒用，幹脆光明正大地走，走的姿勢極其嚣張。

連來人見了都想笑。

察覺到頭上動靜的阿璃警惕擡頭，那青青竹林間，站了一個模糊人影。

她真真是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小哥哥你要不要帶我去東西邊的懸崖啊？”

白無名嘆道，“不要我時就叫我小崽子，要我的時候就叫我小哥哥。”他說道，“你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太叫我小哥哥是不是有點過分？”

阿璃眉眼彎了起來，“那我叫你大仙？白真人？仙人？”

白無名笑笑，落地問道，“婆婆怎麽又回來了？”

阿璃嘆氣，“一言難盡。”她問道，“你怎麽又來了？”

“我在找東西。”白無名俯身低聲道，“婆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發現，這竹林附近，有寶貝。”

阿璃好奇道，“什麽寶貝？”

“——息壤。”

“……咳咳咳。”

“我想度雲劫來這裏，肯定也是為了息壤。”

“……”眼睛挺明亮的一個小夥子，怎麽就瞎了呢，息壤就在你面前呢。

白無名說道，“婆婆肯定不知道什麽叫息壤，你知道是個寶貝就行了。”他掃視四下，沉吟說道，“就是不知道在哪，我隐約能感覺得到它就在附近，甚至離得很近，但就是沒有辦法定……婆婆你去哪？”

動如蝸牛的阿璃頭也不回說道，“跳崖！”

“婆婆等等我。”

“別跟着我，去找你的息壤吧。”

“別啊。”白無名說道，“我還想看婆婆怎麽惹麻煩。”

變态。阿璃暗罵，這家夥到底要幹什麽，還是不是修仙人了，不好好去九州議事，老跟着她一個老太婆到處搞事情，怕是個邪修吧。

“我可以送婆婆去跳崖。”

阿璃心動了。

跳崖容易可去崖邊難呀，有個免費坐騎不好嗎？

白無名又道，“不過婆婆既然回來了，又為什麽急着走？”

阿璃眼一轉，說道，“我想來想去，還是舍不得我爺爺，可沒想到我回來後，又有刺客來殺我。”

“又？”白無名問道，“不是‘那個刺客又’？”

阿璃說道，“我想應該不是同一個人。”

“為何？你看見他們的臉了？”

“沒有，可是他們行事的風格完全不同。第一個人殘暴冷厲，幾乎沒有半分憐憫就能對我下死手。但這個人不同，我就是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老太婆，但他卻空了好幾劍，明明看起來修為不低。”

白無名略一想，笑問，“婆婆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易掌門要突然接你上山？畢竟你可是被他遺忘了快八十年。”

“啧，你竟然懷疑易向古。”阿璃說道，“不過我也懷疑。”

“哦？婆婆有什麽見解？”

“我剛出生的時候他就抛妻棄子毅然決然去修仙了，足足失蹤了八十年，他的妻子兒子過世都狠心沒回來，如今卻突然接我一個孫女上山，這是其一。”

“其二？”

“其二，缥缈山有那麽多好地方，為什麽偏偏安排我在這鬼氣森森的竹林小院中，就不怕我一個老人家被邪靈侵襲？”

白無名已經在認真聽她說其三了。

“其三，林中的黑骨是誰所為？又是為了什麽？跟易向古到底有沒有關系？其四，能施展雷劫，又能完全将它壓下的，修為不低，放眼缥缈山，沒有幾個人；其五，我懷疑他就是那個刺客，因為刺客對我下殺手之後，還取走了我的血，足足一瓶，普通人要我一個老太婆的血做什麽？”

白無名見她一口氣說了那麽多，有條有理有理有據，有些稱奇。

誰要是再說這婆婆是個普通老婦，他非得笑對方眼瞎。

他一笑，低聲說道，“婆婆，我有個提議，不如我們……去夜探掌門卧室？”

挖槽，這人真的是個變态。

阿璃撫掌說道，“我同意。”

日子過的太無聊了，當然要努力搞、事、情！

他一個名門正派的都不怕，她一個阿婆還怕什麽。

白無名就喜歡她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跟自己簡直極其合拍。

他說道，“婆婆，你要是再年輕個六十歲，我一定要娶你。”

阿璃扯扯嘴角，“喪盡天良，竟然對一個老婆婆起了歹心。”

白無名笑了起來，又道，“希望在我年老之時，也能像婆婆這樣有趣。”

“這還差不多。”

“可惜到那個時候婆婆已經化成灰了。”

“……”能不能好好說話！

易向古住的院子在山後面一帶，遠離了前門的熱鬧。

白無名帶着阿璃往後山走，越走人便越少。

阿璃時而看看地上，确認沒有影子。她還是不太放心，問道，“小崽子，你的隐身術靠譜嗎？”

“我們鳳凰閣有兩件東西最有名，其中一個就是隐身術。”

“那另一個呢？”

白無名說道，“錢。”

“……”真是簡單粗丨暴又讓人心動。阿璃順口說道，“這隐身術可以教我嗎？”

要是學會了，那她就能輕易躲開整個問月門了，簡直美滋滋。

白無名一口就說道，“當然可以。”

“……”果然是土豪！豪氣！

一路只是零星幾個人，阿璃還看見了度雲劫。

待從他身邊掠過，阿璃朝他做了個鬼臉。

度雲劫板着臉過去了，完全沒有發現。

阿璃放心了。

易向古沒有出門，阿璃從門口守着的弟子的臉色就能判定出來，而且林師叔也在院子裏，臉色很是沉重。

大概是易向古病得更重了。

到了門口，兩人進去的動作輕了許多，神色也更加謹慎。

外面已見夜色，屋裏沒有點燈，一片昏黑。

阿璃本來視力也不好，這會有沒有燈倒是沒太在意。

她豎着耳朵細聽，能聽見微微喘氣聲，是從床那邊傳來的。

兩人往那邊靠近，喘氣聲越發地大。

大得有點……不正常。

阿璃皺眉。

快要靠近床邊，白無名不走了。

阿璃偏頭看他，問道，“怎麽了？”

白無名眉頭微擰，“不對勁。”

放下的帷帳讓兩人看不見床上的人，但帷帳微震，裏面是有人的。

只是這氣息……白無名突然聞到一股惡臭。

夾雜着仿佛放置了半月之久的腐屍味道。

阿璃的胃已經開始翻滾，抓了白無名的袖子捂鼻，“裏面是什麽鬼東西？”

白無名起指，指上劍氣橫劃帷帳。

綢緞緩緩掉落，裏面蹲着一個巨大的黑影。

阿璃雙眼看不清，正要湊近點看個清楚，突然白無名道了聲“危險”，便猛地捉住她往後帶。

與此同時，那黑影發出一聲獸吼，帶着渾身屍臭朝兩人撲來。

床上早已淌了一灘屍水，惡臭沖天。

熏得阿璃差點當場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