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挑釁

不過這也不奇怪，卞姨娘原本是自小服侍蘇子栎的丫鬟，後來收房做了通房丫頭，只是因為生了兒子才擡了姨娘。

當初蘇老太太看中她的原因也是因為她老實。

秦姨娘卻是從外面用小轎子擡進府中的。她雖然出生低了些，是商人家裏的小姐，可到底也是有錢人家培養出來的。聽說是從小也是讀過書，只是并不精通于詩詞歌賦，反而是懂得記賬打算盤這樣的手藝。

她四年前到了這府中，可是卻比從小就在這府中長大的卞姨娘更加得到衆人的肯定。

這就和她為人八面玲珑，長袖善舞不無關系了。

再加上她年輕，人又生的漂亮，頗得三老爺的喜歡，又生了十少爺蘇幼锺，這幾年在內院算是風生水起。

三太太聽了秦姨娘的話，知道她這是曲意奉承，因此并不答話。

“太太這又是在給四小姐做的衣裳？”秦姨娘看看三太太手邊針線簍子裏面的料子道。

“馬上就端午節了，想着給貞姐兒做件衣裳，只是府中瑣事多，也不知道能不能趕的出來。”看着手中才做了一點的活，三太太瞥了一眼也有些悵然。

“太太果然是最心疼四小姐的，就是連三少爺也比下去了，更別說是四少爺和十少爺了。”秦姨娘看着安氏抿嘴笑道。

雖然在安氏心中是自己生的兩個兒女更加貼心一些，可是卻也沒有做過刻薄庶子的事情來，怎麽如今秦氏口中說出來的話卻這樣難聽？當下，安氏的眉頭已經緊縮。

她有心要和秦氏說句什麽，可又顧及到自己到底是正室，難不成還能和一個姨娘嘴上過招不成？沒得傳出去還自降了身份，讓人笑話罷了。

蘇幼貞悄悄兒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便看出母親心中的不痛快來了。一個念頭子腦海中閃過，連三少爺都比下去了，就更別說是四少爺和十少爺？言下之意可不是說兩位庶出的少爺在這個家中沒有地位？要是這話傳揚出去，母親成了什麽人了？

這秦姨娘果然是膽子大，連這樣不敬的話也如此随口道出，這只怕是挑釁呢，她想知道母親的底線？

不過，母親的忍耐也太好了，這樣的人，原就應該讓她知道自己的本份和位置，才不會僭越。蘇幼貞終于還是覺得自己要說話。

“姨娘這話要是讓不知道的人聽了，還以為母親刻薄庶子，只關心自己生的女兒呢。要是真的成了那樣，別說是母親，便是我這個做女兒的，只怕是也沒臉。”

蘇幼貞的話說的不緊不慢不輕不重，可是聽在秦姨娘的耳中，卻好像是耳邊響起一聲驚雷一般。

今日這話，确實是她僭越。

作為姨娘，莫說是三太太本身沒有做厚此薄彼的事情，就算是做了，也輪不到她一個姨娘來說。

只是從秦氏進了蘇府，就一直都覺得太太是個軟弱的，四年時間，她從來沒有給自己甩過臉子，甚至都沒有讓自己立過規矩，相比是因為自己生了兒子，又得老爺喜歡的關系。

卻不想四小姐倒是個厲害的，太太沒說的話，她居然說了出來。

四小姐年紀小，要是真的抓住這個把柄鬧将起來，不要說自己，便是連十少爺也要被自己連累了。

心下想着，秦氏忙就跪下來磕頭求安氏饒恕。

“奴婢一時口快，就說出這等話來，并不是有意的，還求着太太饒恕這一回。”

秦氏倒是個會做戲的，一面跪在地上說話，一面淚珠兒已經從光潔的面頰上滾落下來，才說了這幾句話，已經是泣不成聲。

知道的說是她錯了，這是在給太太賠罪呢，要是不知道的，大概就要以為是安氏難纏，刻薄了她。

“秦姨娘還是趕緊起來吧，您這樣子要是給不知情的人看了，還當我們家太太不光是刻薄庶子，還虐待姨娘呢。”雙玉在一旁冷冷的說道，到底是商人家中養出來的輕狂樣子。

秦姨娘仗着年輕受寵，又生下了哥兒，就連太太都不放在眼中了。如今連這樣誅心的話都能說出來，來日誰知道還會說出什麽不中聽，做出什麽不中看的，也虧得太太能忍下這口氣來。

雙玉說話，三太太并沒有制止，有些事情她說了自降身份，可是自己身邊的丫頭若是說了，倒是也無妨。因此三太太只是靠在大引枕上冷冷的看着秦氏，一句話都不說。

蘇幼貞冷眼看着這兩位姨娘，雖然今日這事情是因為秦氏而起，可是一旁的卞姨娘卻已經臉色蒼白，連人都有些輕微的顫抖了。

反而是秦氏，雖然哭的厲害，可卻也不過是面子上的功夫罷了，她不經意從眼中流露出來的神色中就能看出來，她心裏頭對這件事情可沒有什麽恐懼，如今的表現不過是給人看的罷了。

蘇幼貞不由的瞥了秦氏一眼，果然是個厲害不省心的。她如今就這樣，要是一兩年再生下個兒子，豈不是要連母親都被她壓住了？

卻說秦氏并沒有想到，自己今日先被四小姐下了面子，這會子便連太太身邊的丫鬟也敢這樣和自己說話，心下不由的對雙玉恨在了心上。

她恃寵而驕，是輕狂了些，可到底不是個傻的。

今日的事情，到底是她有錯在先，說到那裏都是她沒理，莫說是言語上有些委屈，就算是太太處置了她也是應當。要是再不做低伏小，只怕是要吃了大虧。

“太太，是奴婢錯了，看在十少爺的面子上，您就饒恕了奴婢這一回吧。”秦氏心中想着，只是哭的越發厲害，不過是片刻功夫已經是淚流滿面、凄凄惶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就算三太太是女人，看着她這樣也有些心軟了。

看着安氏面上神色一松，蘇幼貞忙用僅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喚了一聲母親。

三太太側過臉看看女兒，卻見蘇幼貞正在輕輕的搖頭，眼中流出來的是堅定。

她不由好奇，蘇幼貞是從來不管她和姨娘之間的事，怎麽今日一反常态？難不成她也覺得自己對姨娘們過于寬縱？也是，要是別人家中的姨娘說了這話出來，這會子不一定已經被發落到哪裏去了。

連孩子都明白的事情，怎麽自己倒是糊塗了，要是今日輕饒了秦姨娘，興許到了來日都有學有樣，自己在這府中還能有什麽地位？

三太太心下也打定了主意，并不說話，只是端着茶碗等着秦氏哭。

秦氏原本想着自己做低伏小，三太太就會乘勢讓自己起來。那裏知道她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三太太卻依然不肯說一句話。

一旁的卞氏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幫着秦氏說話，可她卻也清楚，自己不過是個姨娘罷了，因為生了四少爺，太太才給了自己臉面。要為秦氏求情，只怕也不夠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