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諸神之宴

就在阿羅阿代兄弟興奮地跨着大步，去往奧林波斯的時候，山頂的神殿內，正在舉行衆神的歡宴。

木制的長桌上面，擺滿了神食和仙液，全部盛放在黃金制成的器皿裏面。酒杯的外面，鑲嵌着精美的寶石和象牙，每一件都堪稱舉世無雙的藝術珍品，全都出自赫淮斯托斯之手。

然而匠神最得意的作品，并不是這些精巧的小玩意兒，而是他用黃金制造的侍女們。她們不但可以走路，靈活的雙手還可以承擔任何工作，如果有必要的話，她們甚至能夠開口說話。

多虧了這些黃金侍女，神宴之上，諸神幾乎不用自己動手，一應雜活，都由她們負責，不過，倒酒除外，那是宙斯心愛的特洛伊王子伽倪墨得斯的專屬工作。

美麗柔弱的王子在奧林波斯山上已經居住了不短的時間了，顯然早已适應了這樣的生活和工作。對于他本人來說，給衆神斟酒比在山間放羊要有意思得多。

他喜歡穿着紫色的長袍，穿梭在衆神之間，把深紅色的葡萄酒液注入金光閃閃的酒杯之中。因為每當這個時候，等待他倒酒的神祇，總是會更多地關注到他的美貌，進而發出由衷的贊美，當然，赫拉除外，那個善妒的女人，臉上一直黑得像鍋底一樣。哦，對了，還有她的女兒，青春女神赫柏。畢竟在他到來之前，倒酒的工作一直是由那個女孩兒和赫淮斯托斯負責。

自從他接手這項活計以後，匠神是求之不得啦，這樣他就不用每次神宴之前，都要急匆匆地從他的作坊裏面奔過來，還常常因為洗澡沒洗幹淨，臉上殘留着漆黑的煤灰，而遭到宙斯的訓斥。可是赫柏就不太開心了，因為那意味着她少了一個和衆神交流談笑的機會。

可是伽倪墨得斯才不管這麽多呢，反正有宙斯在，她們又不能把他怎麽樣，那種針紮一般的嫉妒的目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正好從反面證明了他的魅力。

于是這一次神宴，特洛伊王子像往常一樣，給宙斯面前的酒杯斟滿仙酒以後，先放到自己的嘴邊，喝上一小口，再把它遞給神王。

宙斯沖着他笑了一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喝酒的地方正好是他的嘴唇碰過的位置。

坐在他身旁的赫拉，照例是重重地哼了一聲。

總之，一切步驟都和平時一模一樣，可是伽倪墨得斯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宙斯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不，不只是他，衆神之中，有好幾個都有點不對勁。

比如赫爾墨斯，宴會之上，他一向是說話最多的那一個。身為神使，經常被宙斯差遣到山下去辦事，他的見聞最廣，經歷也最多，他也很樂意把有趣的事情講出來，讓大家哈哈大笑一番。

對了，他的嘴巴也最甜了。伽倪墨得斯每一次為他倒酒的時候，他都會用一種驚嘆的語氣說：“親愛的王子，這才幾天不見，你怎麽又變漂亮了，瞧，你的長發，閃着月亮的光澤哩。哦，老天，你可千萬不能繼續變美了，否則的話，阿芙洛狄忒該嫉妒得死去活來了。”

諸如此類的甜言蜜語，他簡直張口就來，而且一次一個樣兒，從來都不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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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本事，就連宙斯都望塵莫及呢。

想到這裏，伽倪墨得斯不解地看着他，他正在默默地低頭喝酒，和誰都沒有交談。就在剛才，自己給他倒酒的時候，他也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謝謝，笑容淺淡得幾乎沒有。

怎麽，這個讨人喜歡的小夥子，也遭到了愛情的折磨麽？

“伽倪墨得斯，”忽聽宙斯輕聲叫道，“你是怎麽的，有什麽心事嗎？不要害怕，誰要是敢惹你，那他就有得受了。”

特洛伊王子回過神來，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倒滿了下一杯酒，一時恍神，就忘了把酒壺提起來，于是香甜的酒液源源不斷地溢了出來，打濕了一大塊桌布。

“啊，我沒事，”他立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職，不好意思地說。

“來。”宙斯伸出手臂，往他的腰間一攬，将他抱到自己懷裏，嘴唇就湊了過來。

兩人就在神宴之上，交換了一個長長的親吻。

衆神早就見怪不怪了，飲酒的飲酒，談話的談話，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人特別關注。當然，這只是表面上，事實上，有幾個神祇的眼角餘光瞥向了天後赫拉。

只見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眉間的暴怒之色越來越濃，握着酒杯的手上，因為過度用力，青筋都突了出來。

每當遇到這種事情，她總是糾結在暴發與隐忍的邊緣。當然，由于這種事情總是一再地重演，所以她的耐心和自尊心也總是不斷面臨殘酷的考驗。

每當這個時候，就是衆神看好戲的時候。

雅典娜就是其中之一。她一邊與阿芙洛狄忒聊天，一邊偷偷地觀察赫拉的動靜，嘴角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這一次，這個女人會不會發火呢？她很期待看熱鬧呢。

然而就在這時，黃金的大門悄然打開了，金色的陽光立馬湧了進來，灑滿一地。奪目的光線之中，一個漂亮的男孩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

諸神一齊扭頭，看向了他。就連宙斯都停止了親吻他的情人，一臉的愕然：“狄俄尼索斯，你怎麽來了？我的孩子，你終于願意參加神宴了嗎？”

對于這個從他自己的大腿裏生出來的孩子，宙斯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如果硬要形容的話，大概是摻雜了母愛的父愛？如果神王有那兩種東西的話。

狄俄尼索斯一言不發，冷淡地點了點頭，找了一個最末的位置坐下，正靠在戰神阿瑞斯的旁邊。

伽倪墨得斯趕緊掙脫了宙斯的懷抱，拿着酒壺，去酒神旁邊忠實地履行自己的職責。

赫拉的手松開了，可是臉色并沒有好看一點。狄俄尼索斯簡直就是宙斯的另一次背叛的證據，只要坐在那裏，就在提醒着她，這個神王是如何踐踏她身為神後的尊嚴的。

赫爾墨斯倒是沒有一味地低頭飲酒了，他饒有興趣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突然開口:“父親，狄俄尼索斯倒不是願意參加神宴了，而是不得不來呢，畢竟這是他唯一的一個出門透氣的機會了。”

“這是怎麽說呢？”宙斯笑問。

“因為他不管是在凡間流浪，還是在奧林波斯的其他地方，阿波羅都會很快地找到他，只有當他待在酒神殿的時候，才是安全的。那是唯一一個光明神不願意涉足的地方。”赫爾墨斯幸災樂禍地笑笑，“我猜得沒錯吧，兄弟，你一定在神殿裏面悶了很久了。”

酒神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一放，道：“赫爾墨斯，你高興什麽，我至少還有酒神殿可以躲藏。你呢，不管在什麽地方，都得時刻注意着點，只要遠遠地看到他的身影，就得趕緊逃走。倘若不是倚仗有翼涼鞋和飛行帽這兩件寶貝，恐怕你早就被他抓住了哩。”

宙斯聽得又是驚奇又是好笑，道：“怎麽回事啊，孩子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就在不久之前，你們還天天追在阿波羅後面跑。怎麽現在變得這麽怕他了呢？”

狄俄尼索斯沉着一張臉不回答。

赫爾墨斯苦笑道：“唉，父親，別說啦，他現在跟以前很不一樣啦，不但不好騙了，而且，唉，而且産生了一些不妙的想法，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灌輸的。”

他的話音一落，阿瑞斯立即問道：“什麽想法？”

狄俄尼索斯硬梆梆地說：“關你什麽事。”

而赫爾墨斯則是眼珠子一轉，道：“哦，阿瑞斯，有些事情是非常難以形容的，一定要親自嘗試一下才會知道。倘若你實在是好奇，我建議你跑到阿波羅面前，跟他打一架，故意輸給他——其實也不用故意，我覺得你八成不是他的對手——反正，當他把你打倒在地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他想幹什麽了。”

宙斯在這種事情上面，經驗豐富得無人可以匹敵，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赫爾墨斯的煩惱，不由得笑道：“哈，赫爾墨斯，不要給你哥哥出馊點子。如果他們兩個打起來的話，說不定幾天幾夜都分不出勝負哩。不過，說起阿波羅，他到底去哪兒了？以往的神宴他都會參加的。今天沒有了他的裏拉琴聲和缪斯女神的歌舞，我很不習慣呢。”

這話一出口，在場好些個神祇的臉上都出現了贊同的表情。

赫爾墨斯嘆了一口氣：“我也在疑惑呢。他不在光明神殿，也不在奧林波斯的其他地方，應該是在凡間吧，他已經在那裏待了好長一段時間了。我還以為今天的神宴，他會回來呢，沒想到他連宴會都不參加了，也不知道凡間有什麽好，他要一直待在那兒。”

“或許他找了一個新情人，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哩，所以舍不得離開？”阿芙洛狄忒笑道。憑心而論，她就願意為了阿多尼斯不來參加這個千篇一律的神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