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無妄之災
阿波羅一愣,叫道:“為什麽呀?這只杯子的價值不夠高麽?”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不介意回到海神廟,再去拿幾只過來。杯子不夠的話,還有別的黃金器皿,哦,對了,神廟的屋頂好像也是黃金鋪成的。
不料柏拉圖動作迅速地将頭巾的一角拉過來,遮住那只酒杯,往四周掃了一眼,等到幾個路人走遠了,才低聲道:“你瘋了麽?居然偷神廟的東西。要是被發現了,會被判處死刑的。”
阿波羅眨眨眼睛,沒想到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居然講了一個長句子。
同時又感到一絲委屈。他不就是拿了波塞冬一個杯子麽,能叫偷嗎?難道他還會不允許麽?哼,就算整座海神殿的寶貝都擺在面前,他還不稀罕呢。
“偷盜罪會判這麽重嗎?我怎麽記得只是關上幾年?”阿波羅不服氣地說。他依稀記得特洛伊就是這麽規定的。
柏拉圖扶額:“不是偷東西的問題,而是去‘神廟’裏面偷的問題,那叫渎神,是整個亞特蘭蒂斯最為嚴重的罪名啊。”
阿波羅不以為然,更渎神的事情他都幹過啦,而且将來還會繼續亵渎下去,何況這個。
“反正,你趕快把這個東西送回去,”柏拉圖一臉凝重地說,頓了一頓,又改口了,“不,不能送回去,那樣的話太容易被人發現了。這樣吧,你拿着杯子,到城外的樹林裏,挖一個很深的坑,把它埋起來。不要再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情了。”
他話一說完,見阿波羅只是怔怔地望着他,沒有什麽反應,心裏頓時湧上一種難以形容的感情。
這個俊美奪目的年輕人,居然有點傻麽?也是,如果頭腦沒有問題的話,他為什麽會去神廟裏面偷東西。
想到這裏,他越發同情對方,嘆了一口氣,道:“算了,你就在這裏別動。我去把杯子埋了吧。”
他正要動手,阿波羅先他一步,掀開頭巾,把金杯捏在手中,不确定地問道:“所以,你不願意把海螺賣給我的原因,不是因為杯子的價值不夠,而是因為它來自海神廟?”
柏拉圖點點頭。
這還用說嗎,在亞特蘭蒂斯,黃金是多麽寶貴的東西。除了神廟以外,就連整個王宮,都拿不出這麽大一只金杯呢。
“這個好辦。”阿波羅笑了,兩手一用力,将那杯子揉成了一團,再捏了幾下,徹底把它變成了一個不規則多面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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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那一坨金塊放在頭巾上面,拿了海螺就走。
柏拉圖驚恐萬狀地看着他,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偷神廟的用品已經是一個嚴重得不得了的罪名了,他居然還敢加以破壞,而且是以這麽徹底的方式!
這,這種行為簡直就是在打海神的臉吶!
等等,這是什麽罪名來着?讓我想想,哦不,亞特蘭蒂斯的所有法律裏面都沒有這一條。
因為根本就沒有人敢做這樣的事情!
剛剛告訴他的話都白說了麽?他果然腦子不太好使吧。
等柏拉圖反應過來,阿波羅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他一邊高聲叫着“等一下”,一邊手忙腳亂地用頭巾将那些價值連城的寶貝一裹,抱起來就追。
集市上面正是人來人往的高峰期,饒是他步子靈活,身材瘦削,一路上也是磕磕碰碰,撞翻了好幾個行人和小攤,招致罵聲無數。
阿波羅本來在不緊不慢地邊走邊研究手中的海螺,一聽得後面有人大聲叫罵,便忍不住回頭一看,正看到柏拉圖沖他奔來,嘴裏還在大聲嚷嚷着什麽,無奈聲音太過嘈雜,沒聽清楚。
他心裏咯噔一下,以為這少年後悔了,便将海螺握緊,膝蓋一彎,跳上了路旁的一座兩層小樓,踩着屋頂一路小跑。
很快,他的身影就成了一個小點。
柏拉圖自知沒有這種飛檐走壁的本事,便停了下來,仰頭研究了一下屋頂的延伸方向,然後順着牆根,拔腿就跑,有多快跑多快。
由于身體颠簸得厲害,懷裏的包裹一時沒摟緊,就聽“啪”的一下,貝殼掉了一個。
柏拉圖一聽聲音,心都在滴血,可是看看那個遠得就快消失的背影,他連低頭看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只得一刻不停地繼續追下去。
他心裏只有一個信念:抓住那個年輕人,好好教育他一番,起碼讓他懂得亞特蘭蒂斯的法律,今後不要再幹出類似的蠢事了。
這一次,他可以裝作沒有看到他的渎神之舉,可是下一次,若是遇上了別人,怕是馬上會把他扭送到法官那裏去吧?
不知道為什麽,他很不想看到那個年輕人遭遇任何不幸,哪怕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然而,盡管柏拉圖窮追不舍,最終還是把人跟丢了。
他喘着氣,在屋檐下失魂落魄地站了片刻,方才想起了剛才掉落的貝殼。他想要看看掉落的那個是大的還是小的,便解開了頭巾。誰知只是瞄了一眼,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貝殼一個不少,而那一塊金子,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來不及細想,迅捷無比地轉身,朝着來路返回。
他現在唯一的希望是,自己的運氣足夠好,路上的行人還沒有發現它的存在,否則的話,一看到那麽大一塊黃金,他們多半會老老實實地上交神廟。
萬一神廟的人看出了它的來源,追查下去,那麽那個年輕人的渎神之罪,遲早會被揭露……
一想到這裏,柏拉圖懊惱得恨不得打上自己幾拳。
本來可以幫他掩飾過去的,沒想到現在反而可能害了他。
然而事已至此,無法可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柏拉圖已經不記得貝殼掉落的具體地點了,便低着頭,一點一點地尋找,任何一寸土地都不放過。
功夫不負苦心人。
找了半天,他終于看到了黃澄澄的金塊,就安安靜靜地躺在路邊,無人問津。
他心裏一喜,三兩步就跑了過去,可是剛要拾起來呢,另一只手搶先把那金塊抓到了手中。
他擡頭一看,心裏一沉。
拾走黃金的不是別人,正是法官本人。
他旁聽過多次審判,絕對不會認錯。
“我已經等了很久了,”年輕法官的臉上,表情格外嚴肅,“從你的表情和動作來看,我确定你是在有意地尋找這個東西,而不是無意之中發現了它。那麽,你是現在就把它的來歷告訴我,還是到了法庭之上再說。”
柏拉圖強裝鎮定地說:“據我所知,亞特蘭蒂斯的法律并未禁止公民擁有黃金。我不需要對您交待什麽。”
“不錯,”法官道,“但是它禁止公民收藏神廟裏面的黃金,不管是以什麽方式獲得的。”
完了,一眼就看出來源了。
柏拉圖還想再掙紮一下,便問道:“您根據什麽斷定它來自神廟?是哪一位祭司告訴您的嗎?”
“不需要詢問祭司,”法官搖搖頭,将手中的金塊翻了一下,“你自己看。”
柏拉圖一瞧,心裏徹底涼了下來。
原來,那個年輕人雖然把一整個杯子都捏得面目全非,偏偏将烙在杯底的海神印跡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來。
凡是烙有這個特殊印跡的東西,只能屬于神廟。
這一下,他連半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
要麽,供出那人,表明自己是無辜的——從理論上來說,這是最正确的選擇。畢竟他本來就跟整件事情無關,不是嗎。
要麽,什麽都不說。那樣一來,他會因為渎神罪,而被送上法庭,接受審判。
至于判決結果……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什麽樣子的。
法官見他低着頭,半天一言不發,便道:“說吧,到底是你從神廟裏面偷的,還是從哪個無恥的祭司手中買下來的,或者是被人欺騙了,無意中獲得的?想必你也知道,情況不一樣,罪名和懲罰也不一樣。”
他看着這個漂亮的小夥子,心裏暗自可惜:他看起來真不像是那種偷雞摸狗,不敬神明的壞蛋。
半晌,柏拉圖終于做出了決定,道:“我什麽都不會說。您将我帶回法院吧。”
與此同時,阿波羅正在返回海神殿的路上,心情……不是一般地差。
他雖然成功地甩掉了柏拉圖,來到了大陸的最邊緣。
但是當他對着清澈的水牆,拿出海螺,開始吹奏的時候,才發現一個悲摧的事實:不管他如何控制自己的氣流,那只海螺居然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作為一個掌管音樂的神祇,演奏樂器不是一種技能,而是一種本能。
他的十指一放到裏拉琴的琴弦上,就會自己舞動起來。他一吹起阿夫洛斯管,出來的就是美妙的樂曲。哪怕手裏拿的是一節蘆管,一片樹葉,他也能吹得像模像樣。
總之,在這個世界上,連他都不會使用的樂器,大概還沒有造出來哩。
所以說,海螺與海螺之間,就算長得差不多,也還是有差距的嘛。看來只有特裏同的那只,才能吹得出聲音了,其他的都不行。
阿波羅嘆一口氣,一揚手,就想把手中那只冒牌貨扔進海裏去,但是想了想,又算了,還是留着吧,萬一還有別的用途呢。
至于特裏同的寶貝,雖然借不到,搶不到,但是還可以試試別的法子嘛,比如說……偷。這還是從柏拉圖的話裏獲得的靈感哩。
這個時候,阿波羅無比懷念赫爾墨斯。如果他有他的一半本事,別說小海螺啦,就連波塞冬的三叉戟,也能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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