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逃過一劫
審判時間到了, 柏拉圖被帶到了法庭之上。
這一層大陸的法庭規模很大,設在一個環形的劇場之內,平時用來演戲,關鍵時刻用來審判重大案件。
在他正前面,是那名年輕而又嚴肅的法官。他的兩旁,坐着幾大排人,密密麻麻的, 猶如一道人牆。
這是亞特蘭蒂斯的陪審團,由五百名公認的誠實而又正直的男性公民擔當。
而在法庭的其他地方,則擠滿了聞訊前來圍觀的其他公民, 站的坐的都有,個個興奮異常,畢竟這麽大的案子很少能看到。
審判還未開始,可以随便發表意見, 人群之中,議論之聲不斷。
“我真是佩服那個小夥子, ”一人說道,“這麽多人盯着他一個人,他看上去還挺鎮定的。倘若是我的話,興許雙腿抖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呢。”
“那是, 他連神廟裏面的金子都敢偷,還怕這點陣仗。”另一人道。
“說真的,你們真的覺得是他偷的嗎?我很懷疑。”一個年輕人說,“他長得真不像是一個壞人。”
“伊文, 所以說你還年輕嘛,”他的同伴嘲笑他,“壞人哪裏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難怪你叔叔做生意的時候,不帶着你呢。”
“喂,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好吧。”那個叫伊文的年輕人不悅地反駁,“而且,我經常見他在集市裏賣東西,珍珠呀貝殼呀什麽的,都是很難弄到的玩意兒。他不缺錢,而且是一個勇敢的人。”
他的同伴反駁道:“既然敢去海邊撿貝殼,就敢去神廟裏面偷東西嘛。我覺得很有可能呀。”
“話不能這麽說……”
就在這時,“咚”的一聲,錘子敲擊在桌面上,審判開始了。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柏拉圖,”法官嚴肅地盯着他,“你認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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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認。”柏拉圖鎮定自若地與他對視。
意料之中的回答。
“既然如此,”法官說,“那麽,你有充足的時間可以陳述無罪的理由。公正的陪審團将決定你是否有罪。”
“好的,大人,”柏拉圖說,“我只有一條理由。”
他停下來,環顧了一下四周。
講話的聲音越來越少,人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迫切地想要聽到他的辯解,越複雜越好,這樣他們就有充足的談資了。
等到全場鴉雀無聲了,柏拉圖勾了勾嘴角,說:“是神祇把金子賜給我的。”
話音一落,全場頓時炸開了鍋。
“天吶,他知道他在講什麽嗎?”有人驚呼,“這樣一來的話,陪審團也無法對他進行審判了,因為即使是一個公平正直的成年人,也沒有辦法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
“不錯,”他旁邊的人沉聲道,“看來,只能請出神廟裏面的那一頭公牛了。”
“上次遇到這種事情,我想想,還是兩年前來着。”
“那頭牛從來就沒有寬恕過任何人吧?”
“豈止,他們都死得很慘。公牛是一種暴躁的東西,我告訴你。”
等到衆人議論得差不多了,法官才敲了敲錘子。
他盯着柏拉圖的眼睛,直覺告訴他,這個年輕人并不是在求死。
那他為什麽不說出實情呢?是因為感覺陪審團不會公正地判決嗎?
正直的法官微不可察地搖搖頭。
他別無選擇,只能尊重程序。
他詢問了一下陪審團成員的意願。果然,每一個人都認為,這個案子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只能提請神判。
“去把神廟的公牛請過來。”他對手下的侍衛說道,然後又吩咐休庭,等一會兒再繼續。
柏拉圖被帶了下去,而圍在法庭裏的旁觀者數量,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持續增加。有人飛快地跑回家去,把鄰居和親戚都拖了過來。
他們不用猜都知道結果如何。
公牛會用鋒利的牛角頂破他的肚子,把他的腸子拖出來,血流一地。就像它對以前的每一個囚犯做過的那樣。
海神是一個公平英明的神祇,但并不寬厚仁慈。這個年輕人有罪,他死定了。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終于輪到了最終的審判。
柏拉圖又被帶進了法庭。
公牛還未上場,整個場地中央,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
雖然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盡頭,他的心裏仍然一片平靜。起碼想救的人已經救了,想給他的東西已經給了,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法官和陪審團都已經撤了下去。只有圍觀的居民,等着觀賞一場血腥的盛宴。
號角聲起,栅門打開,強壯的公牛邁着優雅的步伐,走了出來。
它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場地中央的柏拉圖,反而好奇地盯住了圓形的觀衆席。
衆人屏氣靜音,等着看它的反應。
它慢慢地踱了幾步,打了一個響鼻,突然,看到了柏拉圖。
“快看,它注意到他啦。”一人忽然說道。
“是啊,”有人響應,“根據我上次的經驗,它一見到人類,就像見到仇敵一樣,會喘着粗氣,紅着眼睛沖上去……咦,奇怪,這一只怎麽不沖,不過應該也快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公牛站在原地,歪了歪頭,不但沒有任何憤怒的表現,反而像是散步一樣,慢騰騰地,一步一步地,向着場中唯一一個人類走了過去。
柏拉圖看着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其實,如果單挑的話,他并不懼怕公牛。恰好相反,他有充足的把握可以制服它。只是根據亞特蘭蒂斯的法律,只要公牛對他進行攻擊,不論成功與否,都說明他是有罪的,即使不被牛角當場捅死,也會事後被藥毒死。
既然遲早是一個死,那麽打敗它也沒用了。
不過,他看着那一頭油光水滑的公牛,不知為何,總覺得它的眼神透着一股詭異的熟悉之感。
就在這時,那個大家夥已經一步接着一步地,走到了他身邊。
它沒有将牛角抵過來,也沒有揮動它的蹄子。
它溫順得就像是一頭家養的小狗,在他的腳邊趴了下來,擺出一個與它的碩大體型全然不符的呆萌姿勢。
柏拉圖呆住了,然後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頭,在頭頂拍了兩下。
那公牛不但沒發火,反而滿足地哼哼兩聲,在他的手心蹭了幾下。
全場死一般的靜寂。
數千人動作一致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這個時候,不知是誰,高聲喊道:“他是無辜的,他沒有罪。”
“不錯,他受到了海神的庇佑。”
“他的金子真的是神明給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
此起彼伏的喊聲立即響個不停。
當然,也有人小聲地嘟囔:“不是說公牛是海神的化身嗎?怎麽感覺神的行為有點……詭異啊。”
他的同伴立即用手肘戳了他一下,“你敢質疑神的決定嗎?”
那人忙不疊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柏拉圖帶着劫後餘生的喜悅,嘴角含笑,一下一下地撫摸着公牛的頭頸,看着它滿意地眯起眼睛,越發覺得它的神态有點像某人。
突然,他的身體一震,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了那頭公牛。
就在剛才,他聽到一個熟悉的,清晰無比的聲音,在一大片頌揚神明的背景音中顯得格外突出。
那聲音說道:“看來這個法子不錯。”
柏拉圖盯着公牛,公牛也盯着他。
半晌,他艱難無比地開口,對着公牛問道:“阿波羅?”
“是我呀,”牛嘴動了幾下。
柏拉圖的眼睛瞪得更大:“原來,你真的是神明。”
“那是當然。我可是奧林波斯山上的主神。”光明神驕傲地說,滿意地看到柏拉圖臉上的震驚之色更加濃厚。
不枉他變作神牛的模樣啊。至于原本的那一頭,被他變成了一只小兔子,還在牛棚裏面待着呢。
柏拉圖覺得,自己簡直可以從那一只牛頭上面看出洋洋得意之色來。
他想象了一下阿波羅神氣活現的樣子,不由得笑了。
雖然不知道奧林波斯山以及主神之類的是什麽含義,但是聽上去很了不起的樣子。
這麽說的話,他應該不會被別人欺負吧?倒過來還差不多。
一想到這個,柏拉圖的心裏感到無比輕松。
“對了,你什麽時候可以出去啊?”阿波羅問道。
“很快就可以了,”柏拉圖答。法官現在還沒有出現,大概也是太過震驚的緣故吧。
“怎麽啦,你找我有事嗎?”他想了想,突然覺得,一個神明會來買海螺,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
“有啊,”阿波羅道,“昨天我從你手裏買了一個海螺,你還記得嗎?”
柏拉圖點點頭。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會忘記。如果不是那只海螺,也沒有今天這一堆事情了。
“我把它拿回去之後,試了各種方法,都吹不響。所以,”阿波羅眼巴巴地望着它,銅鈴大小的牛眼裏面滿是渴望之色,“你能教我吹海螺嗎?”
柏拉圖:“……海螺是用來吹的嗎?”
阿波羅:“……”
他好像……找錯了人。
“我一直以為那些貴族買海螺,是為了挂在牆上當作裝飾,”柏拉圖自言自語道,一見到牛頭耷拉了下去,忙道,“你別着急。我去圖書館裏面查一下,再去問問我的朋友,看看他們有誰知道怎麽才能吹響海螺。”
阿波羅點點頭,也只好這樣了。
又過了一會兒,法官才想起了自己的職責,宣布柏拉圖無罪,讓人将他帶了下去。
阿波羅變作的神牛也被牽走了。
他回到神廟,将原本的神牛變了回去,自己再變回人身,來到集市上,一個賣木雕的攤位前。
兩人約好了,一個去圖書館,一個在這裏等。
阿波羅閑得無聊,就買了一個雕刻得異常粗糙的人像,撿了一塊有尖角的石子,在上面修改一番。
剛好弄完,柏拉圖就來了,表情很輕松,不像是一無所獲的樣子。
他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将那個修改之後的木雕人像塞了過去,道:“送給你。”
“送給我?”柏拉圖受寵若驚,“為什麽?”
“因為長得像你啊。”阿波羅随口說道。
柏拉圖看着手中的那個矮胖子,瞬間無語,随即又笑了起來,将它珍而重之地收好,道:“我已經打聽清楚啦。原來海螺真的是可以吹響的。但是絕大部分海螺并不是一撿回來就吹得響,得對它們的內部結構進行修改才行。”
“啊?這麽麻煩,你會嗎?”阿波羅皺眉。
“不會,不過我知道有一個人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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