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蘭生
上回說道,那京城頂厲害的道士大肆虐殺雲崖山鬼物,景林倉皇逃出,前來尋蘭生,誰知蘭生竟尋了牛頭馬面來勾他。
他倆在這雲崖山呆了不下三十年之久,蘭生雖嘴皮子最是毒利,可從來刀子嘴豆腐心,尤其對景林,不說千般疼萬般愛的,自曉得從未讓他受了委屈。
眼見那牛頭馬面打了鬼火,迎面走來,景林不由悲憤,“你竟找了鬼差勾我?”
“你本早該到了時辰,由得你在這人間蹉跎幾十年,已是足夠,快走罷。”
那蘭生話說得狠戾,卻是打都不敢打一眼景林的。
景林剛被那道士打傷,又眼見小丫頭魂飛魄散,心中只有滔天大恨,哪裏肯這般就同鬼差走的,只打了窗,擡頭看上蘭生一眼,輕蔑道,“我不走,你若怕了那道士,自己下去躲厲害罷!”
話音剛落,便十指化出利爪,向外頭撲去,心中打的,竟是與鬼差抗衡注意。
蘭生一驚,忙過去拉他,口中急道,“景林莫要造次!”
卻說這牛頭馬面,眼看那景林撕撲上來,竟毫無反應,只直直朝前走了,亦不使出勾魂器具來,景林不免心中奇怪,再細細看了,只見牛頭馬面二位鬼差,臉色青白,印堂隐隐發黑,雙目無神無光,不像活人,亦不像鬼神。
這邊蘭生撲來拉他,只來時不及,只看景林一爪将牛頭打了個灰飛煙滅,心中暗道事情敗露,只得伸手回退了馬面,這才讓人明白,這牛頭馬面,不過蘭生一點鬼力造得虛無表象罷。
時值半夜,外頭一彎殘月,隐隐透出點點血紅,妖異極,景林真真個惑了心神,轉頭問道,“你這是何故?”
蘭生暗道一聲冤孽,本想惑了景林生氣,一怒之下跟那假鬼差走了,便是中途發現,亦算有那空餘,再回來,怕不會危及自身,保他萬全。
誰料景林跟他久了,心性兒亦與他兩分相似,不肯與往日那般,縮頭縮尾,竟敢提手與鬼差一戰的。
蘭生無法,正不知如何才好之時,卻聽殘林一陣響動,心知怕是那道士已趕來,提一口氣,暫且按下此事,拉住景林,往那雲崖山上退去。
便說這話剛落,便聽外頭一陣風起,那道士竟直直向景林沖來,手中攜一張黃符,就要往景林身上貼去。
蘭生忙使出鬼力,拉了景林躲去,那道士往左刺,他們便往右去,期間拔得古樹破窗無數,向道士丢去,激戰數個回合,雙方亦汗流浃背,愈發緊張起來。
這時,道士忽道,“勸你二人束手就擒,不然我便将你們打入阿鼻之地,受刀山火海,萬鬼啃噬之苦!”
景林冷笑一聲,“臭道士,你憑甚抓我等?”
“你二人身死為鬼,不肯投胎輪回,再人間為非作歹,我等修道之人,自然要替天行道!”
“哈哈哈哈,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景林冷笑,“我被繼父折磨至死,他二十兩銀子便逍遙法外,你且告訴我,那時怎的沒人替天行道?小丫頭不過早夭,舍不得母親,久久不願輪回,只不過想隔三差五看看母親,她又有甚錯?只因她久不願輪回,你便要打得她魂飛湮滅,這就是你們這些臭道士的替天行道?”
一番話問得道士啞口無言,許久才道,“你們害人無數,你敢說,那在雲崖山失蹤之人與你們毫無關系?”
“呸!”蘭生啐上一口,便是此刻落為下風,亦高傲冷氣,絲毫不見懼怕之意,“你細細看了那些,哪個不是負心漢薄情郎,兩三句便勾得他們抛妻棄子,只想與我們風流快活,這種渣滓,我吃了他們還嫌不幹淨!”
那道士辯不過他們,只幹巴巴一句,“身死為鬼,成鬼輪回,此乃天道,你們妄違天意,便要受了譴罰。”
二鬼卻冷笑一聲,不再理他,只掀起風塵,趁那道士不備,迷他雙眼,再倉皇退去。
走時,蘭生瞧一眼似安睡的書生,未再動他,景林問道,“為何不殺了他?正好讓我們漲些功力。”
蘭生亦不回。
待到了山腰一處破廟,這破廟不知何時修建,裏頭亦無神仙土地,這雲崖山自打丢了人,坊間傳它鬧鬼,自然沒有人敢上來的,只大戶人家的丢些死了的下人,或窮苦門戶裹個家人的,如此一來二去,倒實打實成了鬼山,連個土地,亦不願意在這兒呆的。
蘭生道,“此乃最後機會,你快些走罷,當做蘭生哥哥求你。”
三十年來,雖蘭生比他大上些許,他亦将蘭生看做大哥,卻從未說過哥哥弟弟這般話頭,倆人似親似友,更沒聽過什麽求不求得。
蘭生愈是這樣,愈讓景林生疑,回問了,“為何非要我走?蘭生,你是不是曉得什麽?”
蘭生垂頭暗自惱怒,往日裏驕縱性兒又使了起來,見景林不肯聽話,愈發惱火,竟發起脾氣來,“說你甚好?要你走偏不走!早曉得真真喚了鬼差來勾你,下去受苦做工,再別想四處游蕩的!”
景林愈發糊塗,迷迷糊糊道,“蘭生,你到底怎的了?”
這話剛落,只聽一聲巨響,那道士從天而降,手中桃木劍便要刺入景林眉心,蘭生心中一緊,以手擋之,不顧手臂燒焦,護住景林後退。
景林心中着急,急問道,“他怎的如此快便追來。”
聽這話,蘭生一頓,停下腳步,朝那道士,道一聲,“怕不止你一人罷。”
說罷,只看破廟門前,顯現一人,身着書生衣飾,長得風流倜傥,脖頸間似有暧昧紅痕無數,景林驚呼一聲,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與蘭生纏綿,許下諾言,要帶蘭生回家的書生!
蘭生冷笑,“果然是你。”
那書生不複傻愣之氣,眉宇間存浩然正氣,左手一把青銅長劍,右手紅黃兩符,朝蘭生道,“你等還不快束手就擒。”
蘭生哈哈大笑,複而美目一瞟,魅氣叢生,軟軟道,“哥兒不是要帶我回去,怎的現下又要殺我?”
那書生不為所動,雙目似有萬丈金光,俨然道行高深,不能小觑,“你害人無數,今日實乃報應。”
“報應?”蘭生冷笑,“好一個報應,我偏偏不肯信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說罷,蘭生化指為爪,忽而暴起,使出千萬鬼氣,刮起飓風,似鬼哭狼嚎,吹得二位道士雙眼亦無法睜開,迎風,先前那位道士朝書生喊道,“師傅!這鬼物法力委實太過高強!”
原竟是師徒兩人,只聽書生道,“莫慌,布陣,引正氣!”
那師徒二人穩住心神,盤腿坐下,凝神念訣,不多時,便似有金光閃爍,破開大風,浮現半空,以正氣威壓,景林鬼氣不足,受不得如此折磨,趴在地上,雙手複耳,慘叫出聲。
蘭生亦是抵不住威壓,雙目流下血淚,那徒弟心急,見二鬼生出敗意,忙提劍去斬,便讓蘭生鑽了空子,提氣以鬼力破他陣法,抓住景林向陣外一丢,竟在此刻,出現牛頭馬面二位鬼差,一把抓住景林,消失于半空。
那書生眉頭一皺,心知那絕不是二位鬼差,怕又是這鬼物的障眼法,卻不敢動彈,只能再施以正氣法力,威壓蘭生。
不料,蘭生瞅準時機,見徒弟因懊惱分神,利爪化出十仗尖利指甲,扣住徒弟脖頸,冷笑道,“道士,你若不停手,你徒弟命可就不保了。”
書生無法,只得停下手來,彼時,徒弟見蘭生手上一道焦炭黑疤,想起剛才之事,忙摸出一道黃符,往那黑疤一貼,蘭生吃疼,向後退去,書生吃準時機,速起身飛去,口中溫柔道,“蘭生。”
蘭生一驚,擡頭,一把青銅劍,入心三分。
恍惚間,蘭生似又回到生前,書院內,楊柳依依,桃花燦若美人,鹂莺挽歌,恰是一派好春光。
他坐與桃樹底下,遠處跑來一人,笑嘻嘻道,“在下姓李,名上懷下天,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再一看,他與那人衣衫淩亂,倒于書院藏書閣,裏頭燈火暗暗,外頭雷聲陣陣,他卻甚都聽不見,只聽那人伏在他耳邊,輕聲喘息,不住念叨,“蘭生,蘭生,你一輩子陪着我,可好。”
蘭生眼角逼出淚水,閉眼安心回道,“你今日承此一諾,我必記你一生。”
再憶起,不過自己貧寒父母垂淚,他家世代重臣,早已為他許下豪情人生,忽聞兩人情誼,更是震怒,那人父親舉劍欲殺,那人欲擋,那一劍錯傷自己肩膀,亦傷了希望。
兩人誓約殉情于雲崖山,只在最後一刻,他伸出手,将他推倒,自個兒跳了下去。
只是不願再擾你風光前程而已。
蘭生嘴角溢出暗血,匍匐拉住那人衣擺,笑道,“為諾,我等了百年,等到你,沒想到,等來你一劍,你終究做不到承諾。我累極,亦不想再記你一生。”
書生跪地,抱起蘭生,嘆一句,“你又怎知,我忘了此諾。只是你害人無數,我如何不能逮了你,你從來都這般肆意妄為,我只能将你綁在身邊,永世不得分離才好。”
一旁徒弟兀自猶記起,傳聞他師傅已然得道,活了百年,仍黑發童顏,只是聽師兄偶然說起,師傅入道前,似傳聞曾有一妻早逝,名喚,蘭生。
百年後,青虛道觀內,一道長不過而立之年,長得風流倜傥,玉樹臨風,往來香客小姐,無一不瞧紅了臉兒,靈動了心,那道長身旁還跟着一小厮,瘦瘦小小,十五年紀。
只看那道長站在一桃花樹下,神情似寵溺又無奈,朝那上頭道,“蘭生,莫鬧,快些下來,仔細摔着。”
不多時,樹叢輕動,桃花紛紛落下,還落下一十七八歲少年郎,捧一捧桃花,奉于道長前,笑道,“歡喜我,還是歡喜桃花?”
“歡喜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晉江真的好抽 有老婆說前面有章節鎖掉了我已經聯系客服解決問題啦我的情書那麽純潔怎麽可能會被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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