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歡喜惴惴

這下換紀真宜懵逼了,他用那種見了鬼的語氣說,“你真喜歡我?!”

謝橋沉穩地點了點頭,“嗯。”

“你喜歡我什麽?”

“臉。”

“臉?臉!”紀真宜嗤笑了一聲,覺得這個理由還行,誇了他,“還有嗎?”

“騷。”

“騷?!”紀真宜有點不冷靜了。

謝橋誠懇點頭,“很騷。”

紀真宜給他氣笑了,拿出手機來,用還沒關的攝像頭怼着他,“瞧瞧,你能不能別面無表情給我說騷話?你像說這話的人嗎?再說,我就沒點內在美讓你看上?”

謝橋木然看着屏幕,自己的臉皮被正紀真宜毫不愛惜地揪來拽去,仍然仗義執言,“騷不是內在美嗎?”

紀真宜怒極反笑,點着頭看着他,态度核善,“好好好。你喜歡我是吧?我不喜歡你,咱倆沒可能,你聽懂了嗎?”

“嗯。”

紀真宜氣得又扯他臉頰,“傷心嗎?”

“還好。”

“還好。”紀真宜揉面團似的兩手并用把謝橋那張帥臉揉得面無全非,“我讓你還好!讓你還好!你再說還好!”

謝橋往後仰了一下,躲開他造孽的手,照舊沉着臉,“他為什麽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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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真宜忽然安分下來,他古怪地笑了聲,“我讓他吃過屎。”說完就拍拍屁股潇灑走人,“不跟你開玩笑了,走了。”

謝橋看着他一手拎着書包,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進月光裏,吊兒郎當地走在前頭。

什麽是開玩笑呢?

是說不喜歡他呢?還是說讓剛才那個人吃過屎呢?

謝橋高嶺之花的外表下深藏着一顆懵懂的處男心,愛情說起來太空泛,太白日夢,太虛無飄渺,他不懂。他見過一個關于愛情最粗暴的理論——你第一眼看見這個人就想幹,并且持之以恒地這麽想幹一個人就是愛情。

他已經持之以恒地這麽想幹紀真宜快三個月了,他覺得這可能還說不上愛情,可以先定義成喜歡。

他不聲不響地跟在紀真宜身後,他們兩人之間相處紀真宜不說話,那肯定是安靜的。再或者說他和任何人之間,但凡別人不先說話,都會是安靜的。

紀真宜低頭看手機,視頻竟然真拍到了莫燊的臉,他琢磨了一下,要不這東西剪剪,再畫點妝拍兩張“傷口”的圖,寫封匿名信寄到莫燊他們大學學院去?他也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總不能被白打了吧,他摸摸臉,好久沒被打過了,真有點不習慣。

莫燊怎麽還找這來了?

肯定是中秋祝琇瑩跟莫海華見面讓他知道了,不過,他不意外莫燊發火來揍他,那些事要攤他身上他也得炸。

他拿着手機,心思一動,腳步突然頓住。

身後的謝橋卻如臨大敵,他沒由來的心慌,紀真宜短暫的回身動作在他眼裏成了一個極其迂緩的升格鏡頭。

結果紀真宜只是不鹹不淡地囑咐他,“別告訴我媽我讓人打了。”

謝橋看着他腫紅的臉,“嗯。”

紀真宜第二天就去畫室了。

而且作息勤奮得有些出乎謝橋的意料,畫室集訓的高強度迫使一向懶散的紀真宜都不得不起早貪黑,每天謝橋醒來他已經走了,謝橋入睡他才回來。

他們已經很久沒打過照面了。

謝橋發現那晚自己說的不假,他确實還好,雖然倉皇之間說了喜歡又被拒絕,卻也并沒有多郁郁寡歡,照舊每天上課放學,做題看書,生活平靜得好像沒有紀真宜這個人也毫無關系。

他難得沉下來認真思慮這段關系,他想或許自己喜歡上紀真宜是一種錯覺,只是紀真宜太與衆不同,他又過得太孤寡平淡,新奇與性愛糅合讓他誤以為這就是喜歡了。

又或許,他确實是有些喜歡紀真宜的,卻也沒有喜歡到患得患失,更沒有到非他不可,僅僅是某種稀薄的好感罷了。

夜晚躁動得叫人輾轉難眠,謝橋口幹得厲害。

他出卧室去接水,外面客廳的電視還在放,聲音調得很低,幾個小人關在那個電盒子裏飛上飛下地打架,祝琇瑩坐在沙發上半阖着眼沉沉欲睡,她在等紀真宜回來。

他接完一杯水出來,繞過沙發時,玄關有了動靜,門從外面被推開了,風塵仆仆的紀真宜和他撞個正着。

門外的風可能順着門縫鑽進來了,拂過謝橋瓷白精瘦的頸,帶來一股揮之不去的潮熱之氣。

謝橋不見他,都不曾發現自己其實是想念他的。

紀真宜一見他就笑了,“小橋什麽時候剪頭發了,要去競選球草嗎?哥哥給你投票好不好?”

是和之前別無二致的,那種裹挾着戲谑的親昵。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紀真宜更瘦了,細胳膊細腿,下巴尖尖,外套底下空蕩蕩的,瘦弱得像只長相秀氣的小雞崽,一只手就能拎起來。

他心裏數一數,都快十七天沒見過紀真宜了。

要不是這期間紀真宜跑他床上湊合過一晚,估計時間會更長。他那晚睡得沉沉,半夢半醒間,紀真宜窸窸窣窣鑽進他被窩裏,被子一卷把自己團成個小山包,閉着眼喃喃解釋,“外面下雨,太冷了,小橋總裁收留我一晚哈。”

換好鞋的紀真宜笑嘻嘻地湊到他面前來,謝橋這個發型很清爽幹淨,眉額開闊,深邃漂亮的五官顯出了,英氣勃發,清俊湛然。

紀真宜笑盈盈,伸手去探他額頭,指腹略略擦過他秀挺的眉弓,“真帥。”

謝橋喉頭攢動,肌膚燥熱,微不可見地退了一步。

他看得出來紀真宜很累,連笑起來都不是平常那麽沒心沒肺的燦爛,就只是費力地把嘴角提起來,讓人知道他正在笑。

打盹的祝琇瑩驚醒了,連忙起身給紀真宜做夜宵。是面,湯底是早就做好的,下把面盛進去了就好,還貼心地問謝橋要不要也吃點。

紀真宜替他拍了板,把他強拽下來吃夜宵。

吃面的時候,祝琇瑩一直瑣碎地問他,今天學的什麽,老師教的好不好,同學裏有沒有特別出彩的,畫室中午吃的什麽?

紀真宜嗯嗯啊啊,腦袋困得一點一點的,臉都快掉到湯裏去了。

祝琇瑩看他累得這樣,又心疼又欣慰,“你們畫室這個周末有自由假吧?要不你休息一天,正好小橋也放月假,你們出去玩放松一下?”又說,“我才跟你二叔打過電話,真宣吵着要你去看她呢,正好帶上她玩一天,你說好不好?”

紀真宜沒精打采地咬着筷尖,“這個周末?莫叔叔生日吧?”

祝琇瑩一下羞赧起來,當着謝橋的面有些局促,“你這孩子,看書的時候沒見你多認真,這些東西你倒門清。”

确實。

謝橋有這個感悟。他生日那天,他和紀真宜已經很久沒打過照面了,他以為紀真宜一定是不會記得的,可早上一睜眼就是那個貼着“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字條的杯子。

是個圍了一圈粉色草莓圖案的玻璃杯,以女孩子的眼光看或許可愛,但送給男生卻不倫不類。唯一的亮點是杯底用馬克筆畫了他的Q版畫像,是個臉頰肉乎乎的卡通小人,頭上翹着呆毛,身後飄着小花,一笑眼睛都彎不見了。

他并不太喜歡,一是他早已換上了新杯子,二是他覺得紀真宜畫的不是他——他哪裏這麽傻乎乎!

紀真宜用筷子戳着下巴,眼皮已經困得粘上了,對他媽喃喃咕哝,“去吧去吧,晚上不用回來了。”

祝琇瑩臊得一掌把他扇醒了。

紀真宜閉着眼,肩膀都抽抖起來,笑得樂不可支。

對面的謝橋有些恍惚,他在沒見紀真宜的十幾天裏幾乎篤定自己是不如何喜歡他的。可一見到他,滿腔心意仿佛又都做不了主了,既歡喜又惴惴,眼珠都要紀真宜那兒去。

他自己都分不清了,他這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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