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下)但願人長久

打完散場,紀真宜附耳問謝橋,“你不會算牌了吧?”

謝橋輕輕掠他一眼,“運氣。”

紀真宜琢磨也是,再厲害也不可能算出其他三家手上所有的暗刻,又能杠出那一副暗刻,還能把自己的牌剛好胡那一張吧?想着謝橋之前一連打出倆雙黃蛋的輝煌戰績,也不足為奇了。

媽的,運氣好比聰明更讓人嫉妒!

夜宵吃海鮮咖,紀真宜一見海鮮就想起白天那個外國友人,有點反胃,剝了兩只紅蝦全放謝橋碟裏了,自己在那吃花生米。

濱哥端杯而起,幹杯!

紀真宜熱情響應,幹!

紀真宜看着豪氣幹雲,其實酒量非常一般,啤酒只能喝一瓶,白酒一杯就倒。他還沒吃什麽就醉了,下巴磕在謝橋肩頭,偷偷告訴他自己是條金魚,一直咕嚕咕嚕朝謝橋吐泡泡。

他醉得面頰敷粉,鼓着腮幫子,兩瓣紅嘴唇圓圓地撅着,謝橋頸側的皮膚被他呼出的鼻息燙得發熱。

桌上人多,鬧鬧哄哄。

紀真宜臉紅撲撲,安安分分在那吐泡泡。

謝橋看着他,突然覺得紀真宜變成一條金魚也挺好的,多可愛啊。

吃完散場,紀真宜歪歪扭扭地坐在那,誰和他說話都不搭理,只巴巴看着謝橋。

謝橋更覺得他乖巧,溫柔地低聲哄他,走吧,我們上樓。

紀真宜說你是豬嗎?我是魚怎麽走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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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橋沒辦法只好把他扛上樓。

房裏悶熱不堪,謝橋喝了口白酒,臉上有些燒熱,想把紀真宜帶去浴室洗澡,紀真宜抱着床桅,死活賴着不去。

“你不是魚嗎?魚要進水的。”

紀真宜反抗,左扭右搖,哼哼唧唧不願意,一會兒說他一進水就淹死了,一會兒又說那不是水,是油鍋,謝橋要吃他。

謝橋說金魚不能吃的。

紀真宜發脾氣說,我才不是普通金魚呢,我是小美人魚!

然後一直生氣地沖謝橋吐泡泡。

謝橋被他鬧得一身汗,只得先倒了杯茶給小美人魚解解酒,又把他抱上床去,後知後覺去開空調。

紀真宜被灌了杯茶,腦子仍然暈暈沉沉,勉力睜開眼,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擡起雙臂,脫下T恤,很不馴地在頭上抓了兩把,精赤着上身進了浴室。

浴室的燈亮了起來,陣陣濕潤的水流聲敲擊着耳膜,密密麻麻的滴答。

紀真宜無助地躺在床上,意識陡然變得清晰,那朵積壓在肺裏的烏雲好似鑽進了腦子,頭疼欲裂,漲得要炸開,眼前變得白茫茫一片。

他有種山雨欲來的直覺,抗拒得想哭,腳跟抵着床單不自覺地後縮——我不想見他,別讓我夢見他。

終究還是夢見了。

那不是任何一個特殊的日子,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天,他說,“我想看海。”

韓放筝坐地板上打游戲,一根餅幹棍被他叼得匪氣十足,英挺的眉頭皺了起來,“看海?今天還是明天?急嗎?走,哥帶你去看海。”

韓放筝放下手柄就帶他走了,還跟着離家出走,死皮賴臉要去的丁晃。那段時間韓放筝被家裏“經濟制裁”,手頭很緊,三個人買了學生票,南下坐了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才到。

他們擠在一間房裏,紀真宜一個人睡床,他晚上迷迷瞪瞪醒來,聞到燎燎的嗆人的煙味。韓放筝和丁晃兩個人坐在地板上,邊小聲交談着邊抽煙。

紀真宜忽然詐屍一樣直挺挺坐起來,吓得丁晃手一抖,煙灰差點燙了腳。

“我也要一根。”

韓放筝置若罔聞,“你要個屁,閉眼,睡覺。”

“我也想抽。”

“我抽死你,不準碰,趕緊睡覺。”

“為什麽你們可以,我不可以?”

韓放筝已經把煙掐了,又拽又傲地觑着他,“我規定你不可以。”

“那我也規定你不可以。”

韓放筝看着他,眼裏笑意零星,“怎麽?要管我了?”

紀真宜說,“不是,是我覺得吸你們的二手煙,還不如我自己的一手煙健康。”

韓放筝氣急敗壞,把無辜的丁晃那支煙也搶過來掐了,罵紀真宜,“你他媽有沒有良心,我抽煙你都不管我?就記着你自己,我看你就是個活生生的白眼狼,老子對你那點好還不如喂狗!”

被殃及池魚的丁晃眨巴眨巴:你這人思想有點矛盾啊。

紀真宜眼睛一亮,“狗?我想養狗!”

韓放筝連忙湊過去,“想要什麽品種的狗?薩摩行嗎?”

午夜,他和韓放筝坐在房間的陽臺看月亮,皎皎一輪月挂在天垂,下面是藍沉沉的一片闊海,月光下沉靜柔和,晚風一拂粼粼漣漪。

他抱着膝蓋,偎在韓放筝已然精壯結實的肩上,夜晚惬意得讓人骨頭發酥。

韓放筝垂睫瞥他一眼,又擡頭看月亮,狀似無意地說,“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肩上的紀真宜緩緩看向他,眼珠黑溜溜的,既無情意也無崇拜,反而不合時宜地質疑,“這不是形容中秋的嗎?”

從上了初中開始語文就沒及格過的韓放筝好不容易拽句酸詞,被當場拆臺,怒不可遏,當即起身,吼得聲勢浩大,腳步紋絲不動,“不談了!不談了!談個雞巴的戀愛,早晚把老子氣死!”

紀真宜死死拖住他,軟磨硬泡,軟硬兼施,“哥,哥,我錯了我錯了!”

他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重新靠在韓放筝餘怒未平的肩上,嘴角提上來又放下去,海面浟湙潋滟,浮天無岸。他笑起來,“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丁晃睡得翻了個邊:有病。

紀真宜問過韓放筝,“你為什麽要抽煙?”

韓放筝說,“為了裝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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