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劇組探班

這一日的戲份拍完時,天色早已沉沉暗了下來,不知何時,雪也停了,厚厚地于地上鋪了一層。天地間唯有乍然相接的黑白兩色,如同兩匹相接的綢緞,平滑而舒展。

楚辭穿了正紅色的羽絨服,一圈蓬松而柔軟的毛領愈發襯得面色白皙如玉,眼眸裏倒映的都是星星點點明亮的雪色。他從臺階上慢騰騰挪下來,随即笑着回過頭與工作人員和同劇組的演員道別:“明天見。”

幾位化妝組的小姐姐早在與他化妝之時就屈服在他的盛世美顏之下了,見他招手,忙不疊地連連揮手:“明天見!路上小心些哦!”

連衡笑得溫文爾雅,也沖他溫和地一點頭。

這附近可住的酒店有兩處,薛芷蘅與楚辭恰巧是同一家,因此毫不客氣地拉開車門爬了上去,将自己的兩個助理也帶了上來。她新奇地在車上左看看右看看,随即感嘆道:“待遇不錯,這車也算得上是頂級的了。”

“哪裏的話?”楚辭将車門關上,笑道,“我剛才可是看到薛姐車的牌子了。”

“可是姐已經工作了很多年啊,”薛芷蘅聳聳肩,一派輕松,“身為新人,能在公司有這樣好的待遇,已經算得上是相當不錯了。”

楚辭無言一笑,但是心內不禁也蒸騰而上了幾分疑問。他自簽約之時便已經隐隐覺着,公司對他的确是太好了些——從貼身的金牌經紀人到四個陪伴的小助理,還有從不吝啬的服裝、食宿、保姆車......

他凝望着窗外一閃而過的流光溢彩的夜色,眸內的情緒浮浮沉沉,看不到底。

他們到了酒店門口之時,早已是萬籁俱寂的深夜。然而奇怪的是,酒店大廳的沙發上卻仍然有未辦理入住手續的賓客在等待着,那身影高挑而勻稱,遠遠地看着也能看出令人眼熱的寬肩窄腰來,兩條大長腿幾乎長到無處安放了,懶洋洋擺到一邊。

“奇怪......”楚辭的腳步不覺頓了頓。

“怎麽了?”薛芷蘅用口罩将臉擋得嚴嚴實實,含糊不清地問。

楚辭扭頭向薛芷蘅道了聲歉,随即大步走上前去,輕輕拍了下沙發上靠着的那顆毛茸茸的腦袋。那人立刻回過頭來,眉目英挺,下巴的弧線幹淨而利落,見到他時黑曜石一樣的眼睛瞬間彎了——不是秦陸,又是何人?

“你怎麽在這裏?”楚辭訝異地打量着他,“怎麽過來的?”

秦陸還未說話,就先張嘴打了個哈欠,眼裏也蒙上一層朦胧的水汽。楚辭這才想起天色已晚,一摸小孩的手,冰涼,也不知小孩在這裏等了多久。他登時心疼的不行,忙将自己兜裏的暖寶寶貼通通塞給他,也來不及多問,便先将人拉起來,囑咐秦陸跟着自己走。

秦陸乖乖地低頭讓他将圍巾繞上來,眉眼彎彎,唇角都是掩飾不去的笑意。

一旁目睹着楚辭噓寒問暖又照顧來照顧去的唐元:......

等等,這還是他家小辭嗎?

薛芷蘅也在一邊觀賞了許久,随即隔着口罩感嘆道:“不知為什麽,他看起來總有一種小媳婦兒樣。”

唐元心裏贊同的不行,正要點頭應和,就看見楚辭拉着身後那人走了過來,忙将已經湧到嘴邊的話咽下了。這二人一高一矮的身形看起來倒是異常相和,有一種旁人插不進去的親昵與默契感,楚辭笑道:“耽誤大家時間了,這是我弟弟。小孩突然跑來了,倒吓了我一跳。”

“你弟弟?”薛芷蘅的杏眼一下子瞪大了,目光猛地瞥過來,在兩人身上上下來回繞了幾圈,随即連連搖頭,“不要逗我了。小辭,這應該是你哥哥吧?”

且不說這身高差明晃晃地擺在這裏,只說這二人的氣質,秦陸腰背都挺得筆直,微微抿着薄唇,淺灰色的大衣下擺于身後晃晃蕩蕩,看上去倒比楚辭還有幾分成熟氣概。相比較之下,穿了一身正紅色羽絨服的楚辭看上去簡直像是個準備參加春游的小學生,微微張着嘴的表情看上去呆萌的很。

楚辭的眉眼一下子耷拉了下來,一瞬間覺着自己心累的簡直不想說話。倒是秦陸輕聲笑了下,順手摸了摸他的頭,纖長的手指在他柔滑的發絲間撫摩了下,随即道:“哥說的沒錯,我是弟弟。”

薛芷蘅的眼睛不由得瞪得更大了。她猶豫半晌,這才扭過頭去轉向楚辭,小心翼翼地問:“你......在家裏被虐待了?他們不給你吃的?”

楚辭:......

“我不矮,”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的這句話,一字一字地從口中迸出來,“真的。”

他說這話之時,秦陸就在一旁彎着眼眸笑,見他看過來便沖着他挑了挑一邊眉毛,眉眼中都是戲谑的意味。楚辭伸手在他腰間掐了一把,到底沒舍得用上勁兒,甚至連衣服都沒掐出褶皺來:“呀,如今都敢笑你哥了,膽子肥了嗎?”

秦陸笑的更歡,将人又往自己懷中帶了帶。

他二人一看便是相處了很久的模樣,自有一種旁人插不進去的親昵默契。只是唐元瞧着對方牢牢扣在楚辭腰間的手,怎麽瞧怎麽覺着怪異,不由得蹙了蹙眉,問:“小辭,用不用再幫你弟弟開一間房間?”

這話一出口,小孩的明朗的表情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暗了下來,先是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唐元,随即舔了下唇,攬着楚辭的腰軟綿綿撒嬌:“哥......”

唐元突然覺得身上有點冷,不由得擁緊了雙臂,打了個哆嗦。

“不用了,”楚辭拍拍樹袋熊一樣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孩的臂膀,理所當然地搖頭,“他跟着我就好。”

“可是你住的是單人間,兩個大男人擠一間,怎麽睡的開?”唐元心中怪異的感覺更甚,心也像是深深紮入海底的船錨般慢慢沉了下來,“還是再讓人加一張床?”

腰間的力道一瞬間又加大了幾分,顯然這雙手臂的主人是極其不願意的。楚辭無奈地笑了聲,只得又搖頭拒絕了,“沒事,他也經常和我一起睡的。只是湊合一夜,明天再說吧。”

行李早已經被送進了房間,楚辭與薛芷蘅于走廊處道了別,便帶着秦陸回了房間。與外頭的冰天雪地全然不同,房間中暖意融融,昏黃的燈光傾瀉灑落了一大片,幾乎是在踏上柔軟的地毯的瞬間,楚辭便感覺到了一股自腳底蒸騰而起的困倦之意。

這一日實在太過辛苦,入了水後又拍了幾場,心神一直不得放松。終于回了酒店,此刻似乎每一個細胞都在搖着白旗吶喊着要休息,走路都像踩着綿軟的雲。

他三兩下将自己腳上的鞋甩掉了,難得在秦陸面前露出了一些不太像哥哥的模樣,随即啪嗒一聲倒在了松軟的被褥裏,把自己裹的像是沒剝殼的花生,沖着秦陸懶洋洋地招手。

“哥剛才在劇組裏洗過澡了,你先去洗漱吧……”

秦陸應了聲,先低頭将方才被楚辭亂甩飛的鞋整整齊齊擺好了,随即再擡起頭來想說些什麽時,才發現床上那人已經一歪頭,沉沉地睡過去了。

他陷在被子裏,微微張開嘴,睡的不知今夕何夕,全然是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

秦陸黑曜石一樣的眼睛裏不由得閃爍出了些輕柔的笑意,上前去與他脫了襪子,又輕手輕腳替他脫了外套。這期間楚辭似有所覺,一頭紮入了他懷裏拱了半日,才尋到了個舒适的地方,心滿意足地睡去。

他們兩人一夜好夢,然而唐元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後,卻是翻來覆去也睡不着,怎麽想怎麽覺着這事有點不大對勁兒——楚辭向來是不管這些瑣事的,因此也從來沒問過他們入組後要住在何處,甚至今天一直在拍戲,手機都在唐元這裏握着。而他自己也只是在申請公款時向張楚報備了下,并不曾說與其他人。

可是這樣便說不通了。楚辭的那個弟弟,是怎麽知道他們住在這裏的?

要知道,這裏可不是只有這一家酒店!

他心內的疑惑越發如氣球般膨脹了,鼓鼓地堆積在胸口,壓的他渾身都焦躁不安,像是陷入了一團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的迷霧。遲疑了會兒,他終于從口袋中摸出了手機。

“喂?張姐,是我——”他站在窗前點燃了一根煙,有些遲疑地問,“張姐,小辭他有弟弟嗎?”

那端,張楚的聲音卻是平靜而淡定的,甚至還摻雜了幾絲若隐若現的憐憫。她淡淡道:“什麽弟弟?”

“就是一個叫秦陸的,”唐元的眉頭不覺鎖的更緊,“我怎麽想,怎麽覺得有點不太對,他們兩個親密的好像有點過了頭——”

“我知道。”張楚冷靜地截斷了他的話頭,頓了頓,輕描淡寫地扔下了一個重磅炸彈,“就是他剛才發短信吵醒了我,告訴我,要扣你一個月的工資。”

唐元的手機啪嗒一聲摔到了地上,一時間整個人倒像是被誰套麻袋打了一拳,連腦袋都嗡嗡作響。他張了張嘴,又茫然地閉上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找回來自己的聲音:“他......他是......”

剛剛那個黏在楚辭身上撒嬌的小孩居然是他老板?

就那副軟綿綿易推倒的樣子?!

跟傳聞中頂着個地中海頭的霸氣中年男人差太多了好吧!

他在這一瞬間情不自禁地開始懷疑人生,不由得憂心忡忡地問:“咱們公司不會離破産邊緣不遠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唐元:我老板啊啊啊啊啊!我老板居然是個賣萌撒嬌的奶娃娃啊啊啊啊啊啊啊!

秦陸:......

他默不作聲舉起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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