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送菌此去心如何(一)
自從樓下大媽知道了甄君兄弟倆即将搬走之後,不出六個番茄時間,本社區所有的老年同志都得知了這一消息。
随後!整個社區就進入了一種像在經歷某個歷史重大事件的氛圍之中,每個大爺大媽臉上都充溢着悲恸、不舍、難過、但我不說的表情。
之後!全社區的老年同志開始自發組織籌備歡送會,準備工作忙碌而有序地進行起來,大爺大媽們每天都跟參加什麽工人集|會似的,感情飽滿!激情澎湃!超越自我!積極向前!當事|人之一,甄君,以一個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的嚴謹、務實、認真、鎮靜的作風,也積極地參加進此次大型歌舞展示活動中去。
而另一當事|人,賈君,則對此事毫不知曉,只是迷之感覺最近大爺大媽很忙,小區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而且,賈君這會兒也沒工夫仔細研究大爺大媽們在幹什麽,他忙的簡直要上天了——東市做實驗,西市見老板,南市看地板,北市搞牆磚。
旦辭甄君去,暮宿實驗臺,不聞甄君喚兒聲,但聞水槽流水鳴濺濺。
旦辭甄君去,暮至建材廠,不聞甄君喚兒聲,但聞車間電鋸鳴啾啾。
所以,當甄君遞給他《‘送君此去心如何’主題歡送會邀請函》時,他才如夢方醒,原來自己身邊最近一直都在進行這個活動,而他就好像選擇性智障了一樣無知無覺。
甄君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抿嘴一笑。
“看看吧,全是你喜歡的。”
“哈——我一個九零後的幼|齡青年,老!年!歡送會上全是我喜歡的節目,這個邏輯可以說是很流暢自然了——”他自嘲道,像一只貓頭鷹一樣無辜又無奈地大睜着雙眼,非常有喜感地聳聳肩。
然後,他把邀請函小心地放在大腿上,從褲子上擦了擦手,很金貴地捧起它來,仔細地眯起眼看了看封面,純手寫的。
“嚯——老甄啊,你們的書記員來頭不小呀,這個瘦金體很有味道啊,跟散養的野山雞一樣,又瘦又結實,跟外頭那些速成虛胖肉食雞一看就不是一個境界的。”
“那當然了,能看出來嗎?老爺子都六十多了。”
“我的媽呀!!”賈君吃驚地捂着嘴,“他怎麽一點兒都不抖,媽呀!我才二十多就手抖的不行了!”但他還是以高超的自我安慰水平為自己找手抖的理由,“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又不專攻手不抖,對于手不抖這一專業,我一個門外漢不需要做過高的要求。”
“那你專攻什麽?”甄君問。
“娛樂大衆啊。”
賈君挑着眉毛回答,一副你明知故問的表情。
“定位很精準。”
經過實踐證明,甄君由內而外地贊成。
“嗯哼——”賈君又将注意力轉移到野山雞邀請函上,翻開了鎏金點墨的第一頁——“嚯!——我最喜歡的廣場舞——”賈君說這話自個兒都覺得有點想笑,“——《新天仙配》,嗯——第二個節目是——笛子獨奏《姑蘇行》,哇這個有點難哦,這個大爺能頂住嗎?”“這個大爺是你們學校藝院的院長。”
“哈?!——我的媽呀我的媽呀,失敬失敬!有失遠迎有失遠迎!”“你看下一個。”
賈君在甄君急着獻寶似的催促下翻過一頁,“嗬!!《武家坡》!!”雖然這是女權主義的典型反面教材,但它好聽啊,賈君見天兒的邊吐槽邊聽。
“這個大爺是國家京劇院退下來的,餘派老生。”
甄君一本正經地補充道。
“啊?!!!”賈君震驚到發出齁啦齁啦的倒吸氣的聲音,如果沒有上下文,甄君一定以為他這是突發什麽危急重症了。
“大媽是上海京劇院退下來的,梅派青衣。”
“啊?!!!”賈君吸氣吸的好像快要死了一樣,甄君現在真有點兒擔心他這是不是真犯病了。
“你沒事兒吧?”“身體沒什麽大問題,心理光明面積無!限!增!大!——後面他們還唱不唱十三嗨?”“不唱,因為沒有唱代戰公主的。”
“唉,真可惜——我覺得薛寶釵真應該和代戰公主在一起。”
“哈?”賈君的跳躍性思維讓甄君有點兒跟不上,他毫無縫隙地從 “節目列表一驚一乍評論”轉為了“文藝作品猥瑣鑒賞”。
“你想哦,她倆第一次見面就互相覺得對方美若天仙,而且可以互相體諒,生活技能互補,簡直完美——”賈君沉浸在自己不切實際的美好願望之中。
“哈?”甄君試圖把話題拉回來,“你看看下一個。”
賈君回過神兒來,“呼——我簡直不敢看了,萬一演員表上出現易中天、于魁智、茅威濤什麽的,我得立馬昏死過去。”
他緊張地把剛才失手合上的邀請函揭開,掀了好幾掀才掀過那一頁。
“《珍珠塔·二見姑》——唉!薛小飛老先生是不可能出現了,12年就去世了。
哎?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我連你尿完甩幾下都知道。”
甄君挑了挑眉毛,“不過,下一個我不确定你喜不喜歡,雖然你經常聽。”
“《白蛇傳·你忍心将我傷》,哦這個啊!喜歡,我可喜歡了。
一開始聽張火丁的時候确實不太适應,聽起來非常、、、奇特,所以我選擇嘗試欣賞,聽多了就覺得有意思了。
對于魁智我是一見鐘情,對張火丁屬于日久生情。”
“那你是真的喜歡嗎?”甄君确認道。
“當然了,哪種喜歡不是喜歡?人分個階級、試劑分個級別就算了,難道連喜歡都得分成特級喜歡、優質喜歡、普通喜歡、劣等喜歡?”賈君聳聳肩膀,繼續往後看,“京胡《迎春》,完了完了完了,聽這個我得抖一個月的腿,太要命了!全TM是我喜歡的!”“下一個大媽非常有風格,老革|命家,精通俄語。”
“我的天,大媽唱《神聖的戰争》?!”“彩排的時候我聽了,大媽一個人能唱出整個亞歷山大羅夫紅旗歌舞團的效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喜歡這種胸懷天下、氣如鋼鐵的女人!!”兩個人就這麽着一直把節目表看完,每次賈君滿嘴跑火車的時候甄君都得把他拽回來。
看完之後賈君又心滿意足地順着節目單捋了幾遍,“老甄啊,這簡直是我從小到大參加過的最合心意的文藝彙演的,每個節目都深得我意。”
“那當然,這是我積極向組|織争取并提供充足資金的結果。”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資|本運|作?哈哈哈哈哈,萬惡的資|本家,大股東兒!”他把“大股東兒”說的跟“大果凍兒”似的,“——哎對了,你出錢,我要不要出個什麽節目啊?”“随你。”
“要不我唱個《三家店》吧?”“你成嗎?”甄君都不知道他還會這種操作,想不到想不到,他連他尿完甩幾下都清楚,但仍然不曉得他的全部技能。
“怎麽不成的,我可是正經學過的,不過我師傅整天懷疑我往隔壁偷學相聲去了,唱戲的不如貧嘴進步大。”
甄君都快被他笑死了,跟他擱一塊兒真是天天開心。
“你想好了我可就給組|織打電話了?”“等等等等,我要是唱的話是不是就我一人杵臺上,毫無BGM的幹唱?”“額嗯——”甄君略作思考,“我想我可以速成一下拉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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