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只想知道你還好嗎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齊衛東都沒有能夠得到任何關于蘇逢時的有用消息。

有什麽事為什麽不能和我一起面對呢?

齊衛東不懂。他能想到蘇逢時必定是有苦衷的,卻不能接受兩個人明明相愛卻無法在一起的事實。

小時,我好想你

小時,你去哪裏了,帶上我一起可以嗎?

小時,你是不是被我父母逼迫不能給我任何回應?

……

小時,我只想知道你還好嗎。

發出去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一如當年。

架不住內心煎熬,齊衛東在極為沖動的情況下,自己開着車,墨鏡口罩帽子之類的裝備全都沒準備,就這樣回到了母校。

他想,他不要再弄丢小時一次了。

開的依舊是他爸的奧迪,爛大街的車型大咧咧地停在了檔案樓樓下,撲面而來的庸陳氣竟襯得隔壁的攬勝都清麗脫俗了起來。

學生檔案辦公室的老師聽到動靜往樓下望了一眼,還當是校領導來了,趕忙關掉了電腦桌面的掃雷,根本沒有想到他這個向來門可羅雀的地方會招來齊衛東這麽個……炙手可熱的麻煩。

不多時,齊衛東便出現在了辦公室門口,敲了敲虛掩着的門後,把門推開一半,“老師您好,我想跟您查一個學生。”

“齊、齊衛東?”老師瞥了一眼,便驚呆了。

不說三年前走在路上三步就是一塊印着他人臉的廣告牌,就說他們學校的校長每每開會,也愛把齊衛東這個“榮譽畢業生”挂在嘴邊,吹噓學校作曲系的師資力量有多強大。

因而在這個學校裏,是不可能有人不認識齊衛東的。

這可是個傳說級別的人物。

“是我,老師。”齊衛東從容地走進了辦公室,轉身關上門,一排牙整整齊齊地露了出來。

帥是帥的,女老師推了推眼鏡,但規矩也是規矩,“我們的學生資料是保密的,除非有警局的條子。”

“……”齊衛東很少被人拒絕,下意識壓了壓嘴角,但轉念想到學校是他現在最大的機會,又憋了一口氣,用盡了一年份的耐心道,“不用您查電腦,就想跟您打聽一個人,他應該還是挺有名的,叫蘇逢時。”

“沒聽說過。”老師果斷道。

齊衛東不死心,追問道,“那生不逢時呢?”

老師愣了一下,在自己的記憶中确認了一番這個名字所對應的學生,一時間有些猶豫,“生不逢時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沒錯……”

“生不逢時就是蘇逢時!”齊衛東異常激動,“老師您知不知道他當時的室友或者關系好的同學是誰?或者他住在哪裏?”

沒告訴齊衛東真名,也沒留下任何聯系方式……這是怕齊衛東尋仇?

對齊衛東的在外兇名有所聽聞的老師沒有輕易開口。

鏡片在陽光下閃了閃,想起那個每次把得獎證書交到辦公室來時都謙遜禮貌的男生,她在心裏油然而生出一股對于畢業學生的保護欲望。

“不知道,你也不用白費力氣打聽了,生不逢時這個學生向來低調,學校裏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誰吧。”

無功而返,齊衛東喪氣地把自己摔進車後座裏。

他的車不算有名,但在有人見到了從車裏走下來的人是齊衛東的情況下,那塊特殊的牌照便像是暴風雨中的燈塔一般醒目。

等齊衛東回過神,車旁已經聚起了不少趕來圍觀的人。這群閑學生們拿着手機咔嚓咔嚓地拍起了照不算,還一個比一個快地将照片發上了網絡,前赴後繼地力争做全網最佳爆料者。

“車裏有人!”一個學生在查看自己拍的照片後發現了幾乎完美融入後座的人影,驚呼道。

車裏的齊衛東看到有人開始扒着車窗看,心裏一咯噔,火速爬到駕駛座,啓動,飛快地摁了幾下喇叭。

人群被驚得四散開去,卻依舊保持在一個能夠拍到他的位置。

努力壓下火氣,齊衛東在簇擁中緩慢地把車開出了校園,還不忘通知王檀,“我回了趟學校,被人拍了,你盯着點網上。”

“你回學校幹嘛?”王檀奇怪道。

齊衛東也不瞞他,“蘇逢時不是跟我一個學校的麽?我想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王檀知道他一直在打聽蘇逢時的消息,卻沒想到他會做到這種程度。一瞬間甚至産生了告訴他真相的沖動。但是他想起前不久在公司發生的鬧劇,又覺得蘇凡瑜的決定可能是對的。

于是,便只能左右互搏般掙紮糾結着在心裏罵道,“這都什麽操蛋事兒啊”,嘴上卻牢牢地把着關,什麽也沒有說。

先前在姜藥的年會上,齊衛東的狀态并不好。所幸那是個偏內部性質的活動,姜一寧能做的不少。出于對齊衛東的保護,他打點了到場的媒體們,要求他們不要提任何關于齊衛東的事,也不要發任何關于齊衛東的照片。

所以,或許是因為認真算起來,這還是三年來網上第一次出現齊衛東的即時動态,事情意外地鬧得有點大。

微博上有個最高竄到過前十的熱搜“齊衛東  學校”,點進去看,全是他坐在車裏兇神惡煞的照片。

看熱鬧的路人不少,苦守三年的粉絲更是差點瘋了。

哭嚎着爬牆的,說風涼話的,黑他罵他的,驚嘆時光飛逝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舊玩具

回家後,父母果不其然也聽說了這件事。

“小钊,”齊母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傷心,“你最近一直在找小蘇的事我們其實是知道的,你這都找到學校去了,也還是什麽都沒跟我們說,是覺得爸爸媽媽不能幫上忙嗎?”

齊父齊母從前并不是會主動了解、插手娛樂圈事務的人。一方面是為了避嫌,而另一方面,他們天生對這個圈子是很有些看不起的。

齊衛東并不會真的以為他們是想來幫自己的忙,只覺得他們是自知做過的事可能已經被他發現了,才來拐彎抹角地試探他,于是也懶得再裝下去,話裏帶刺道,“幫忙是指望不上,你們不拖後腿我就謝天謝地了。”

母親果然如他所料般面上挂不住,讪讪道,“你這孩子是從哪兒聽了謠言,覺得我們會從中作梗?你可是我們的心頭肉,我們疼你還來不及呢。”

齊衛東最聽不慣母親說這種話,張口便道,“還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呢。我猜的難道不對麽?你們難道不是聯合了蘇凡瑜一起對付了蘇逢時,一個賣了‘生不逢時’,一個不許他再聯系我嗎?你們到底想把他趕到哪兒去啊?”

說完,忽然感覺線索串了起來,勾起一邊嘴角,諷刺道,“難怪你會得到消息說我發現你們背地裏的勾當了,蘇凡瑜給你們通風報信倒是夠勤快的啊。”

齊母先是一愣,不知道蘇凡瑜怎麽會以這樣的角色進入了這個故事裏的,但反應了一下後,便在心裏以最快的速度編排了一套合理的邏輯,替自己開脫道,“小钊,你怎麽能這麽想你父母呢?唉,也不能再瞞着你了,其實你回來之前,小蘇跟我們說,這幾個月會去一個安靜的地方改他寫給你的劇本,還說這是個驚喜,希望我們對你保密。”

齊衛東緊緊地盯着母親,試圖判斷她是否在說真話。

“你別這樣捏媽媽,疼。”齊母拽開被兒子握着的手腕,眼睛一轉,又道,“這小……蘇凡瑜偷偷賣掉東西的事媽媽也是剛聽你這麽說起才知道的,媽媽也覺得很生氣。”

齊衛東經母親提醒才發現自己的身體還保留着以前看不見時候的習慣——喜歡抓着人手摸脈搏。

他有些煩躁地用被母親拉開的手撓了撓頭,看着母親理直氣壯的樣子,沒察覺什麽說謊的跡象,便問道,“那為什麽這麽久了他也不回我消息不接我電話?”

齊母見狀,心定了一半,好言勸道,“伴侶之間也該互相遷就才是,你也這麽大了,怎麽不知道體諒一下小蘇,總是讓人家來候着你呢?小蘇是作家嘛,總是需要一些不被打擾的時間的。你再等等,說不定就這幾天了呢?”

齊母以前從不說這種話,反而總是告訴齊衛東談戀愛的時候要放高姿态才會讓人珍惜。

齊衛東看了母親一眼,疑心再起,“你們真的打算接納小時?”

齊母面不改色,“當然,我都跟你爸說好了,今年過年讓小蘇一起回老家祠堂拜謝祖宗保佑你呢。”

齊家的祠堂是齊家一大家子各個分支每年都會聚在一起團圓、祭祖的地方。

這意思是同意正式把蘇逢時介紹給所有人了。

齊衛東知道雖然母親說的話有時不能當真,但她并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一旦給出承諾便必然會兌現,于是暫且信了她的話,态度也緩和了不少。

“好,我就再等幾天。”

聽着他話裏“如若不然,秋後算賬”的潛臺詞,齊母只覺得異常心酸,待齊父下班回家,便趁齊衛東一個人窩在房間裏的時候去了齊父的書房。

齊母清楚地記得齊衛東小時候丢過一個玩具。

他明明并不十分喜歡那個過時的小玩意兒,卻為找不到那玩具吵鬧個不停,還不讓他們買新的,就是鐵了心要找那個舊的。他們讓仆人四處搜尋,無果,只好偷偷買了個新的,又拿磨砂紙在玩具上做出劃痕,假裝那就是他原來的玩具。

他并沒發現異常,拿到後也就束之高閣,再沒玩過了。可見只是一時不知打哪兒來的執念。

而蘇逢時,或者說蘇凡瑜,和那個玩具,在齊家父母眼裏并無差別。

齊母拿出了一臺手機和一沓劇本遞給齊父,“你找的人不是也一直在問什麽時候能接觸小钊嗎?你把這個本子他,讓他在兩周內看完背熟劇本,然後找你拿手機。如果小钊發微信給他,就照着之前給他的聊天記錄風格回複。”

齊父抽着雪茄接過,将一口白煙盡數吐在了劇本封面上,“哼,現在倒是同意我的做法了?之前不還想在兒子面前裝好人嗎?”

丈夫的冷嘲熱諷齊母早就見怪不怪了。她攏了攏衣服,冷笑着回怼道,“先別急着得意,你最好讓那假貨做的逼真一些,別到時候讓人發現了,被兒子指着鼻子罵。”

“他這麽無法無天還不是被你們寵壞了!今天那破事兒還要我去給他收拾爛攤子。”

“你那是為了兒子還是為了你自己?他可不在乎被人扒出來有你這麽個爹。再說,別有事都怪在我頭上,兒子是我一個人生的?一個人養的?”

戰火一觸即發。

吵架聲直直穿過厚重的紅木門。

門外的管家眼觀鼻、鼻觀心,絲毫沒有勸架的意思,而仆人們也依舊是該打掃的打掃,該倒茶的倒茶。

因為,這只不過是宅子裏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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