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食管 1

事不宜遲，換好尿布之後，連喬立刻找來剪刀，咔嚓一聲把嬰兒的臍帶剪斷了。

“走吧。”徐忍冬起身朝走廊走去，卻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他趕緊扶住桌子，才沒有一下子摔下去。

“忍冬哥？”連喬丢了剪刀跑過來，臉色微變，“你怎麽了？”他似乎想到什麽，彎下腰去察看徐忍冬的傷腿。手剛一摸上去，心裏就是一驚。

那件用來包紮的外套，居然已經被徐忍冬的鮮血浸透！此時整件外套都沉甸甸濕漉漉的，幾乎要從徐忍冬腿上滑下來。

“沒事，就是有點暈……我坐一會兒就好了。”徐忍冬說話間有些喘息。他低着頭靠在桌子邊，只覺得眼皮沉重，渾身發冷，很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葉清流抱着嬰兒站在他身邊，無情拆穿道：“坐一會兒哪好得了。你這眼睛一閉可就睜不開了。”

徐忍冬苦笑一下。他現在很累，已經不想說話。

“……”連喬沉默片刻，忽然搶過葉清流懷裏的嬰兒。

“哎你幹嘛！”葉清流被他吓了一跳，正要搶回來，卻被連喬森冷的眼神阻止了。

“抓緊時間，來不及廢話了。”連喬的語速變得很快，他一手抱着嬰兒，一手抓起桌上那黏糊糊血淋淋的臍帶，頭也不回地道，“你扶住他，跟着我。我們去電梯那兒。”說完就快步走出了廚房。

葉清流震驚道：“啥玩意兒？你們已經找到電梯了？！”

她雖然搞不清楚狀态，但還是一把拽起徐忍冬，緊緊跟上了連喬。

“卧槽你可真沉。”葉清流把徐忍冬架在肩膀上。同為三歲的身體，她扶得很艱難。兩人背後流下了一長串的血跡。

“對不起啊……”徐忍冬只是說了這四個字，又開始喘息。

葉清流回頭看了眼那觸目驚心的血痕，搖頭嘆了口氣：“唉，算了算了，你就省點力氣少開點口吧。”

連喬快步來到走廊盡頭，掏出粉筆，幹淨利落地在牆上開了門。在葉清流震驚的眼神中，他轉身把徐忍冬抱進洞窟，又拉了葉清流一把，讓她也進到洞窟。石門很快在三人背後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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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這都什麽玩意兒？”葉清流不敢置信地問徐忍冬，“你們發現了這麽多東西，怎麽不跟我們說？！你們到底還幹了些啥？”說到這裏，她驚悚地睜大了眼睛，“老修女不會也是你們幹死的吧？”

徐忍冬苦笑：“說來話長。如果咱們能出去，我再慢慢告訴你吧。”

“行。”葉清流爽快地點點頭。她把徐忍冬的手臂用力一拽，防止他從她那幼小的肩膀上滑下去，“等我們出去了，你可得來喝我兒子的滿月酒啊。”

徐忍冬虛弱地笑笑：“好。”

此時連喬忽然回頭，深沉地看了徐忍冬一眼，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回過頭去，繼續沉默地在前面帶路。

借着手機電筒的照明，三人很快來到了洞窟盡頭。此時拉彌亞已經又變成了歲月靜好的少女模樣，垂首坐在擺滿食物的白色餐桌前面。她的兩手還掌心朝上，平放在雙膝上面，手裏卻空空如也。

“你們在這裏等我。”連喬轉身，拿出那支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粉筆。他習慣性地把粉筆朝徐忍冬遞去，看到徐忍冬愈發蒼白的臉色，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一下，然後轉而遞給了葉清流，“這個你拿着。如果你發現不對，就像我剛才一樣在牆上畫門，帶着他逃出去。聽明白了嗎？”

“沒明白。”葉清流耿直地問，“你到底想幹啥？怎麽才叫‘不對’？”

連喬道：“我死了就叫不對。”

葉清流：“……”可以，這個回答簡單明了，很好理解。

徐忍冬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冷，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他迷迷糊糊看到連喬朝拉彌亞走去，大腦卻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說不出話來，累得只想睡覺。

仗着拉彌亞沒有眼球，連喬大膽地走到拉彌亞身前。嬰兒在他臂彎裏安睡着，連喬看了嬰兒一眼，深吸一口氣，掏出臍帶，一把塞進拉彌亞嘴裏。

在遠處旁觀的葉清流忍不住“卧槽”了一聲。

拉彌亞起初并無反應，很快地，她被口中異物的腥臭味道驚醒，第一反應居然是吸溜一聲，把臍帶含進去，咀嚼起來。

在場三人：“……”

還沒等大家惡心完，拉彌亞大概也覺得惡心了，突然“哇”的一聲，彎腰嘔吐起來。她從嘴裏吐出了一大灘紅黃相間、黏糊糊熱烘烘的東西。洞窟裏冷飕飕的，那攤嘔吐物居然還冒着熱氣。三人光是看着都覺得要吐出來了。

拉彌亞吐完之後瞬間擡頭，眼皮劇烈顫抖起來。她臉上的表情先是震驚，随即變得憤怒。她凄厲地尖叫了一聲，兩只慘白的手四處亂抓着，似乎是想找到自己的眼球。

桌上的餐具和食物被她推到地上，發出乒乒乓乓的響聲。陶瓷摔碎的聲音在洞窟裏顯得格外駭人，拉彌亞臉上的表情也愈發猙獰。連喬抱着嬰兒，靈巧地躲避着拉彌亞四處亂揮的手臂，朝她大喊道：“拉彌亞！你兒子在我這裏！它還活着！”

拉彌亞聽到他的聲音，并沒有冷靜下來，反而發出一聲更加尖銳的喊叫，朝着連喬的方向撲來。

“果然聽不懂中文，你這個文盲。”連喬皺着眉頭，一邊後退，一邊猛力搖晃嬰兒，“快！叫媽啊！你媽來了！”

“……”嬰兒在他的搖晃下慢慢醒來，睜開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萌萌噠看着他。

連喬罵道：“媽的，這個更文盲，話都不會說。”

遠處的葉清流：“……”你對NPC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連喬被拉彌亞追得狼狽逃竄，他懷裏的嬰兒似乎覺得這樣晃來晃去很好玩，非但沒有哭，甚至還咯咯咯地笑了。拉彌亞還在嗷嗷亂叫，又長又尖的指甲在空中揮舞，好幾次都差點劃破連喬的後背，一點都不像清醒了的樣子。

連喬繞着餐桌跑，拉彌亞繞着餐桌追。一人一怪貓捉老鼠似的跑了兩分鐘，連喬怒了。

“你大爺的！不會叫媽，哭總會吧！”他粗暴地把嬰兒從襁褓裏拽出來，拎着腳倒過來，對着嬰兒屁股就是啪啪啪幾巴掌，“哭！給我哭！”

嬰兒突然受到寒冷的刺激，屁股上又被打了幾下，終于開腔大哭。

“嗚哇——”

中氣十足的哭聲回蕩在洞窟裏，産生了無數個回聲。

“嗚哇——嗚哇——嗚哇——嗚哇——”

連喬葉清流二人都被震得耳朵疼，趕緊捂住耳朵。拉彌亞聽到這哭聲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整個人都呆立住了。

連喬趁此機會，趕緊把嬰兒塞到她懷裏，甚至還膽大包天地拍了拍拉彌亞的肩膀：“恭喜你，是個男孩兒。”

拉彌亞低下頭，空蕩蕩的眼眶對着啼哭的嬰兒，兩手顫抖起來。很快地，她頹然跪倒在地，緊緊摟着嬰兒，開始放聲大哭。拉彌亞尖銳凄厲的哭聲和嬰兒的哭聲混合在一起，聽起來十分詭異。然而哭着哭着，她的嗓音逐漸變得柔和，手上尖銳的指甲也慢慢消失了。

連喬默默地退回到徐忍冬和葉清流身邊，一邊盯着拉彌亞，一邊鼓勵徐忍冬說：“忍冬哥，你再堅持一下，應該快了。”

徐忍冬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就連眼神都開始飄忽。但他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在女人和嬰兒的哭聲中，拉彌亞從一個滿臉是血的兇狠怪物，一點點地恢複成了那個年輕貌美的希臘少女。盡管她的眼眶仍然空蕩蕩的沒有眼珠，但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溫柔，充滿了母性的光輝。她把臉貼到嬰兒的小臉上，微微牽起嘴角，笑了。

此時此刻，三個人心中産生了同一個想法：真美啊。

難怪會被宙斯渣男看上。

可是她經歷的這一切并不是她的錯。生得美麗并不是她的錯，錯的是見色起意的宙斯，錯的是嫉妒成性的赫拉。

這幅如同聖母油畫般的場景并沒有持續多久。拉彌亞和嬰兒的身影漸漸淡去，像一滴墨水落入池中，很快消失在空氣中。在她身後，那一桌食物也像被按了快進鍵一樣，迅速地腐敗、風化，最後變成一團灰燼，整張餐桌轟然坍塌了。

終于，一切都結束了。

但是最關鍵的按鈕還沒有入手。連喬焦慮地等了一會兒，并沒有看到什麽閃閃發光的物品從天而降，拉彌亞和嬰兒消失的地方也什麽都沒有。

“操！”他煩躁地走來走去，眼睛四處張望着，“按鈕呢？按鈕呢？”

“你冷靜點……”葉清流剛勸了一句，就感覺肩膀一沉，徐忍冬的頭突然重重地靠到了她的肩膀上。她大驚失色，肩膀一動，徐忍冬的頭就從她肩膀上滑下去。葉清流趕緊托住他的頭，口中大叫，“連喬！連喬你快過來！你們家大佬不好了！”

連喬跑過來，伸手一摸徐忍冬的脈搏，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徐忍冬的脈搏已經變得很微弱，心率倒是很快，這意味着他已經瀕臨休克了。

徐忍冬緩慢地眨動眼睛，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他的聲音細若游絲：“沒事的……”

沒關系的。他心想，等我死了，我們再重新來過。

連喬很明顯地慌亂起來，就連聲音都開始發抖：“到底在哪兒……怎麽會沒有按鈕，怎麽可能……”他渾身發抖，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神恍惚地四處游移着，下意識地尋找着什麽，“不可能的，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忽然，他的視線聚焦到了餐桌後面的某個地方。他趕緊站起來朝那裏跑去。然而沒跑兩步，他又腿軟摔了下來，于是就變成手腳并用地朝那裏爬。

葉清流擔憂地看着徐忍冬，替他擦去額頭的冷汗。但當她重新望向連喬的時候，卻不由愣住了。

連喬跪在拉彌亞的嘔吐物前面，竟然正在用手翻動那攤嘔吐物！

“你……”葉清流同情地嘆了口氣。她想，連喬一定是病急亂投醫，失去了理智。

徐忍冬正在她肩頭變得越來越沉，呼吸也越來越微弱，幾乎看不到他的胸口起伏。葉清流想了想，開始學着小時候自己母親照顧她的樣子，輕輕拍起徐忍冬的手臂。

記得他說過，他也是個孤兒。既然如此，至少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給他一點安慰吧。

葉清流這樣想着，輕聲安撫道：“睡吧，好孩子。”

意識逐漸模糊的徐忍冬微微扯起嘴角，輕輕地說：“謝謝……”

葉清流在心裏長嘆一聲。

然而，遠處的連喬忽然爆發出一聲大喊：“找到了！”

葉清流大驚，扭頭望去，只見連喬一手高高舉起，手裏有個銀閃閃的東西。

電梯按鈕！

連喬沒有再說多餘的話，他幾乎是從地上跳起來，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向不遠處的電梯。銀白色的金屬電梯無聲地發出金屬光芒，連喬把那同樣質地的銀色按鈕往電梯牆上一按，只聽“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

“走！”連喬立刻又折回來，彎腰把徐忍冬抱起。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葉清流腦子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倒是很積極地跟着連喬跑進電梯。直到電梯門在眼前緩緩合上，葉清流“卧槽”一聲，伸手擋住了門。

“其他人怎麽辦？！”她問。

連喬掏出粉筆，一把塞進她手裏：“這個給你！”

葉清流：“啊？”

她還沒想明白連喬幹嘛把粉筆給他，只覺屁股一痛，眼前一花。連喬居然把她從電梯裏踹了出來！

“？？？”葉清流轉過身，一臉懵逼地看着緊閉的電梯門。

過了十幾秒，她才反應過來：“卧槽！”她用力敲着電梯門，“等等！我們先留個微信啊！我還要請你們吃滿月酒呢！”

她無意間敲到了電梯按鈕，只聽“叮”的一聲，電梯門再次打開。然而此時的電梯已經空空如也，銀白色的電梯內部像三面鏡子，模模糊糊地映出了她的身影。

葉清流對着電梯，懵了一會兒，罵道：“溜得真快，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