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宋長修已經好幾天晚上沒有睡着了。
不, 不能說沒有睡着,他只是陷入一種、半夢半醒的奇妙境地。
那是一片濃霧, 很濃, 很濃,仿佛可以把世界萬物都遮蓋住。
他觸目所及的,就是這麽一片濃霧。
他似乎能聽到一個人的聲音,又似乎不能,那個聲音非常缥缈,他似乎真得聽到了那個聲音,但是那個聲音沒有在他的腦海裏留下任何記憶,
即使他拼命地、用力地、非常努力地想要把那個聲音記住。
但是他記不住,真的記不住, 就像那個聲音沒有出現過一般。
在這個時候, 他就會猛然驚醒, 耳邊似乎還殘留着小鳥“啾啾啾”一般的聲音,
但是宋長修知道,
他拼命想要記住的那個聲音,不是這個。
那應該是來自于一個少年與青年中間年齡的人的聲音。
宋長修頹然倒在床上,月莺鳥在床旁邊的小窩裏睡得正香,宋長修睜眼到天明,
他不想再嘗試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他失去了一段記憶。
宋長修深深地确定着。
他失去了一段記憶, 一段沒有任何人知道、只屬于他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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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長修深深地篤定着。
但是他找不到這段記憶了。
又一個深夜, 從滿室昏暗裏驚醒, 宋長修深深地嘆息。
他打開了燈, 剎那間,房間亮如白晝。
“啾啾——”月白色的小鳥從小窩裏顫抖着叫了兩聲,似乎在抗議,在它發現媽媽不理會自己的時候,便從小窩裏跳了起來,“啾啾啾”地抗議。
宋長修深深地凝視着那只月白色的小鳥,它有着與自己相似的藍色眼眸,但是它的藍色是碧藍色,宛若碧波海漾映襯下的天空,而自己的藍色,是天空般的湛藍。
自己當初為什麽會接手這只小家夥呢?
哦對了,是因為安卿珏。
安卿珏。
那是一個,讓他第一眼見到,心髒就猛烈震動的人,那一刻,仿佛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保護他。
難道,安卿珏就是那個夢裏的人?
宋長修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從床上起來,他想,他一定瘋了,竟然會在這種半夜三更的時候,瘋狂地想要見一個人。
無論用什麽方法都壓不跨心中的渴望,那種渴望如同個星星之火,本來只是一點點小的火苗,原以為放置不管會讓它漸漸熄滅,卻沒想到只會給予它生存的空間,讓它眨眼間就成燎原之勢。
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去忽視那種意願。
那火燒的太旺,燒的太猛,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穿戴整齊,并把那只月白色的小鳥放在口袋裏,
已經整裝待發了。
而這只月莺鳥,當然就是他明面上給出的理由。
一切似乎都顯得格外順利。
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十分順利地進入了安卿珏的房間,并看到了不同于白天的安卿珏。
白天的安卿珏,似乎總有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勢,他總是冷冰冰的,仿佛在防備着整個世界;
而夜晚的安卿珏,似乎突然就柔軟了下來。
他穿着一套有些卡通的睡衣,一小節白皙的腳踝都露在外面,室內沒有開燈,那腳踝有一種瑩白色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住了宋長修的目光。
好一會兒,他才把目光從安卿珏的腳踝上收了起來。
“有事嗎?”安卿珏打開了燈,柔軟的橘黃色燈光照亮了半個屋子,這當初還是為了照顧小東西而特地設定的燈光,安卿珏敏銳地看向他的口袋,眼眸閃了閃,托着長音道,“——小東西?”
“啾……啾……?”從口袋裏伸出一個頭的月白色小鳥睜着迷糊的碧藍色眼眸,委委屈屈地叫了兩聲,“啾……啾……?”
月白色的小鳥咬了咬宋長修口袋的布料,有些不滿地叫了兩聲。
安卿珏一言不發地看着那只月白色的小鳥,微微閉了閉眼睛,他知道,這再也不是他的小東西了。
他的小東西,從來不會這麽忽略他。
安卿珏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脹脹的情緒,他的小東西,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會選擇他,都不會忽略他;
這已經不是他的小東西了。
宋長修張了張嘴,看着不給面子的月莺鳥,臉色有幾分不大好看,安卿珏輕輕嗤笑一聲,不鹹不淡道:“看來你把它照顧得很好。”
宋長修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謹慎道:“畢竟,這是你托給我的事情。”
“是嗎?”安卿珏平平淡淡地反問道,聲音十分平靜,一點情緒也沒有透露出來,宋長修摸不準他的想法,不敢貿然開口。
只是早知道……就不帶這只月莺鳥了。
宋長修眼眸裏閃過懊惱,安卿珏明明沒有回頭,卻像已經察覺到宋長修的想法一般,嗤笑一聲,懶洋洋地說道:“這已經不是我的小東西了。”
“所以你照顧好它,也不錯。”
安卿珏不鹹不淡地說道,既然這不是他的小東西,那麽就只是一只普通的月莺鳥而已,有人能好好地照顧它,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已經不是你的小東西了?”
宋長修重複了一遍,聲音裏有些迷茫。
安卿珏并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領他到沙發上坐下,淡淡道:“你今天來這裏,不是只為了跟我讨厭月莺鳥的事情吧?”
“半夜三更的,”安卿珏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明明嘴角上挑,眼眸裏卻沒有一點點笑意。
那麽濃黑而深沉的眼眸,就像古老的深潭,又如每一個睡夢中的黑夜,毫無波瀾,又如斯美麗。
宋長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腦海裏突然蹿上一個畫面,面前這個青年那濃黑的眼眸裏閃過無奈和縱容,手指輕巧地在他背脊滑過,帶來戰栗般的觸感;
宋長修猛地站了起來,
他看着安卿珏,一雙湛藍色的眼眸緊緊地凝視着安卿珏,也許是這時候的安卿珏看起來太讓人心折,也許只是夜晚特殊的魅力,他輕輕張開了口,他說:“我做你的小東西,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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