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S1.E15.三年約

忙亂。

急救醫生匆匆趕到,正式宣布了王浩的死亡,死因或為哮喘,具體要等法醫進一步确認。

鑒證人員來了,開始給現場拍照、取證……然後有人推了擔架進來,将王浩的屍體用白布蓋起,擡了出去。

白小雷去而複返,叫人封鎖現場,徹查所有接近過審訊室的人。

熙熙攘攘之中,宗銘始終坐在王浩坐過的位子上,低眉斂目,仿佛在思考什麽。李維斯站在他旁邊,幾乎能聽到他思維快速運轉的,如齒輪摩擦般的聲音。

良久,宗銘忽然動了一下,看着門對面的那堵牆,問白小雷:“後面是什麽地方?”

“濱河路,一家咖啡廳,一家古玩店。”白小雷道,“怎麽,您懷疑有人在外部殺死了王浩?”

宗銘若有所思,再次掃過那面牆,卻搖了搖頭:“不,我只是随口問問。對了,從昨天到剛才,王浩都接觸過哪些人?”

白小雷想了想:“除了我,還有三名刑警,三名記錄員——我叫人三班輪流審問他——再有就是您了。”

宗銘點頭,道:“剛才的監控給我一個備份,原件封存,稍後局裏會有人來取。”

這是超自然案件的老規矩了,白小雷親自去拷貝了錄像,将一個公安內部加密的閃盤交給宗銘,并和他做了交接手續。

“要錄口供嗎?”宗銘問。

白小雷搖頭,拿出一張寫好的記錄,道:“審訊過程都有記錄,您簽個字就行,不用另錄口供了。”

宗銘拿過來,以他非人類的速度浏覽了一遍,在下面簽上自己的名字,道:“那我不打擾你辦案了,先回家去,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我随叫随到。最近我都住在石湖農場。”

白小雷應了,宗銘站起身來,離開之前再次觀察了那堵牆壁,甚至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然後對李維斯說:“走吧,回家。”

正午已過,天上又淅淅瀝瀝飄起了雨絲,李維斯将車子開出石湖鎮,拐上去往石湖農場的省道。宗銘靠在座椅靠背上,看着窗外連綿的群山,眼神沉郁,大概還在思考王浩突兀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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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看那面牆?”李維斯忽然問。

“唔?”宗銘扭頭,“什麽牆?”

“派出所和咖啡廳相鄰的那面牆。”李維斯說,“你看了好幾次,最後還用手摸過。你是不是懷疑牆那面有人對王浩動了手,用隔山打牛神功之類的功夫把他給殺了?”

宗銘皺眉道:“你的腦洞怎麽總是這麽大?要我用超能力幫你堵上嗎?”

李維斯警惕地看了看他:“你又想閃我了嗎?”

宗銘哂笑道:“閃什麽閃,我又不是黑衣人。”

李維斯道:“說正經的,你懷疑沒有?我建議你懷疑一下吧,因為我看見那個人了。”

宗銘一怔:“你說什麽?你看見誰了?”

“一個男的。”李維斯回憶着道,“四十來歲,路人臉,穿得像個房屋中介,或者律師什麽的。”

“等等。”宗銘坐起身來,正色道,“你到底看見誰了?你給我從頭說,任何細節都不要漏掉。”

李維斯整理了一下思路,将整件事給他敘述了一遍:“我之所以懷疑他,一個是他選的位子不合常理,一個是我感受到了你說的那種腦部震顫。後來我反推了一下,那段時間正好是王浩‘哮喘’發作之前。這麽多的巧合撞在一起,我覺得他值得懷疑。”

宗銘一掃之前晦暗的神色,整個人都振作了起來,問李維斯:“你記下他的特征了嗎?”

“差不多吧,為了看清他,我特意撞了他一下。”

宗銘長長松了口氣,“啪”一下拍在他肩膀上:“回家你給我把他畫出來。你真是我的福星,我都想真跟你結婚了!”

李維斯打了個哆嗦。宗銘立刻又給他順毛:“我随口說說的,我很直的。”

李維斯下眼睑抖了抖,道:“我比你直。”

兩個直男認真對視,同時Get到了對方垂直于地表面的性取向,默契地扭過頭去,一個繼續開車,一個繼續看外面的風景。

臨到家門口的時候,宗銘忽然問:“這麽重要的線索,你在派出所為什麽不說?”

李維斯反問:“你摸牆摸了那麽半天,你怎麽不說?”

兩人再次對視,同時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回到家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李維斯一進門就被巴頓撲了個趔趄,這才想起來早上走的時候沒有給它放狗糧。一想“狗糧”二字,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對宗銘道:“你想吃什麽?我先去弄點兒飯。”

宗銘馬上道:“不不,你去做畫像,我來做飯。”

李維斯頓時感覺自己在這個家裏的地位上升了不少——戶主大人親自要求給他做飯了!

果然男人還是要有自己的價值啊!

“行,我回房間去畫,畫好了下來找你!”

李維斯三步并作兩步跑回房間,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畫人像。

略顯平淡的眉毛,窄而挺直的鼻子,微微泛着點深棕色的眼珠……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嘴巴,右下方有一個細小的黑痣。

惟妙惟肖的面孔漸漸出現在畫布上,李維斯退後一點細看自己的“作品”,那種恍惚的感覺又來了,眼前的人仿佛變成了一個具象化的存在,連他身上那種似有似無的奇怪的氣味,都像是萦繞在鼻端。

我見過他!

一道光仿佛雷電照亮了他的腦海,李維斯閉上眼睛甩甩頭,再睜開的時候,腦子裏像是有一道鎖被解開了,封存在暗黑之地的記憶仿佛開閘的洪水,轟然淹沒了他的思想。

拉斯維加斯,三年前,暑假,他見過這個男人!

眩暈感倏然襲擊了他,李維斯扶着椅子坐下來,閉着眼睛努力回想。那應該是2023年夏天,他即将度過自己的十九歲生日,隔壁街區的哥們買了一輛新車,邀他一起開車去拉斯維加斯度假。

他們在拉斯維加斯待了一周,白天在城裏四處亂逛,晚上和所有人一樣湧進賭場,期望用兜裏的鋼镚贏回一艘豪華游艇。

他應該是在一家賭場裏遇到這個男人的,當時他在玩老虎機,玩了整整兩個小時,輸掉了手上所有的籌碼,眼看着就要血本無歸了,那人贊助了他一個硬幣。

然後,就像霍格沃茲的魔法忽然生效,沉默已久的機器突然響起了歡快的音樂,所有的彩燈缤紛亮起,一大堆銀光閃閃的硬幣從裏面吐了出來。

“好運氣!”那人仿佛揉了揉他的頭發,笑着說,“別忘了這可是我帶給你的,今晚的酒你請!”

不不,不對……記憶在這裏忽然産生了混亂,這句話好像不是那個人說的,給他硬幣的似乎是另外一個人……

然而那又會是誰呢?

男人的臉被一團白色的霧氣籠罩着,完全想不起來細節,李維斯像個困獸一樣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試圖撥開那團白霧,但毫無辦法。

太陽穴傳來悶悶的脹痛,李維斯糾結地揉着頭發,忽然聽見房門響了一聲,巴頓施施然走了進來,對他叫:“嗚——汪!”

放飯了。

李維斯帶着巴頓下樓,晚飯已經好了,宗銘正在盛米飯,指了指對面的位子:“坐,畫像做出來了嗎?”

李維斯将腋下夾的筆記本放在餐臺上,雙手按在上面,認真地看着宗銘:“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請你務必如實回答我。”

宗銘的眼睛眯了眯,仿佛想到了什麽,坐到他對面:“你問吧。”

李維斯嚴肅臉道:“先說好,如果你敢糊弄我,我就把它删了,你這輩子都找不到殺死王浩的人了。”

宗銘從牙縫裏吸了口氣,“咝”的一聲,仿佛很牙疼的樣子,斟酌片刻:“行,我答應你。”

李維斯點了點頭,從兜裏掏出一本薄薄的紅皮書,道:“你把手拿出來,按在上面發誓,你所說的每句話都對得起黨,對得起人民。”

宗銘一看,立刻一頭黑線——那居然是一本黨章!

然而李維斯一臉莊嚴,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宗銘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幹了什麽欺男霸女喪盡天良的事兒,這輩子才會遇上這麽一個活寶,無奈地把右手放在上面,道:“我發誓。”

李維斯這才放心了點兒,問:“三年前,拉斯維加斯,我們是不是見過。”

“是。”

“你是不是給過我一個硬幣?”

“是。”

“為什麽後來我不記得了?”

“意外。”宗銘說,“我當時奉命執行一項海外任務——任務內容我不能告訴你,否則咱倆都得進監獄——疑犯是一名有洗腦能力的殺人犯,在逮捕他的過程中遭到了他的反抗,一些現場群衆受到超自然力的波及,喪失了部分短期記憶,你應該也在其中。”

李維斯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天,接受了這個解釋:“好,我相信你。”

宗銘摸着心口呼了口氣,道:“現在你能讓我看你的畫像了吧?”

李維斯點點頭,将筆記本遞給他。宗銘點了“投射”鍵,正在等全息屏形成,李維斯忽然又問:“那晚我請你喝酒了嗎?”

宗銘望天:“沒有,你和你的狐朋狗友把我诳了,我在酒吧裏等了你們三個小時,那杯Tequila還是我自己掏的錢。”

李維斯唏噓地搖了搖頭:“我這不是失憶了嘛。”

“……有道理。”宗銘扶額,繼而眼睛一亮,道,“那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頓酒。”

李維斯特別爺們地拍胸:“沒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李維斯:爹,他沒騙我吧?

貓叔:沒有……大概……吧……

李維斯默默掏出了黨章。

貓叔:我可不是黨員。

李維斯默默收起了黨章:我覺得你們都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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